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空山上景色真的很好,宿意想。
自己这几夜因为心中藏事大约都很晚才睡着,不过早上起来的时候精神又似乎还好,只是手臂有些麻。
不过元郗似乎比他更高兴,每日不是同他一处,便是端着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旧籍一看便是几个时辰。
宿意着实有些想不明白,同是天涯沦落人,为何这元郗君要比他对这地方熟悉得多。书籍、衣物、不知名的小玩意,甚至那原主人藏得十分玄妙的米缸都被翻了出来......
不过这些都不大重要。
连着在这山上住了几日,开开便在他神识之中叫唤了几日,有时候急了还要说上些疯话,诸如让他去“勾引元郗”此类云云。
虽说欲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可宿意还是觉得不妥。
该如何道明呢,他真的未曾思量过此种办法吗,非也。相反,在开开有此提议前他便早有所考虑,甚至有所计划。可真到那时,宿意自己又怂了。
“元郗,你......”你能不能帮我脱个衣服?
“你...”宿意捏着拳头憋红脸道,“你能不能让让,这地有些脏了,我扫扫。”
......
“元郗......”我能不能帮你脱个衣服?
“我...我......我觉得昨日的碗好像没刷干净,我再去刷刷。”
......
“元郗......”
扫地。
“元......”
接着扫地。
如此这般,本就被元郗整理得井井有条的屋子,不知不觉间倒是又被宿意一遍又一遍打扫得更为一尘不染。
不过元郗比宿意更加莫名其妙,十分狐疑。
这几日来,自家阿七总是一副正气凛然模样地叫住自己,气势汹汹的似乎要同自己说些什么,而后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到底如何,等到脸憋红了又手足无措说自己要打扫屋子,十分奇怪。
而宿意乃是捶胸顿足十分无奈,凑来凑去,这好感度零零散散加起来也不过二十有几。
怎么办,他当真天生不是做那狐媚子的
料。
宿意捂脸将手中黑色棋子捻着打了个转,往事不堪回首。
他放弃了。细细想来也是,以色事他人,终是不得长久……的吧。比起这个他跨不过去的坎...他还是更愿意用自己的美好品德去打动对方。
“阿七,过来。”元郗自书房出来,扶起宿意往里走。
“怎么了?”
...几件衣裳花花绿绿整整齐齐摆在书桌上。
“袍子我改好了。”
元郗竟是将翻出来的袍子尽数改成了宿意的尺寸。
宿意心道,这哪是一件......
元郗推着宿意一一试过,竟没一件是不合身的。
“阿七穿素色好看。”
......
今夜有一轮圆月。
约莫半月功夫,莫空山上又冷了不少。
那日宿意不过随口一说,元郗却果真带着宿意来赏了月颜花。
“阿七,”元郗拉着身后披着一身雪色外袍的宿意,“到了。”
山中不知何时泛起层薄雾来。
“......”
一树白花直挺挺的立在宿意眼前,将少年身上的雪色,连带着脸都染得的更白了些。
眸中也被这花树尽占。
皎月之下生奇树,奇树之上生奇花;花开则叶落,见叶不见花...
那月颜树生得高大壮实,宿意同元郗两人环抱也未必能将其圈住,尤其见以下头的树干。那树干极为粗大,却十分笔直,颇有些气势;再往上些便是叉出来的树枝,与树干不同,这树枝倒是盘虬卧龙,只是上头没有叶子,唯有一簇又一簇的白花直长在树身上泛着淡淡的荧光。
四周偶有轻风,宿意闻着清香,伸手接住一朵来。
“好香啊。”
“这花何以会发光?”
“月亮。”元郗道。
“月颜花浴月华生辉,书上说,这叫‘反哺’。”
宿意点头会意,“以自身微光以照明月,难怪唤作‘月颜’,倒是令人敬佩。”
元郗道:“阿七说的是。”
宿意只见对方轻笑了笑,下一秒自己便被人拦腰带上了月颜树梢。
不待宿意惊呼,人便已经端坐其上了。
这元郗君失了法力还能有这般功夫......宿意突生了要锻炼身体的想法。
“怎么到树上来了”宿意低头看了看地面,元郗带他到的地方不算太高,他不至于害怕。
整个人重量放置树上,宿意片刻适应后又忙不迭开始挪起屁股来,“等等,没有压到花吧。”
人家月颜花本来好好的开着,若是遭此无妄之灾被他们一个两个用作屁股垫子,岂非罪过。
元郗紧挨着坐在宿意一旁,看着宿意姿势别扭地来来回回扭了好几下才将人扶正,开口道:“不会,阿七放心坐着就是。”
宿意似乎还是不放心,一手撑着树枝,一手扯着自己的衣服袍子,看清楚自己身下没有一朵白花才肯罢休。
离得近了些的花香味更浓了。宿意两手扶在树枝上,任由元郗打理被自己拉得乱糟糟到衣裳。
这个角度坐着,头上有好几枝花会戳到头,却能很好的赏到月亮。
宿意不知为何,此刻竟对魔族的血月城生出些想念来。
血月城的月亮啊......
“阿七可是想家了?”元郗似是有所察觉道。
宿意抬手来,将额前的一枝月颜轻撇了撇道:“没有......”
“......”
默了默,又改口道:“算是吧。”
他不知道自己家在何处,不过他既是魔族,那血月城也算得上是他的家。
不过他不大想说起这个来,下意识道:“你呢,你想家了吗?”
话毕,宿意才惊觉自己大约是问了个颇为尴尬的问题。他二人虽不知为何人所救,但元郗如今乃是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才没能回到灵族,更何况他本就是谎话连篇。
“想。”元郗答道。
天边的圆月挂着,时不时地就往地上撒些清辉。元郗又是小心翼翼往宿意身边挪了挪。
不知是因为元郗的回答还是靠近,宿意原本用来撇着花枝的手愣了愣,不想那枝却是猝不及防的断了下来,整枝落到宿意袍子上。
宿意忙道抱歉。
元郗有条不紊地扶好人,又拈起宿意怀里兜着的花枝,送进对方手中。
“不过不是阿七说的那般。”
“只是想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而已。”
宿意这才想起来,那日自己同元郗解释两人关系时将错就错所说的,正是私奔。
胸中舒了一口气,他还以为对方是想起什么来了。
“......”
元郗又道:“相比起来,我倒是更想阿七。”
宿意疑惑着偏头看他,“因为阿七在的地方,就是家。”
......
此刻神界议事金殿内,众神官林立。
一道明光自大殿门口飞入,天帝大手一挥,那明光便悬停在眼前,显去明光印,化作一金色长卷展开来。
“今日便到这里,众卿先行回去休息吧。”昊天细细读过道。
“夜神和火神留下。”
众神官不疑有他,齐道了声“是”便先后离殿。
昊天站起身,从天帝宝座上下来,沿着金梯行至二人眼前。
“两位爱卿伤势可好些了?”
二人行礼,“承蒙帝君挂怀,臣等并无大碍。”
白金袍子一抬,“那便好,青槐的手艺,很好。”
“夜神与火神此前领兵,可曾发现魔族与灵族有何不同于以往之处?”
焱歌心下以为帝君乃是按例询问两界之事,只道没有。一旁的重荧却是未开口。
昊天闻言,轻叹了口气道:“有的。灵尊方才传来一道金龙密符,灵界的那位元郗殿下失踪了。”
重荧闻言立即拱手道:“当日臣只顾拉着火神与魔尊相斗,不想竟未曾留意到灵界二殿下,臣领罪。”
焱歌倒是没想到对方竟是先发制人,闻言也要躬身作揖,“臣也......”
只是话还未完,两人便皆是被昊天抬手凝出的法力一抬。
昊天有些无奈般摇头笑道:“二位爱卿不必自责,本君可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两人闻言一愣。
“灵尊传信,在灵界界内尚未寻到小元郗,他极有可能是掉入人界了。灵界在人界不必我天界之人方便,本君只是以为,你二人作为那日领军之将,想必会对战场形势更为了解。本君欲请两位爱卿前去走一趟,前去人界寻一寻他。”
......
宿意觉得自己身上的罪恶感越来越多了。
这段时日里,元郗对他,十分里有十二分的好。在这屋子里待上一日,元郗几乎事事不用他动手,为了照顾好自己的起居,穿衣就寝,甚至就地取材照着书上学会了几道菜来。再这样下去,他就是没被元郗养成废人,也要羞愧而死了。
需得找点事做啊,宿意想着,翻了翻记载人界的书籍。
原本打算先休整些时日再去寻那望尘镜的,既然如此,那便就早些动身。
只是离开要比留下困难。
宿意带着元郗不多日下山,既没有法力,又没有个能载行李的东西,两人倒是颇有些辛苦。
不过灵宿意更恼火的,是这系统竟找不出望尘镜的位置。
于是他当真撂东西不干了。
“你!你到底是干什么吃的?”宿意自认一向自持不大爱发火,但这十分不着调的系统真真是要将他逼疯。前前后后说了几处地方,没一处是真的,最后他不顾元郗阻拦将一碗口大的石头杵在自己脑门之时,那系统才慌慌张张道了实话。
原是那开开不知为何本就查不出望尘镜的位置,又不好意思掉了自己的白狐狸面子,便指了几处地方来,引着宿意二人在小道上一路好走,路上风餐露宿不说,还险些被不知名的姑娘们娇俏连连强行掳走。
“那主人也还未完成任务呢!一半儿都没有!”
手中石头竟是直接贴上了额头。
没想到自家主任竟会为了揍他如此不择手段,开开忙道:“开开也只是想让主人开心开心嘛。”
他法力受限,宿意若是狠心连自己也不放过,他非被打个半死不可。
宿意眯了眯眼冷声威胁道:“你看我开心吗?”
“......”
开开藏于宿意神识之中不敢吱声。
宿意心道:亏得还有脸叫什么系统,还什么超出六界之外。真是想给自己脑袋打个洞,将这系统拖出来看看,他是不是患了什么脑疾。
不过比起宿意来,元郗倒是颇为高兴。宿意说想同他下山云游,两人脚步所到之处确是山美水美,景色同莫空山比起来虽差上一截,然丈量河山也没什么不好,只是一路来不多见人。路上能遇到的,大多是些女子,而其中大多又都殷切切的邀请他二人前去自家吃茶做客。
元郗剑眉冷目,宿意却只道盛情难却。两人一开始并不做他想,只是跟着去了之后,那女子变脸之快,还未等宿意说上些什么,便将两人锁于屋内,豪言壮语一番说要晚间与两人一同睡觉。宿意惊得目瞪口呆,二人还是靠着元郗护着处处提防,才好不容易虎口脱险,只是却再也不敢有所轻信了。
宿意不愿再信这系统,逼着对方将人间地图在脑中展开,最后自己照着画出一幅来,元郗问道也只说是他的那些书里不慎掉出来的。
“。......”
“眼下既已到了这一步,又岂可铩羽而归,不若游遍四海罢了。”宿意想。
总之也是完成系统的任务更为重要,顺带找找看吧。再者,人界裕灵,带着元郗云游一番也好,任务进展不好说,但总也是要好的。
宿意吐出口浊气来:“......走吧。”
元郗手执地图问道:“阿七想去何处?”
宿意往元郗肩处靠近来看了看,歪了外头,随手指了一处道:“嗯...虞国......这个吧。”
......
人界,望鹤山。
刚下过雨,山上的路却还算得上好走,只是泥泞了些。这山离人界代虞两国交界处不远,不比莫空山有活人气,新雨过后漫起一层薄雾,倒是多添几分肃杀冷清来。
山脚处一黛一白,两人亦步亦趋,脚步缓慢却是不见停。
元郗往宿意那边递去一眼又一眼,道:“阿七当真不累?”
彼时宿意正挽着裙角来深一脚浅一脚。非要说的话,有一些。不过往元郗身上的大包小包瞧一眼.....
那人笑道:“嗯,我不大累。”
“......”
元郗叹气,行至宿意身前,身上东西尽数取下塞到宿意手中,而后不由分说一转身将少年两腿一抬,微一用力便一把将人背了起来。
背上人反应过来便要挣扎,却是被元郗颠了颠道:“再动的话,我就要和你一同摔下去了。”
宿意闻言也不敢再挣扎,只得将几个包袱挂在自己身上,腾出两只手来打理对方未沾染泥点的白发。
山中天气多变,时阴时雨,除了枯树就是枯草,又没个什么地方能叫两人避一避。
伞自然是没有的,没带。于是宿意便在路边留意半晌,托元郗将自己举高了些摘了几片什么树的叶子,雨来时便撑上避湿,雨歇时便握着扇风,叫元郗也好过些。
两人便是如此行了几个时辰。
深秋的太阳照不亮望鹤山的天,约莫着暮色将至之时,二人寻到了个能歇脚的地方。
那是一栋看起来同庙宇十分相似的建筑。那庙不小,却是破败不堪;四周多有建筑,只是已塌的塌倒的倒,看不出原貌。
元郗将宿意轻轻放下,接过对方胸前兜着的包袱,二人行至破庙之前。
“这庙看着倒是颇有福泽。”
“红布遮煞,石狮镇邪,倒颇有讲究。”宿意道。
迎头看去,那牌匾高悬,隐约有下落之势;其上所题字迹有些残缺,却不难看出“望鹤庙”三个字。
檐角瓦饰琉璃,顶上仙人乘凤。“的确是大庙。”元郗道,“今夜不若就在此处落脚。”
宿意点头道:“这庙也不知供奉的哪位仙人神官,无意冒犯还望见谅。”
若是他人见来定然惊诧,这天下竟还有拜神官的魔君?不过宿意一向是不大在意他人眼光,自己能顺顺利利完成任务才是最重要的。何况他现在身在人界,又无法力,当是与凡人无异。既做了人,便要受人的规矩。
“百无禁忌,百无禁忌。”
元郗在一旁看着宿意合手作揖,脸上又漾出几分笑意来。
“走吧。”
二人随即推门进了庙中。
宿意边走边看,这庙中景象道倒不似他所想同庙外那般破败。
这庙大约是有些年头了。庭院有假山,干枯的水池位置显眼,二人一路探着进了大殿。庙中弥漫着十分奇怪的味道,淡淡的,不是香火味,也不熏人。那正殿中心设有一极长的香火台,台上东西七零八落,其上立有一尊大神像,虽落了不少灰,倒是保存的完好。那神像眉间点金印,双目轻闭,脚下点着一圈涟漪荡开,一手持瓶,一手挑灯,衣袂飘然,身姿曼妙,乃是位清雅绰约的女神官。
宿意环顾一圈,从角落处拖出两个快腐烂了的蒲团来。
“看着倒像是......海神?”元郗道。
宿意将两个团子拍了拍,答道:“我倒觉得更像是司霖神君。”
“雨神?”
“正是。”
元郗又笑道:“哦?还请阿七赐教?”
宿意理了理裤裙,顺势坐上蒲团,来了兴致,“好说好说。”
“这沧澜神君是手执法器起溟灯,脚踩微波涟漪圈不错,只是眉间不该有雪浪金印,那神像额上的便是。法器这种东西,有借有换,并不是能彰显神官身份的最佳选择,可神印不同。”
天上神官归来又陨落,陨落又归来,乃是靠着赋神台降下启示更迭交替。
换言之,神不是不死,只是活的时间比凡人长得多罢了。
当然,四十九天那二位自是不必多说。
“每当一方神官将要陨落,赋神台便会降下圣光启示,那昭示着新神的即将诞生,也预示着旧神的不日羽化。新神飞升至赋神台后,额间便会继承上一任神官的神印,接替原来神官的神职。”
宿意拉着元郗坐下,“海神眉间的,应当是濯屿金印才对。”
元郗道:“阿七见多识广。”
宿意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哪是他见多识广,不过是前些时候从系统那里听了些来而已。元郗若是恢复记忆,自然比他这丁点的见识只多不少。
“怎么了?”
“只是这雨神像倒是有些奇怪......”宿意嘟哝道。
开开那家伙同他赌气,除了偶尔提醒好感值外,已是几天不曾有过动静了,不好开口询问。
“没事,今夜在此落脚倒是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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