“把嘴张开，舌尖卷起来，喉咙缩紧。”
虞芙皱眉，看着杜雨呆呆的神情，咽了口唾沫，随即加重了声音，同时引导着杜雨：
“r！”
“喝！”
杜雨感觉喉咙的水分都要被这个字母吸干了。
虞芙叹了口气，递给她一杯水，让杜雨停下来歇一歇。
“小芙，还有多少个字母啊？”
杜雨蔫蔫地发问，自从开始学外语，她便时不时地回忆起楚妈妈养在楼里的那只紫皮鹦鹉，并开始深深羡慕起了它的天赋。
“快了，还有八个就学完了。”
虞芙不知从哪掏了个牛皮纸袋递给了杜雨。
“今天我帮你把居民证赎了回来，你猜的不错，二百五十万你们楚妈妈就放了人。这点心是她告诉我你喜欢吃，我就买了些带回来。”
杜雨轻轻地“嗯”了声，小心地打开纸袋，轻手捻了块淡绿色的点心，递给虞芙。后者小心地接过，咬下一块，在嘴里细细化开，感受着牛乳的浓郁和绿豆的清新在嘴里交错。
“楚妈妈自是会放人的，一来我们楼每每闹出人命，虽不给那些男子的家人，却总要支出一大笔银子。”
“二来……”杜雨低下头，咬着糕，“楚妈妈待我们，总有些真心在的……”
“真心？”
虞芙敛了笑，她想开口反驳，却在杜雨柔和认真的神色中止住了口，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你觉得我待你，有几分真心？”
杜雨闻言抬头，亮晶晶的眼睛对上虞芙探究的视线。
“小芙心里我是不知道的。”
杜雨笑着摇摇头，转而表情变得认真严肃：
“不过于我而言，是十分。”
“为什么？”
虞芙似是没有料到这个回答，当下一顿。
“楚妈妈说，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看真心，要细细看那人平日行为举止，待你如何。”
“现在呢？”
“现在谁给你钱越多，越真心。”杜雨认真地回答，“因为现在，钱是最有用的东西。更何况小芙既给了我一大笔钱，又教我这么多东西，待我算是顶顶好的了！”
“你说这话，倒像是被我买回来当媳妇的。”
虞芙听杜雨话中带着打趣的意味，也下意识地跟她开起了玩笑。
“对啊！我感觉没什么区别。”
杜雨笑起来眉眼弯弯，嘴角翘起，极是可爱明媚。
虞芙听到这话，心里却突地一跳，但她随即揉了揉杜雨的脑袋。
“什么媳妇？在外面要说你是我的……”
“咚！”
窗户被飞来的树枝敲响，两人的谈话也被打断。
杜雨看了虞芙一眼，惊喜道：
“是不是宁宁来了？”
想到这，杜雨从床上蹦下来，朝着窗户跑去，虞芙紧随其后。
二人开了窗，杜雨伸出脑袋正好对上了万宁抬起的脸。
“宁宁！”
杜雨伸出手，准备拉万宁进屋，手却被虞芙一把抓住。
“我力气大些，我来。”
不知道两人此前互动的万宁，在握住虞芙双手的瞬间，只觉得自己和虞芙总算完成了完整的友人礼仪的最后一步——握手，对此她深感好人有报。
“你最近来得挺勤啊？”
“那是！我想着你被关禁闭了，多寂寞啊！就想着多来看看你。怎么样？我够意思吧？”
万宁边说，边把椅子搬到杜雨身边，吃起了糕点，结果就是被虞芙连人带糕搬离了杜雨一米远。
“你是来看我的，还是来蹭吃的啊？”
虞芙从万宁的包里拿出新报纸，坐在了杜雨身边。
“那不是你不问我到底有什么新消息吗？来，别客气，快问我！”
与万宁那股兴奋劲儿不同，虞芙显得有些蔫蔫的。
“按照时间来算也知道，和会该谈判了吧？”
“哟！你这闭关还练成神算子了？”
万宁竖起大拇指，把嘴里的糕点咽下。
“这次咱们国家作为战胜国，在谈判桌上也算有了筹码和底气。真期待能有个好结果啊！”
虞芙并没有说话，反而是杜雨指着报纸的一处，突然开口问道：
“这些女孩，是得了什么病吗？”
万宁连忙探出脑袋，却又被虞芙推得远了些，但她还是看清了报纸上杜雨所说的板块。
“对！这些女孩因为被家里长期虐待，所以离家出走来到这里，这边的红星福利院暂时收留了她们。经过医院检查，发现她们多多少少身体都有些问题。报纸上是福利院在募捐，用来给女孩们进行治疗。”
听着万宁的介绍，杜雨和虞芙同时抬起头，对视了一眼。
虞芙看着杜雨的眼睛，便知道了她接下来的计划，她刚想开口询问，便听到了万宁的惊呼：
“不对！小雨！你识字啦！”
“这段时间小芙教我的。”
杜雨害羞地挠了挠自己的酒窝。
“虞芙？这一周？”
万宁目瞪口呆，看向虞芙的目光中透露着难以置信。
她都不敢想象，要是虞芙早点觉醒这种高效的教学能力，加以一丢丢的耐心。三人一起苦读时，自己和月间影在书塾能少受多少手心苦。
“有问题？”
虞芙有些不耐烦。
“没毛病！”
万宁连连摇头，转而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她一拍大腿，从自己的包里又掏出一本书，递给杜雨。
“我这儿刚好有本有意思的书，既然你认得字了，便拿去看看！你别看虞芙那大书房，那里面随便拿出来一本都比你年纪大，可没有这么新鲜有意思的书！”
“那就谢过宁宁了！”
杜雨接过书，朝着万宁一笑，随即把点心递给万宁。
“不知道怎么谢你，连这糕点也是小芙买的，但是看你挺喜欢吃的，那多吃点吧。”
杜雨原是好意，却没想到万宁又是一脸被噎住的表情看着虞芙：
“你？吃甜的？”
“小时候喝绿豆汤，我要加勺白糖都骗我那是墙灰的人，吃这夺命小甜糕？”
眼看虞芙的脸已经黑如锅底，万宁这才明白“说真话的人要挨一百顿毒打”这个道理。
万宁讪笑着提起屁股，看着虞芙的眼色，慢慢往窗台挪去。
“那个……我还得去找月间影，你们聊着哈！不用送，你坐着！不用送！”
万宁叫住杜雨，匆忙翻窗逃了。
等到万宁带来的热闹消散了些许，虞芙这才翻着日历，目光复杂地看着杜雨，语气沉闷：
“还有三个月就立春了，咱们得加快进度了。”
“三个月后，你要完全变成我。”
*
“完全变成小芙，这怎么可能做到呢？”
杜雨一边穿着虞芙为她挑选的舞鞋，一边嘟囔着叹了口气。
自从虞芙说出那句话后，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月。
除了沸沸扬扬的逃婚事件终于冷了下来的那天，虞芙去过月间家一趟外，这段时间她们几乎是天天粘在一起，片刻不曾分离。
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杜雨才看得格外清晰。
虽说她学会了虞芙的惯口，复刻了虞芙的行为举止，就连虞家夫人和老爷也说，有时候甚至会把杜雨当作虞芙。
可她看着虞芙和父母撒娇谈天，互相逗乐打趣。
她看着虞老爷每次进家门，第一件事就是喊虞芙的名字，炫耀今天又给她带了什么典藏书籍和稀罕物什。
她看着虞夫人每晚悄声进入虞芙的房间，替她掖好被角，然后进入厨房，和家里的佣人一起商量明天给虞芙做些什么吃的。
变成虞芙，替代她，仅仅是在这扇家门内，就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难道是虞芙有什么自己不方便亲手做的事情，需要培养一个信得过的人替她去干？
杜雨也曾这么想过。
可是这两个月来，虞芙教给她的都是些学识礼仪，还有些展示性的技能。
她觉得自己原本是一个脑子里只有水的花瓶，但虞芙却替她细细插上了花。
而且，不仅是杜雨，虞芙也一直待在家里。除了万宁时不时出现，其它时候，杜雨完全没见过虞芙出门，也没见过她与其他人往来。
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杜雨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却没注意到身后，虞芙一把勾住了她的腰腿，把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啊！是你啊小芙，吓我一跳了。”
“叫你几声了，都不应我，在想些什么这么入神？”
“在……在想上次学的动作，时间隔得有点久了，我怕待会儿踩了林先生的脚。”
“没事的，踩脚是小事儿，就是不要像上次咱们俩练习时那样，为了不踩我，自己把脚崴得躺了一周就行。”
“我……”
杜雨一下子噎住，思绪也被虞芙打断，注意力回到了舞蹈课上。
这是最后一节舞蹈课，内容以考核为主。
虞芙看着杜雨挽着林先生的手，神情专注投入，一曲下来没有丝毫失误，不禁露出了笑容。
随着音乐缓缓落下，两人也渐停了步子。等到音乐声完全停止，两人互行一礼，而杜雨则俏皮地转身，朝着虞芙的方向也略一俯身。
虞芙鼓掌向杜雨靠近，轻握过她的手，刚准备吻上手背，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动作突然有些犹豫。
最终，虞芙还是只用杜雨的手贴了贴脸，她抬起头来，衷心地夸赞道：“你跳得很好。”
“跳得好还不值得一个正宗的吻手礼吗？”
林先生看着虞芙，打趣她道：
“虞小姐，拿人家的手擦脸可不厚道啊？”
虞芙的脸瞬间转红，刚想解释什么，却被自己紊乱的呼吸带来的唾沫呛得咳了起来。
杜雨见状连忙走到虞芙跟前，帮她顺气，朝着先生笑道：
“林先生就不要取笑我们了。不过，这段时间还是要感谢您倾囊相授，不然我也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就学会了。”
林先生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直到把虞芙盯得全身上下似乎着了火般，她才缓缓开口问道：
“虞小姐，我亲爱的学生。听说你两个月之前逃了一次婚？”
“对，怎么了？”
林先生并不回答虞芙，反而转头问杜雨：
“咱们的课也上了两个月左右，对吧小雨？”
“对……”
“林先生！”
虞芙叫了一声，赶忙走到林先生身边，一只手挽了她的胳膊把她往外带。
“林先生我还有事情要跟您请教，小……杜雨你在房间里等着我。”
“好……”
等着虞芙慌张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杜雨才在空旷的房间里笑出声来。
她哼着歌，看着窗外，惊喜地看着一个熟悉的人影朝着房子狂奔。
杜雨连忙打开窗户，朝万宁挥手。
那时，她的心里是满满的幸福，名为希望的种子，也在心间悄然发了芽。
*
“他们就这么互相陪着彼此，直到死亡，多么动人的爱情故事啊！”
万宁双手交叠，发出感叹。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只是陪着彼此，这能也算爱情吗？”
杜雨歪着头，若有所思。
“怎么不算？非要结了婚，洞了房，生了个大胖娃娃在父母亲朋面前亮了相，祝福红包收了个满满当当，这才能叫爱情？”
万宁摆摆手。
“那都是封建思想了，我们现在倡导新式恋爱，不需要那些个繁文缛节，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这个，就是我们追求的爱情！”
杜雨听着万宁的解释，顿感醍醐灌顶。她赞许地点点头。
难怪之前她看到的那些爱来爱去的人都是要死要活的，原来是他们的相爱的方式出了问题。
看着杜雨深以为然的表情，一旁的虞芙扶额叹气，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万宁，你少给她灌输你那些歪理邪说。”
“我这怎么叫歪理邪说了？”万宁有些不服气，“你那个时候逃婚，不也是因为不爱月间影吗？我这叫歪理邪说，那你叫什么？请鬼上身？”
没有注意到两人剑拔弩张的氛围，杜雨摇了摇万宁的手，问道：“那两个女人陪着彼此，这个叫什么？也叫爱情吗？”
犹如一声惊雷落入平野，虞芙万宁两人内心剧震，而室内陷入死一般的安静。
“这个……这个不一样，这个叫友……”
万宁脱离了震惊，刚组织好语言，准备向杜雨解释，就被虞芙一个枕头砸上了脑袋。
“不要再说了，你先回家吧，我来给她解释。”
“行行行……”万宁如释重负，轻快地起身，又在虞芙肩上推了一把，“那我先走了！你给小雨好好解释，可不能让人误会了昂！”
*
看着万宁的身影消失在窗台，杜雨感觉到一双手环上了自己的腰间，随即鼻尖传来了虞芙发丝的香气。
“小芙，你松点劲，我有些喘不上气了。”
“我没有用力。”
“你怎么……”
“我在回答你的问题。”
“啊？”
“女人和女人。”
杜雨感觉到她的左手被虞芙包裹着举起，轻轻落在了自己的左边胸膛上，心脏剧烈地跳动，仿佛要带动全身一同痉挛。
脖子上传来丝丝热气，耳边是虞芙轻轻的喘息和刻意压低，却仍然温柔的声音：
“女人和女人，不想分开，想彼此陪伴的感情，叫心动。”
突然，一种不一样的触感从脖颈处传来，杜雨浑身一颤，她几乎是本能地意识到，这是一个吻。
可她背对着虞芙，只能感受着后颈传来的酥麻感，以及虞芙越收越紧的手臂。
恍惚之间，她感觉自己躺在了虞芙的床上。
现在是日暮时分，她虽看不清楚所有的细节，却在对上虞芙充满侵略性的眼神瞬间，屏住了气。
她看向虞芙的唇，想起了刚才的吻。
她想要回应她的吻。
“小芙……”
“怎么？”
杜雨颤声开口，声音像在求饶，但内容却是在索求：
“我想吻你。”
“我没说不可以。”
杜雨紧张地盯着虞芙的嘴，瞄准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啄了一下。
却没想到这轻轻的一下仿佛开启了开关，虞芙细密的吻随之落下。
下巴，脖颈，锁骨……杜雨只觉得虞芙触碰过的每一寸肌肤，都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变得灼热滚烫。
随着发烫的感觉越来越剧烈，突然，一道冰凉的触感却让杜雨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抽泣。
“怎么了？”
虞芙连忙停了手，温柔抚上杜雨的脸颊。
“我……在楼里……没学过……这个。”
“楚妈妈……说我连唱歌……都学不好……也不让我……学这个……”
虞芙看着杜雨亮晶晶的眼睛在逐渐暗下去的光线下忽闪忽闪，感受着杜雨在自己身下一抽一抽地颤抖，觉得有些气血翻涌。
她亲吻了杜雨的眼睛，声音有些沙哑：
“我说了，我教你。”
“现在，闭上眼睛，慢慢感受。”
杜雨渐渐停止了抽泣，声音逐渐转变为了细碎的吟呢。
虞芙控制着手上的动作，细细地分辨着耳边的声音中夹带的不同情绪。
恍惚间，虞芙感觉自己的动作与过往弹奏手风琴的记忆重合。
那时，她是如此孤独地弹奏，而现在，她在与她的爱人合鸣。
就好像，那些日子，此刻的杜雨也能感受到。就好像，过去的她，也拥有了爱人的陪伴。
她好像，坠入了一场美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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