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宰治推荐下加入威名远播的港口黑手党,织田作之助宁可干永远晋升不了的脏活、累活,也绝不重操旧业,做杀人的行当。
他花成本学习付出,无论是照顾陌生的儿童,还是下笔琢磨故事。而这仅仅由于某年某月某日,他收到了一本没有结局的书籍,捡到一个口不能言的孩子。
尊敬的作家撕掉结尾,让他亲笔书写书籍乃至人生今后的篇章。于是织田作之助放下屠刀,拾起笔刃,开启不一样的旅程,他说不通是作家的行动促使他起行,还是冥冥之中潜意识里的指引。
弱小的孩子短手短脚,有嘴巴不会说话,有耳朵听不懂言语,似乎哪哪都离不开人照料,处处都得人来用心看顾,否则一不小心就会消失无影踪。
织田作之助看着世初淳,总有种难以安放的局促。他粗糙的手掌好像会刮伤孩子的肌肤,稍微一用力就能扼死这条孱弱的生命,单把她关在橱窗里,什么都不做,她也会悄无声息地死去。
原来人命竟是这般微弱。难道他以前从来没有注意过?
或是他目睹着,谋杀掉,毫无波澜地处理干净,可怜的死者连面貌都没能给他留下印记。
往前,织田作之助视人命如草芥。夺走一条性命,并不比剥落一串稻穗难过。
如今竟要抚养幼苗一般脆弱的幼童,可见世情发展着实超乎个人预料。乃至于偶尔会让织田作之助认为,上苍慷慨赐予的宝物,最终会残酷地收回,作为他杀人无数的代价偿还。
正如寺庙里的签文写的,一饮一琢,莫非前定。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是织田作之助路口拾遗,使世初淳由街道流浪的孤儿,得以入驻吃穿不愁的家庭。
是织田作之助提供无家可归的可怜孩子安身之所,令其往后不再为生活奔波愁苦,免得在某个犄角疙瘩暴死。
然而,他认识的某个未成年,心智却过分成熟的少年指出,实际上是世初淳跨越奔逃的人群,在喧嚣的浪潮深处找到织田作之助。她紧紧抓住了他,用坚定不移的意志捆绑了两人。
假若夏目漱石揭开织田作之助告别过去,迎接未来的序章,那他领养的女儿世初淳,则赋予他担任父辈的资格,为他贫瘠的世界扩充了有关于家人的概念。
织田作之助沉默地饮着酒,不置可否。
本来只承担栖息作用的场所,逐渐变得整洁舒适。熟悉各种家具电器的用法,世初淳顺理成章地包揽了全部家务。包括但不限于洗衣做饭、清洁整理……
阳台他随手搁置的绿藤,经由女孩子的手打理,从奄奄一息的濒死状态复苏,枝繁叶茂,焕发新生。青翠可人的长势,兴许能熬过严寒的冬日。
兴许是之前他送走世初淳太多次,造成孩子面对自己时,始终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理。收养的女儿勤勉地做家务,认真细致到担任情报员的坂口安吾,都要质疑他非法奴役童工的地步。
有天织田作之助出门得急,衣领门扣没有系好。正在洗碗的世初淳见状,喊住他。
她用毛巾擦干双手,掌心向下,示意他俯低头颅。红发青年略感疑惑,也没多问,随意照做。
成年人与孩童的身高,依旧有着相当大的差距。
那时的织田作之助还只是听一耳朵,世初淳说低头就低头,没学会弯下腰,摆低自己的姿态去迁就一个孩子。
小女孩索性搬来矮凳子,踮起脚尖,扬起头,吃力地给包了自己吃喝住行的养父,扣好每个扣子。她依照自己整理衣物的记忆,打开衣柜第三个格子,拿出顶端的黑色领带帮人系上。
隔天织田作之助预备出门,走到玄关处,发现女孩子已经早早拿好领带和外套等他。
从那以后,织田作之助就再没有自己系过领带。
白驹过隙,岁月在家人的呵护下,弹奏出柔软绵长的曲调。
有次外出执行任务,织田作之助的领带被外力冲散。他处理完任务目标,拎着领子要重新绑,发现自己忘了绑领带的技巧。
习惯的养成真可怕。织田作之助下意识想。
更可怕的,大概是他竟然压根没有要纠正的打算。
负责收尾的伙伴回头,问他怎么了。
习惯单兵作战的黑手党成员摇摇头,将散乱的领带塞进上衣口袋。
自决定收养这个女孩的一天起,织田作之助就做好了为之付出一切的准备。这种心境不管何时都不会更改。
围观好友购买图书,履行教导孩子识文辨字职责的全过程,织田作之助的好友、异能特务科卧底、港口黑手党情报员,多重身份加诸一身的坂口安吾,表情一时难以言喻。
坂口安吾跟在织田作之助身旁,背着公文包,离开Lupin酒吧。他该感叹冷血杀手终成温情人父,还是领养了一个……嗯……连基本的语言体系都没建立的娃娃。
这前后两种情况皆不可思议。他能一下子见到两个另类的例子,更是不可思议中的不可思议,应当去参加横滨七大不可思议的竞选。
友人家女儿学习进度,出奇的慢。倒不是态度轻慢,或者资质愚钝之类的缘故,而是世初淳穿越前自备了完善的语言系统,再用已然固化成型的语言体系,去听、读、写新世界的语言,研习语言的磨难就显得尤为艰巨。
何况,改头换面的杀手,从一百年良,依然不是人师那块料。在杀生简单,教学困难的监护人教导下,世初淳这条寻常人难以通行的羊肠小道,就开拓得格外地蜿蜒崎岖。
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整日在家里等候。上班上得归心似箭的织田作之助,快速缩短他的工作时间。他手脚麻利地处理掉当天的劳务,收拾完东西立马离开。
招呼一大群人赌博开桌的同事,问他去哪,做什么?
他说回家,看孩子。
青天白日的,愣是给问话者整得无言以对。
织田作之助喜欢喝酒,吃咖喱饭。
世初淳就研究了相关菜谱。额……看不懂。
她挨个询问养父,额……听不懂。
语言不通,沟通起来的效果基本等同于鸡同鸭讲。
从来没想过这么完蛋的异乡人,放弃了询问。
某种角度上称得上是一根筋的养父,反而锲而不舍地抓着她教导。还专门拿出本子绘画。
励志要当个作家的织田作之助,在文字方面算是中庸之辈。在绘图这方面上,着实是太为难他了。
世初淳瞅着男人卖力展示的奇怪涂鸦,形象扭曲的程度连首日拿笔的小学生都自愧不如。
她努力地从上面找出点现实对应的材料,最终遗憾地放弃。瞧瞧她把织田作之助逼成什么样了。
“我很抱歉。”世初淳想拍拍养父的肩安慰,可受身高所限制,踮起脚丫子也未必能拍到。
她现在的身高一米五八,养父身高一米八五,伸长了手也够不着。
为避免尴尬,世初淳伸出的手半途转了向,改为拍拍织田作之助训练有素的大胸肌。“下次我会自己想办法处理的。”
莫名其妙被袭胸的红发青年,疑惑地举着自己的绘画。
他觉得挺形象生动的啊。
人要找到存世的定位,才能更好地存活。世初淳按着自己的理解,重复实践,废掉一、两份原材料。再三实验,终于做出令红发青年满意的咖喱饭。
听闻好友放弃每周三次的外食,回家吃饭。坂口安吾以为好友是顾虑养女的感受,想每时每刻与家人共同度过。
他提议,可以把孩子带出来一起用餐。他和太宰君正好能瞧瞧织田作先生收养的女儿最近出落成什么样子。
该长大了吧,总不至于还是那么一丁点。这会让他怀疑朋友克扣粮食,导致孩子营养不良。
织田作之助摇摇头,解释女儿做的菜肴比外面制作的美味。吃过女儿制作的饭菜,会觉着外边的其他食物难以入口。
他可不记得他这位前职业杀手、现底层人员的同伴有做女儿奴的倾向。情报员坂口安吾客观判断,织田作先生恐怕是被贴心小棉袄糊住了脑。
与时刻把握着与人交际距离的坂口安吾相区分,Lupin酒吧的另一位常客,他们两人共同的同事、酒友太宰治,赖着脸皮,撒泼打滚要去织田家蹭饭。
织田作之助说要问过孩子的意见,太宰治和坂口安吾对视一眼,表示同意。
酒吧室内环境昏暗,播放在上个世纪的怀旧曲调。坂口安吾抽空翻阅书籍,满页的字没有一行能看得进去。没翻几页就合上版刊物。
太宰治从吧台高凳跳下,抬脚跟上朋友的步伐。
在家备好材料的世初淳,卷起袖子,动手料理晚餐。
鸡胸肉去皮,切块装好。倒几勺生抽、盐,充分腌制。蔬菜胡萝卜、土豆、洋葱清洗两遍,切成丁,分别装碗放置。
放在岛台的手机嗡鸣,她右手食指划开屏幕,接起来自监护人的电话。
织田作之助说,他的朋友想要来家里一趟,问她介不介意。
世初淳说不会,问需不需要多备两份咖喱饭。
“好的,给世初添麻烦了。”
“没有这回事。”世初淳摆摆手,随即意识到对方与自己处在不同的空间。遂不大熟练的语言说没什么,顺手之劳而已。在挂断电话前加了句,“我会期待你回来的。”
在港口黑手党打下手的员工盯着手机,怔愣了两三秒。
“扑通、扑通。”从前空荡荡的胸腔,此时此刻好似被暖流填满。
成年男人坂口安吾朝伙伴太宰治挤眉弄眼,意思是这人没救了。
脸部贴着绷带的少年抬头,映入眼帘的是暮霭沉沉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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