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便面味和火药味是半斤八两的难闻，一天之中竟叫TechTown这两位代表接二连三都撞上了。
话题中心的人物最先做出反应——陆庭舟侧身绕到对面那群人的最边上，目不斜视说了句“借过”。
“小舟——”
一声微微发颤的浑厚中年男嗓音突兀地响起。
说话的是那群人里打头的，想来就是记者和斯蒂文口中的老武：武潇阳。
他身上西装比他们气派很多，人到中年身材也走样，早看不出往日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意气风发，大腹便便的模样倒生出几分做贼心虚的观感。
乍一眼看到陆庭舟，武潇阳嘴比脑子快，看上去慌不择言，把人叫住了才磕磕巴巴道：“你回国了？什么时候回来的？一切都还好吧，这几年国内环境变得快，有什么适应不了的就来找哥，这是哥现在的名片……”
感受到肩膀上压下的胖手重量，陆庭舟退了一步，把那手甩下去，像闻到臭东西一样皱着鼻子啧了一声。
名片垂在半空，无人伸手接。
在场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陆庭舟这是完全没打算掩饰，把自己的不喜与厌恶全抖在了明面上。
发布会后台，武潇阳一副忍气吞声的窝囊样，他身后的人看着年纪轻，清一色被气得冒烟，不甘地看向眼前不识好歹、公然给他们老板气受的罪魁祸首。
打破僵局的，还是斯蒂文。
他先笑盈盈地接过了那张名片，又歪过脑袋冲陆庭舟说：“陆，中国人常说‘不打不相识’，我记得五年前你和你的老东家散伙的时候，就打了他一顿，还上了热点新闻，择日不如撞日，场馆的厕所应该没有监控，不如再打他一顿，以后再见面就做回朋友，不要再做仇人了。”
两方都没搭腔，前路被堵，陆庭舟开了口，语气懒散：“都是中国人，原本根是在一个地方的，哪会适应不了，我看是心术不正、根长歪了、路走偏了的人才需要适应。不劳你挂念了。”
陆庭舟留下这句话就走，他背后，斯蒂文把名片夹在两指间，饶有兴致道：“不要为陆伤心，他是个狗脾气，日新月异工作室，你们知道我吗？颠覆行业的剧情幻想家斯蒂文。”
—*—
待两位代表回到内场时，TechTown的座位标识牌旁罚站似的站了一列人。
陆庭舟扫了一眼，又是武潇阳和他那帮人。
全场的视线都汇于这一点，唱哪一出呢。
见他挑眉，武潇阳慌忙手指向桌上，道：“小舟，这我事先真不知道是这个安排啊。主办方太坏了，为了那点儿流量，想尽了办法找噱头……”
他指的地方，“TechTown”和“日新月异”的两个座位标识牌整整齐齐摆在一处，紧紧靠着。
“专门挑我不在的时候——”陆庭舟气笑了，“搞这一出。”
武潇阳踌躇道：“我进来看见这个，就没让他们坐，你看，都站着呢。小舟，你要是觉得膈应，不舒服，哥现在就去找主办方换座位，带着日新月异坐后面去，不碍你的眼。”
“所有人看着，你跟我说了几句话，官方合理合规安排的座位都不敢坐了，武老板，是想让我再背一个欺压兄弟的骂名？”
平铺直叙的语气，仿佛自己只是个置身事外的看客。
被点名的人脸有些热，期期艾艾道：“是我没想这么多，你千万别误会，哥没有恶意的。”
陆庭舟未置可否，绕过日新月异的罚站大军，按牌子坐下了。
那群罚站的得了武潇阳的授意，也陆陆续续入了座。
“陆，老东家的年纪比你大不到十岁？为什么他像你的父亲一样？”
“少贫，发布会马上开始。”陆庭舟翻到手册上今日流程那一页，意有所指地咳了一声，指道，“第一个上台的是小狗乖乖工作室。”
小狗乖乖就是一周前发布与《贝踪幻想》主线剧情高度雷同游戏的那家工作室。
“没关系，我们是最后一个，大轴。不需要这么早开始紧张。”
“小狗乖乖的游戏叫《筝影觅觅》，和我们的名字挺像。”
“是吗？我不觉得，陆，对TechTown自信一点。”
“不知道《筝影觅觅》是什么剧情。”
“一会儿就知道了。陆，轮到我们还得四五个小时，时间还早，不如出去转转，”斯蒂文面不改色，甚至还愉悦地眨了眨眼，“有个负责引导的姑娘真是美丽极了。”
这一局，陆庭舟依然不占优势。
他试图观察斯蒂文脸上的异常，却发现这个人表情神色几乎无懈可击。
小狗乖乖上场时，斯蒂文早已经借“看姑娘”的名义不见踪影。
陆庭舟坐在前面，仰头瞧着台上稚气未脱的年轻人激情澎湃地介绍着他看过百次以上的剧情，心里对斯蒂文的怀疑挥之不去。
小狗乖乖是个刚起步的工作室，《筝影觅觅》是他们出品的第一款游戏。
他们提前发布的剧情激不起太大水花，若不是专做舆情监控的小白看到，陆庭舟也不会知道这件事。
甩手掌柜斯蒂文对《筝影觅觅》与《贝踪幻想》剧情高度相似这件事一无所知，似乎也说得过去。
手心传来的震动，打断了陆庭舟的思索。
看到来电人姓名，他露出意料之中的神情，滑下接听键，没听对面说什么便嘱咐道：
“你先稳住局面，镇不住场子就找几个部门的负责人帮你。跟他们说我们的剧情和《筝影觅觅》不会雷同，叫大家别慌，关照一下策划部员工的反应——”
他还没嘱咐完，通话另一端的人见缝插针地喊了句话。
陆庭舟缜密的思绪蓦地成了断线的珠子，脑中嗡嗡作响，仿若不安分的蚂蚁在细细密密地蹭爬。
他重重吸了一口气，眼中红血丝愈发明显，咬字清晰地吐了两个字。
“地址。”
电话挂断，台上，小狗乖乖还在慷慨激昂地介绍项目。台下，陆庭舟闷头猫腰穿过一排人。
他去找了主办方。
《筝影觅觅》在现场引起的反响很好，虽然立绘不算顶级，但胜在剧情逻辑严密，翔实完整，在场的记者也多给了这群年轻人几个镜头。
手册上第二个上场的同样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作坊，不少代表都和斯蒂文一样想出去透口气。
向出口走去的步伐就硬生生停在了台上人开口的瞬间。
“各位同好，周末愉快。”
“我是TechTown工作室代表，陆庭舟。”
他身后的幻灯片首页与小狗乖乖的高度类似，除了游戏名称那里写着《贝踪幻想》，其他地方简直是一模一样。
议论和质疑在人群中蒸发蔓延。
直到介绍过半，陆庭舟微微一笑道：“主角永远将自己放到首位。贝雕不该是主角讨好别人的工具，而应是她交付真心的寄托。”
他将那日晏余的话，尽数重复。
异议如海水退潮般戛然而止。
幻灯片放到了最后一页，镁光灯下，五年前就令业内闻风丧胆的男人道：“今天就先讲这么多，算是跟各位认识的、不认识的、旧相识、新朋友，打个招呼。”
“我有急事，先走一步。最后说一句——”
“陆庭舟回来了。”
半个场馆的座位都空了，代表们争先恐后地涌到台前。
甫一下台，陆庭舟便陷入了各家工作室代表的包围之中，他们蜂拥而至，嘴上喊着：
“陆先生，我们是星光熠熠工作室的，能和您交换名片吗？”
“久仰大名，陆先生，五年前就想结识您，这是我的名片，希望以后有机会合作。”
“贵司还招人吗？我是做前端设计的。”
探来的名片快将陆庭舟吞没，至于那里面是否有背后骂过他的，已经分不清了。
“都往旁边挪挪，别挤他！”突然有人高声喊道，起初代表们没有理睬——
直到第一个人小声指出，刚刚说话的好像是武潇阳。
捕风捉影也好，洞若观火也罢，一个圈子的人都多多少少听说过两人过去那档子事。闻言便先后散开，给武潇阳留了走近的空间。
专为这一幕而来的记者架好了最清晰的机位，闪光灯闪个不停，白光在两人之间闪来闪去。武潇阳露出关切神色：
“小舟，你怎么把顺序换到第二个了，你脸色很差，是身体不舒服吗？哥扶你去后台休息吧。”
陆庭舟揉了揉眼睛，疲态尽显。
他盯着武潇阳，整个人压着火，一字一字道：“如果不是你——”
脑中反复回响着电话里小白焦急的话音——
“哥，晏余姐突然晕倒了。”
“晏余姐晕倒了。”
晏余晕倒了。
他直直看着武潇阳的眼睛。
如果不是你，也许当时晏余不会走。
后半句话被陆庭舟生生咽下，话锋一转，他攥着拳，道：“请让一下。”
他快步走出场馆，一路无阻，随手打了一辆出租车，把通话中小白给的医院地址报给司机。
司机把手机递过来跟他确认定位，不经意一抬头，人便怔住了。
“是……庭舟吗？”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