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两个人喝酒聊天
熙和果然诚不欺她，这里果然有酒喝。
明璞伤还没有大好，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选了块比较大的石头，拍拍灰尘，一屁股坐了下来
夜色如水，浇得人寒意津津。
明璞心里挂着白天占卜的事情，不大言语，只是喝了一大碗酒，朝着面前这位仙娥姐姐扯了扯嘴角，
“好巧啊，仙娥姐姐。“
霁雪见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两双手却冻得通红，不动声色的在空旷处生了个火。
当然，术法还是不能用，霁雪用的是最原始的手段——火折子。
火光“唰”的一声腾空而起，明璞将一罐子酒煨在火边温酒
静静的夜里，火光中不时传来爆裂之声，明璞的脸上光影忽明忽暗。
她上下砸吧了一下嘴。开口道：“仙娥姐姐，你有阿娘吗？”
这个问题问得着实没头没脑，但好在对面也是个一板一眼的神仙，霁雪认真思考了一下，开口道：“没有。”
神是没有母亲的，是天地孕育而成，天生地养。
万物遵循着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是老鼠的规矩，孔雀公主的母亲一定是孔雀，野猪精的母亲也必然是野猪精再无别的，但这世上天生地养的也不少，除了神，还有半路化形的小精怪都担得起天生地养无娘无母八个字。
霁雪见明璞心事重重，补充道：“半路化形的精怪物什，都是天生地养。”
明璞闻言手一顿，接着摇了摇头，觉着自己越想越不着调了，自己周身的魔气，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半路化形的小妖怪。
她一时想入了神，嘴中无意识地呢喃出了心中一直困扰的问题，“无母……那，何处是来处又何处是归处呢？”
“来处是什么？归处又是什么？”霁雪目光幽幽地凝视着手中的酒碗，“万物都有生，都有死，生便是来处，死不就是归处么？”
万物生万物死……明璞闻言心中一惊，仔细品味这句话，心中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明璞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但那东西闪得实在是太快了，明璞模模糊糊地就这么让它过去了，没抓住它。
但明璞不爱拧巴，她打小就知道这世间有许多她想不明白的事情，想不明白明璞便不想了。
因着这一点，明璞从不钻牛角尖。
明璞望向差不多煨好了的酒，飞身将坛子打开，酒香瞬时便弥散开来。
她取出三个大碗来，将酒倒满。
万物终将归尘土，何管来处与归处。
当下，当下就好。
一碗热酒下肚，明璞便什么烦恼都记不得了，喝得有些急，两团红霞爬上了双颊，像个喜庆的年画娃娃。明璞歪了歪头，托腮问道：“仙娥姐姐，我还没有问过你，这件事结束之后你还愿不愿意继续留在魔界？”
这不能怪明璞之前强留了她，之前这位仙娥姐姐一句话也没有同她说过，她还以为这位仙娥姐姐是个貌美的哑巴。
霁雪：……
等风波过去之后，若是没什么意外，她当回仙界，做她的神。她知道面前这位姑娘断然不会将她强留，但拒绝的话又实在难以说出口。
特别是……在火光的映照下，面前的少女眸子亮的惊人。
焰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在耳边炸开，在霁雪的脑子里炸开，霁雪只要稍微一伸手，便能握住……
握住她的红尘人间，热闹烟火。
霁雪藏在衣袖下的手指蜷了蜷。
明璞还没等到答案，变故突生。
短短几息之间风云骤起，天空变色，明璞本以为是要变天了，哪知道下一秒便地动山摇起来，地面生生出现一个豁口。明璞暗道一声不好，忙回头去拉术法暂失的仙娥姐姐。
背后哪里还有那位仙娥姐姐的身影，明璞周身的一切都变得模模糊糊起来，周遭忽远忽近地传来哭声喊声一片，明璞迈开腿想向前跑去，却像一个不会凫水的人失足落入了水里，浑身上下使不上一点劲儿。
这样的光景不过持续了短短数息，很快便一切如常了。耳边风声如常，面前的火堆依旧安静的烧着，不时发出什么东西炸开的声音。
好似方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明璞却浑身浸出了一身冷汗，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从前不管遇上多险的险境，她都相信自己能凭着自己的能力化险为夷，若是不能化险为夷，那她就多练练，总有破解之法。
但方才……方才她周遭模模糊糊全部都虚化掉了，她周身术法不知道向何处使。
就算是有再高的术法也无处可使……第一次，明璞感受到了真正无解的险境。
如此一遭，明璞的酒彻底醒了
———————
今天晚上喝酒的不只明璞霁雪两个。
东越坐于梅林亭中，刚才梦境的不稳定自然是逃不过这个梦主的。
东越指尖轻扣着腰间的无尽酒葫芦，轻叹了一声。
梦迟早会崩塌的，她知道。
不过望着这个酒葫芦，她脑中浮现了一件旧事。
梅林煮酒后，那日夜里，她便在后山溜达，果然见到后山老槐树下，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此。
攸女，提着五大坛子酒，正在老槐树下挖坑，打算将酒埋进去。
正在她一心一意挖坑的时候，东越走上前去，拍了拍她的背。
攸女被这突然的动静吓了一跳，转身回头，见东越一袭红衣站在面前。
攸女往东越身后瞧去。
“别看了，小霁雪没来。”
闻言攸女安下心来，打算把那五大坛子酒埋进去。
不周山四神，东越不缺酒喝，并不会贪霁雪的那三坛子酒，攸女酒量不好，看上去也不像是会喝完三坛子酒的，这么一排除，霁雪顺理成章地锁定到了熙和的头上。
哪知人不可貌相更不可貌酒量，不怪霁雪找错人，连东越也实在是很难想象小半坛子酒就醉了的人是如何喝空三大坛子酒的。
“酒量变好了？一个人能力战三大坛子酒了？”
少女蹲下身去，裙边渐起来星星点点的泥土，因穿着厚实，额头上捂出了细密的汗珠，闻言抬起了头，头发贴在脸上，随意答道：“自然喝不完，我分了十来次才喝光。”末了又补充道，“这酒好喝得很。”
细细的汗珠顺着微微有些发红的脸颊流了下来，少女浑然不觉，有些吃力地抬手将一大坛子酒埋进刚挖好的新鲜大坑里。
东越见状，不知道为何，觉得眼前此景，有趣极了。
但具体有趣在哪里，她答不上来。
有趣之余，她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她看着攸女平日里弹琴的素手上沾满了泥土，觉得攸女毕竟是个小姑娘，年纪不大，又是游历到此，算半个客人，自己做姐姐的总该找个干净的帕子送予她擦擦手，但自己平日里随意惯了，浑身上下找不出一块干净的帕子来。
攸女则是一心一意地挖着坑，丝毫没有意识到身后的人百折千回的思绪，亦没有主动说话的意思。
东越望向了身边的五大坛子酒，想了想，开口道：“我记得小霁雪就埋了三坛子酒，你哪里来的五坛子？”
精怪们是不喝酒的，创世神也是不喝酒的，不周山上喝酒的就他们四个神，“熙和的酒？”
攸女闻言摇了摇头，“我自己的，我自己酿的。”
“酿酒？”
攸女点点头，“我一开始不知道是霁雪的酒，我既喝了她的酒，自然该赔给她些什么，喝三坛还五坛，如此便也没有什么账算了。”、
东越有些吃惊，“素知你琴技冠绝天下，我倒是没看出来你还有这酿酒的本事。”
攸女闻言面色一红，“我……我也是方才才学的酿酒之术。”
“不过，我……我觉得我在酿酒之术上颇有天赋。”
这话说得忒没底气了些，东越望着那新酿出的五坛子酒，思索了一下，她打开了其中一坛子酒，倒出一小碗，抿了抿。
好苦。
苦到让人怀疑这酒到底有没有经过发酵这一关。
东越在脑海里大致想象了一下小霁雪见到原本空空如也的坑里面埋着五大坛子酒的欣喜神情然后饮了一口酒之后的表情……东越闭了闭眼，“在埋之前……我是说酒刚酿出来的时候，你有没有喝过这酒？”
“我知道这酒……味道是不好，所以我才喝三坛还五坛啊……”攸女自知理亏，垂下头去，小声道。
东越心里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滋味，一面觉得霁雪有点小可怜，一面又觉得自己今夜撞到了这件事情也算是半上了贼船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总之心思起起伏伏，最终化作了一句，
“不就是酿酒么？很简单的，我教你就成了。”
情不知从何而起，等到追忆的时候，方才后知后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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