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破晓时分
冷宫东院。
“叮咚!”
【天灾**系统:基地建设进度达到100%,检测到外界正在发生战乱,是否开启安全屋模式?】
小九毫不犹豫点了确认键。
【天灾**系统:已开启安全屋模式,将阻挡对玩家可能产生威胁的npc们进入基地。】
“小年,想不到你就是那剩下的3%!”
“咳咳咳……要被勒死了。”
小九赶忙撒手,“抱歉,激动了点。”
小年担忧地望向门外,“外面战乱,肯定要死不少的npc。”
小九随之一怔,对,尤其是受了时空裂隙影响,他们觉醒了自我意识,他们忍受的痛苦也是真实的。
小九抬眼,对上了小年的眼睛,“或许,等我们把各地玩家的资源彻底整合好后,有多余的资源的话,也可以分配给一些幸存的npc们。”
小年轻轻点了点下巴,补充:“我们也要随时担心提防那些假意投诚,实际上为了偷资源来的人。”
小九简 直不能太赞同。
一旦被偷了吃的,生命值也会下降,玩家们真正的生命也会受损。
不论到什么时候,都会有资源的抢夺,尤其是末世生存的环境更为极端,人性的恶也会相继暴露无遗。
她必须趁着这阵子好好筛选一些信得过的玩家作为管理者。
对外军事什么的小九不懂,但制定一些管理相关的条例她还是能帮上忙的。毕竟,没穿越前在公司做社畜的时候,她那个压榨人的主管没少把这些活儿丢给自己做。草台班子果然名不虚传,做多了她也有些概念了。
“小九姐,我来帮你。这是我昨晚整理的目前计划基地开放收纳人数的汇总表。”
点击接收小年传过来的文档,小九朝她扬了扬下巴,“做得很好。不过你个人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保护好你的资源储备。”
小金库·小年笑着摸了摸头,“收到。”
“咳咳,那什么,你们今天中午想吃啥?”陈厨探头。
小年眨了眨眼,“听说竹筒焖鸡饭很好吃,陈厨你给我露一手好不好?”
陈厨闻言,一双眼睛笑眯眯的,捋了把袖口,“行,年贵人您就瞧好吧!”
小年摁了摁额角,“陈厨,你叫我小年好了,那什么贵人的听着可真晦气啊!”
“噗哈哈!”
陈厨原本有些拘谨,见状,忍不住开怀大笑。
小九在一旁别过头,也有些忍俊不禁。
——
雪霭中,舒白披着一身清冷,伫立在一辆装满货物的马车前。
“舒太医,这些是纪大人准备好的物资。”溯钦朝他稍稍颔首,平静道。
确认了一路上吃穿用物已经准备充足,舒白拱手,苍白的唇轻启:“劳烦转告纪大人,舒某此番带她出城,绝不会再叨扰。另外,大恩不言谢。”
“呜——”
什么声音?
舒白循声望向城门外。
溯钦脸色骤变,握紧了腰间的佩剑,“不好,是魏郡军队的号角声……”
舒白顾不上其它,自马车上解下了一匹马,疾步翻身跃上马背。
皇城内的各座宫宇已然一片混乱。
穿着各色宫装的宫人无头苍蝇般四处乱窜,巡卫们也忙着赶往城门绞杀叛军,无暇顾及维持曾经的宫规秩序。
舒白好不容易赶到广翎宫时,门前的红色漆金牌匾已经被混乱的人流掀翻踩成了两半。
原本悬着的心登时被提到了嗓子眼,舒白快步冲入宫内。
在内寝殿没有找到人,舒白思来想去,转身奔向那座高耸入云的铜雀楼。
肩上的伤口已经崩开,舒白用力地摁着肩,咬牙爬上了铜雀台。
抬眼,舒白焦急的视线紧紧锁在了铜雀台边缘的那抹鲜红的身影。
“殿下……天气这般寒凉,快些下来。”舒白方才赶着上楼,顾不上喉咙的灼烧感,这时候猛地灌入了一大口风,猝不及防剧烈地咳嗽起来。
秦缦斜倚在台上,饶有兴致的地俯视着这幅庞大的皇城乱象。
不少的宫人恣意穿梭在宫苑中,互相争夺财物。
闻声,她悠悠然转过头,回眸朝他一笑,暗淡的眸子里却没有丝毫生机:“舒卿,你回来了……你的伤……”
舒白攥紧了衣袖,努力平静气息,“臣没事,殿下,快些下来。莫要着凉了。”
秦缦扬眉,微微偏过头,疑惑道:“舒卿,你来做什么呢?”
舒白的心怦然直跳,他鼓起勇气,朝她一步步走近,缓缓伸手,“我来带殿下走。”
秦缦摇了摇头,侧过了身子,将近一半的角度倾向于台下,随时都能坠下深渊。
“你别过来了。”她笑。
舒白睁大眼,“好,好,我不过来,殿下,殿下自己下来,可好?”
秦缦拂了拂长袖,托着下巴,故作思考状:“父皇在我幼时说过,我是这夷国最尊贵的公主。我生在皇城,也将死在这里,我哪儿也不去。”
“殿下,听话些,随我走。我们一起走……”舒白眼眶红得快要滴血,他强撑着心口的疼楚,苍白的唇颤抖不已,“我带你出去,我们去看皇城外的风景……”
他悬在空中的手始终没有收回去。
秦缦冷寂的目光扫过他的掌心。
她曾经感受过他掌心的温暖,那份熨帖人心的感觉,让人一旦触碰,便不舍得放下。
“是啊,外边的风景定是要比这里瞧见的还要好。”秦缦勾唇,足尖又往台前挪了一些,“舒卿,你可要替我好好去看看外头的壮阔山河。若是可以,帮我寻一处竹林,我娘亲说过,她的心里有片竹林,很美很美……”
与此同时,铜雀楼下传来了叛军的声音。
“快看,那是夷国的长公主!”
“果然天资绝色,快,上楼!”
舒白只觉得心要跳出来了,他顾不上旁的,疾步冲向台前,“快,来不及了,快跟我走……”
“舒卿,我想我的娘亲了,很想,很想。这些年,我一直很想她。现在,我要去找她了……”秦缦笑着,再次将他推开,红绸翻飞,倩影婆娑的身姿自铜雀台纵身一跃而下。
她可是整个夷国最尊贵的公主,怎么可能离开皇城。
她和她的娘亲一样,终生都被困在这个铜雀高台之上。
舒白伸手,堪堪捉住了她足腕间滑落在栏上的一串薄铃。
“不要……”
“雀雀……”
“雀雀……”
“我的雀雀……”
——舒卿,在这宫里,他们都叫我“缦缦”,可是,只有娘亲知道我的小名,叫做“雀雀”……
琴缦声声,雀雀如丝……
“我错了,雀雀,我不该屡次狠心将你推开……我好恨……”舒白紧紧攥着那串薄铃,用力得几乎要将它们烙刻入掌心。
未入宫前,他勤勉修习医术,进了太医院,本就是为了离她近些,再近些。
得知自己可以进广翎宫医治罹患头疾的她,他欣喜得几乎失了态。
因而更加时刻提醒自己莫要行差踏错一步,免得让人抓住马脚;
相处时,她的一次次试探与亲近,他都强忍着推开,迫着自己不肯逾越那条最后的底线。
他害怕就此与她分离,彻底失去与她相见的机会。
得知她要成婚的前一晚,他再难以克制心里的郁闷,失了常态,对她逾了矩,恨不能拥着她,久些,再久些。
而如今,他终究还是失去了她。
纪风月带着军卫赶到时,铜雀楼下,舒白一袭慕青色长袄染了浓郁的血色,怀里抱着一抹鲜红柔软的身影,绣着赤凰的裙裾拖曳在雪地上,淌过几条明显的血渍……
“舒太医……”
“原先说好,我可以带她走的,还望纪大人莫要食言。”舒白眼眶布满了血丝,瞳孔失了神,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转身,步履沉重,踽踽前行。
“叮铃……”
“叮铃……”
薄铃晃动的声音似有若无。
白茫茫一片的雪地里,怀中人渐渐冰冷,裙裾下落的一滴滴血渍浸染着足下的白雪,如同冬日里绘染的一簇簇曼沙珠华。
——雀雀,高傲如你,又怎甘心落于敌军之手?
——你次次都愿信我,为何,这次却不愿信了,你怎知,我护不住你?
忽而一阵大风如密布一般席卷而过,彻底掩去了所有的痕迹。
悠悠然天地间,只留下无声的哭泣。
——
“报!魏郡王自拥成军,一路北上,挟持三殿下入皇城,如今叛军已经往议事殿这边来了。”
秦倾已然坐不住那高台之位,急得起身,大喝一声:“冯骥呢?朝中其他的将领呢?”
“冯统领及其他将领们带着手里的军卫营救三殿下去了……”
诸位大臣早已人心惶惶,见状,便知晓夷国如今在秦倾这个新皇的手下,大势已去。
大难临头,大臣们出逃的出逃,自撞梁柱的也不少,其余的宫人们亦是乱作一团。
宋公公站在秦倾身边,忍不住拔高了声音劝道:“陛下,快些逃吧!乱军一旦杀入殿内,便再无生还的可能,逃出去或许还有东山再起的时机……”
秦倾一把推开了宋公公,穿过纷乱的人群,一路直奔御书房。
“众将士听令!魏王有令。取狗皇帝项上人头,赏黄金万两,封万户侯!”
“杀啊!”
御书房的门被秦倾一脚踹开。
“来不及了,筱青,随我走……”
解开了锁链,秦倾一把捞起床榻上的女子,抬步便要往门外逃去。
“嘭!”
一声巨响。
兵甲相撞的交戈声蓦然逼近。
“陛下,好久不见。”
秦倾没有思考太多,拽着女子便往身后挡,厉声斥责:“魏郡王好大的胆子!”
被称为“魏郡王”的年老男子脸上一圈络腮胡泛着白灰色,抬起下巴,一双眼里尽是轻蔑,嘶哑着声音鄙夷喝道:“少废话,束手就擒,还能留你一个全尸。”
身后的军兵纷纷举起手里的刀剑,齐声应和:
“杀了狗皇帝!杀了狗皇帝!”
秦倾往后退,双臂下意识护着身后之人。
“魏王。太后来了。”
秦倾闻言,眼睛亮了片刻,随即果真见到了一身大氅下素灰长衫的太后从容地穿过了军兵的洪流,拾阶而上,站在了魏郡王身后。
“母后……母后,救朕……”
秦倾清楚地记得自家母后是魏郡王的嫡女,这些叛军自然不会伤她。
太后一双眼里尽是淡漠,“父君,动手吧。”
魏郡王抬手。
身后的几个将士作势便要冲上前。
“慢着!朕的生母是祁裳郡主,魏郡王为朕的外祖父,你们不能杀朕!”秦倾脸色骤变,大声嚷嚷,随即瞪着太后,“母后,母后,你不能不管朕!”
太后脸色越发沉了,“秦倾继位以后,品行不端,放浪形骸,无视天降灾荒,政绩更是毫无建树。数月来,夷国寒雪成冰,民冻饿死者日以千数,魏王此番一路领兵北上,畅通无阻,压根不用大动干戈,途经各城,饿殍千里。皇城后宫至二十八宅院,鸟兽死,多湖成冰,连日来死者更是不计其数。秦倾,你早该死了。”
秦倾摇了摇头,眼眶含着热意,难以置信,颤声质问:“魏郡王携叛军入城如此轻易,也是母后亲手所为?”
“这不可能,母后,你不是最疼我的么……”秦倾作势便要穿过人群直奔向魏郡王身后的祁裳,却在下一刻被几个将士用兵戎架着,无法再向前一步,只能死死地瞪着她。
太后垂首,勾起残忍至极的笑,“你并非我血脉。我祁裳,身为魏郡王之后,嫁入皇城,至始至终只有一个使命,便是为了复国。”
“这些年忍辱负重,裳儿辛苦了,回行宫稍作歇息,本王解决了这个孽种便来寻你。”魏王抬手拍了拍太后的肩膀,一双深邃的眼眸里目光柔和不少。
“父君保重。女儿先行告退了。”太后朝他福身行礼后,便在军卫的护送下转身下了台阶远去。
秦倾直直地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忽地仰首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魏王皱着眉,只觉得这厮古怪得很。
“魏郡王你年已老迈,先皇有远见之名,纵然赐下姬妾成群,也有法子让你这么多年膝下无子,待你亡故,你手下的江山,不过是大梦一场终成空!哈哈哈哈!”
话音未落,秦倾被魏王抬脚就是狠狠地一踹,他捂着胸口,半跪在地上,“噗!”的一声,登时呕出了一大滩血。
几个将士将他压制在地上,秦倾垂着首,已是狼狈得无法动弹,“快,走……”
魏王冷眼瞥向角落里的那抹纤细窈窕的身影,“你本有机会逃出宫,却一路奔来此处,方才又那般阚璇,为要护着的,便是这位美人?”
秦倾猛地扬起脑袋,一双眼睛瞪得发红,“你,莫要动她……”
魏王一脚踩在他的头上,“臭小子,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
缩在角落的筱青冷眼旁观这一切,见到秦倾这般惨状,蓦地想起了那个蓝袍少年。
真是因果有报。
“求,魏王,放过她,我愿承担所有……”
魏王勾唇,“一个女子而已,便让你改了口,真真是低贱愚蠢!”
趴伏在地的秦倾侧着头,挣扎之余啐出一口血沫,咧唇,哑声笑开:“杀了我多无趣,我愿为奴,供魏王消遣,以解魏王多年被囚困于魏郡之苦。”
魏王松了脚,压制着秦倾的将士们也有所松懈。
秦倾艰难地撑着身子从地上站起来,随即便扑向了魏王。
“杀了那个女子!”魏王早已预料到,从容地往后一退,冷冷开口。
“不要!”秦倾匆忙调转方向,一把拉过角落的筱青,作势便要覆身为之挡剑。
几把利刃痛快地刺向他的后背。
秦倾紧紧抱着怀中人,仍旧不肯撒手。
筱青几乎被勒得喘不过起来。
“你没事吧?”
筱青摇了摇头,费力地想要推开他。
“那,那就……好。”身后的几把利刃越发深入,秦倾闷哼一声,害怕连累到怀中人,只好稍稍松开了对她的禁锢。
与此同时,他缓缓低头,看着怀中人手里的那枚银钗正深深地戳着自己的心口。
很痛。
筱青面无表情地甩开了手,紧接着一把将他推倒在地。
秦倾单手攥着那枚银钗上的珠花,仰首,口中溢出了大股鲜血,眼中噙着热意,“快……走,走!”
被他的那副依旧炙热的眼神盯得呼吸不畅,筱青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拔过身边将士腰间的一把佩刀,架在了秦倾的脖颈上。
“方才我没听错的话,魏王有令,取秦倾首级者,赏黄金万两,封万户侯。”筱青字字句句,冷冷地落入他的耳中。
秦倾幽幽地注视着她,缓缓弯唇,心口的血涌出了大半,当即瘫颓在地。
魏王盯着眼前的女子,抚掌而笑,“好一个果敢的女子,颇有巾帼之风,本王自是说到做到。”
“民女别无他求,只求魏军清算人数时,放过我那个在冷宫的妹妹小九。”筱青俯首,攥紧了手里的佩刀,压住秦倾的肩的力道又加重了些。
见她对自己说话间的语气不卑不亢,魏王眼中笑意更甚,“准。”
筱青低眸,冷冷的视线落在了他的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庞,不由得稍稍别过头。
秦倾费力地扯了扯唇,目光温柔至极:“既是美人所愿,我都会为你取来。”指尖搭上了佩刀的刀刃,秦倾的目光一直黏在她的侧颜上。
“筱青,好生看着,你是如何取走这条命的……”
一瞬间,筱青只觉手里的佩刀被一股力道托着,惊得扭过头瞪着他。
秦倾!
筱青垂了垂眸,不愿再看他借着手里的佩刀自刎的画面。
“好。”魏王拂袖,示意身边的将士,“派人去寻那个叫‘小九’的小姑娘。”
“多谢魏王,小九的身上有一枚玉质的出入令,凭借此令可尽快寻到人。”
魏王亲手将她扶起,“你便是先前在裳儿身边服侍的侍女?”
筱青点头。
“如此,你便继续在她身侧侍奉。”
筱青没有抬头,眼睫微微颤抖,心下沉甸甸的失落,却只能强做笑颜应下:“遵命。”
推开太后殿的门,筱青就听见了一声冷哼。
“亲手杀了秦倾,觉着如何?”
筱青垂首,默然不语。
“你不好奇,秦倾为何不是本宫亲生?”
筱青六岁被当时还是皇后的祁裳收在身边时,秦倾已经十岁了。
因此秦倾的真实身世,她根本无从得知。
筱青摇了摇头,“已故之人,不重要了。”
太后转身,一步步走近她,在她跟前缓缓站定,挑起她的下巴,“筱青,一直以来,除了筱玖,你可还有在意之人?”
筱青低头,脑海里倏而晃过了那个蓝袍少年的身影,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
秦倾已死,他,还能苟活么?
筱青下意识瞥向门外,纷飞的雪裹挟了硝烟将半空熏染得乌蒙蒙的。
新的一轮风暴好似又要来了。
——
“门外是何人?”
“纪风月求见魏王。”那人站在雪中,光风霁月,的确当得这称呼。
门帘被撩开,又放下。
纪风月朝他行了一礼。
“江南后山一别,如今又见面了,纪公子。”魏王负手身后,绕过桌案,走到了他跟前,定定地注视着眼前自带一身风骨的俊俏郎君。
“不知纪公子有何贵干?”
“如今魏王入主皇城,纪某自是前来恭贺。”
魏王捻了捻指,拂过身上雪水未干的兵甲,冷声道:“说罢,如今本王按照你说的,挟持秦流一路顺利入了皇城。如今,你要何奖赏?是美人,还是物资?”
纪风月拱袖,“魏王先前承诺过不动冷宫之人,纪某已经心满意足。不敢再奢求旁的。”
“冷宫到底有谁在?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想着护住那处?”指尖点了点金甲的护腕,魏王纳闷不已。
纪风月垂首,抿唇,“纪某今日前来,只为谏言。”
魏王哼笑一声,“如今整个皇城都是本王的,本王凭什么听你的。”
纪风月弯唇,扬眉,“上个不听之人的下场……咳,魏王不妨屈尊一听?”
魏王回想起秦倾死时的惨状,撇了撇唇,“少拖拖拉拉的,只管说来。”
纪风月拿起一枚黑子,落在了窗边棋盘的右上角星位上,徐徐道:“天降灾荒,魏郡王兴起乱军,挟持三殿下入皇城,屠无辜性命,一时间血流成河,且杀新皇,而后自立为魏王;魏郡王此举,乱臣贼子之名当得彻底,免不了遗臭万年。”
“你!”魏王气得指着他的鼻尖,一时间失语。
“纪某素来直言不讳,魏王勿怪。”纪风月面色淡然,收拢了宽袖,垂曳身侧。
将他的话在脑海中快速的又过了一遍,魏王冷静下来,执白子:“倘若这白子,又当如何?”
纪风月的食指在下,中指在上,捻起一枚白子,下在了左下角星位,弯唇:“邪祟当道,天降灾祸,魏郡王忠义肝胆,慧眼识君,一路护送先皇子嗣三殿下秦流北上,为要除邪佞,清君侧,拥立新皇,更朝换代。自此魏郡王之名流芳百世,所作所为皆载入史册,荣光绵延宗族后代。”
合袖,纪风月躬身,又道:
“两条路,魏郡王想必,心中自有衡量。”
说罢,他便主动请退。
魏王低头,思虑的目光在棋盘上呈对角的两枚棋子上逡巡着。
一名军卫忽地撩开了门帘,急急汇报:“君上,那个纪风月堂而皇之往冷宫去了。”
魏王抬手,握拳,“当初立下盟约,此番不可拦他。”
“君上,您暗中在朝中部署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找到机会一朝起义夺下先祖失地,为何不趁此良机重整朝纲,稳固帝位?如今,当真要将这江山拱手相赠?”
魏王抚上的腰间的佩刀,脸色阴沉,不发一言。
“属下这便去宰了那个三殿下,以绝后患!”
“不可!”魏王抬首,呵斥。
“君上!”军卫跪在地上,一脸不解。
魏王摇了摇头,叹道:“你可知,他是谁的后人?”
军卫微微偏头,更加困惑了,“不是那个先皇和郦妃的……”
“那郦妃,不是旁人,原名也不叫纪郦,而是齐郦。”
“齐姓,那岂不是……”军卫睁大双眼,眼中写满了震惊。
“正是先祖一脉。说来,郦儿身份尊贵,根本不是普通的细作,而是齐氏的嫡长公主,本王的表妹。”魏王握紧了腰间的佩刀,指尖摁在了刀柄上,声调却止不住地懊悔:
“若不是原来的齐氏宗族覆灭,又怎会轮到我一个外姓人继承魏郡王之位……”
军卫眼中又是欣喜又是激动,喉间发出的声音颤抖不已:“如此说来,那秦流……那三殿下,不是旁门左支,而是齐氏嫡亲的血脉!”
魏王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这件事。
军卫随即皱眉,扼腕叹息:“只可惜,长公主她原先在江南纪家无后,不然,也不至于仅剩三殿下一人……”
魏王也跟着叹了口气,目光幽幽望向飘扬的门帘:“谁说的。那人,不正是么?”
军卫只觉得脑子嗡嗡然作响,“纪风月……他不是……纪橪与外室之子么?”
军卫思来想去仍有些困惑:“而且据属下这些年所知,纪家原先的长子纪觞,也死在了长公主入宫那年……等等,也就是说,纪觞不仅没死,还是长公主与纪橪之子……”
纪觞,就是现今的纪风月……
魏王淡定地转身,撤下星位白子,转而小飞挂角,缓缓落在黑子斜侧方。
叹只叹,此子聪慧过人,却无心夺位。
摇了摇头,魏王挥手将那颗白子重新收回棋盒之中。
“属下这便吩咐他们好生招待三殿下……”
军卫重新起身,内心震撼得整个人颤颤巍巍有些站不稳。
冷宫东院。
“小九。”
正趴在桌边整理条例的小九皱着眉头,陷入了苦思状,因为想得入神,根本没有听见身后的动静。
“小九,我回来了。”
他又唤。
“啊,纪大人,你也是……”玩家么?这张脸怎么捏的,捏得这么好看,自己花了钱买的脸都没那么好看。小年端着铜盆,有些惊讶地看着那人长身颀立在雪地中,极为风雅的一幅君子图。
小九放下笔,扭过头。
雪地那人朝她弯唇,拾阶而来。
“等等!”小九起身,劈手拦住他,警觉地盯着他,“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我是纪风月啊……”
小九目光幽幽,语气阴恻恻的,“你居然还活着啊……”
纪风月一愣,“我不应该在这里,应该在墓里?”
“噗!早就听说纪大人是最年轻的状元郎,如今亲眼见到本人,真的比画像里见到的还要帅哎……”小年眼里冒着小星星。
小九嫌弃地推开一脸花痴的小年,“你该去洗头了姐妹!”
“哦哦。等我洗完,再回来找你们……”
小九低头,看着脚尖。
见她这副模样,纪风月忍不住抬起手掌,覆在她的后脑勺上,轻轻揉了揉,“抱歉,因为一些事耽误了,现在才赶回来。”
“这段时间扩建基地,招揽玩家,你辛苦了。”
极为悦耳的男声,小九听得耳朵有些热热的。
往后退了几步,挥袖推开了纪风月的手,小九扬起脑袋,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
“没有缺胳膊少腿?”
纪风月忍俊不禁,展开双臂,转了一圈,柔和着眉眼,轻道:“我完好无缺回来了,小九。”
小九长长舒了一口气,往他怀里狂塞了一堆纸质簿子:“你回来了就好,这些交给你处理了,我连续加班了那么久,该给自己放半天的假了。”
纪风月捧着满怀的簿子,眨了眨眼,随即扬唇,将那些放回桌上,拉开了椅子,慢条斯理地坐下。
“不是,你什么意思?撂挑子了?”小九刚伸了个懒腰,一扭头,发现那人居然坐下了。
她抱臂,颇为不满的谴责眼前人。
“别着急,先坐下,我们聊聊接下来的规划。”
小九看他推过来的一杯茶盏被放在了保温垫上,又往她的碟子里布置了样式精巧的点心,一看就是要喝下午茶的架势。
“什么事?”
小九皱着眉,不敢放松。
难不成外头动乱越发严重了……
“或许,你知道三殿下现在怎么样了么?”
纪风月拿着筷子的手狠狠一顿,闷声道:“放心,暂时死不了。”
小九撇唇,“听听,这可是你同母异父的亲兄弟,你这话说得……”
“那你呢?小九,秦流对你而言,算什么?”纪风月抬起那双生得好看的眸子,深深地望了过来。
“算……”小九停顿了好久,沉思后才道:“好朋友吧……”有过命的交情那种……
他先前还帮自己救了筱青姐姐……
“也算恩人。”小九紧接着肯定地点了点头,补充道。
“那我呢?”纪风月脸上的神情凝重了不少,纤长的手攥紧了茶杯,指关节因为过分用力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响。
小九叹了口气,“不是吧,你整个这么大的阵仗,就是要同我确认这件事么?”
“所以我在你的心里的地位,还不如秦流?”
“不是,这跟他什么关系啊?你要是没什么正经事说了,我回房休息了。”小九迅速起身,捂了捂微热的双颊,转身便要走。
左手的手腕却被身后人一把拽住。
“啊!你!”小九猝不及防跌落在他怀中,惊得大叫了一声:“纪大哥你拉我干嘛?自重一点啊!”
“啊……我什么都没看见?我去,我去吹头发……”小年匆匆捂着眼飞速窜过走廊,“我去……太刺激了。”
纪风月:……
小九:……
小九咬牙,毫不犹豫地呼了他一巴掌,趁着纪风月满眼堆满震惊的间隙,小九抓住了机会,逃也似的回了房间。
“啧……”一阵咋舌的声音自头顶落下。
纪风月抬头,对上了一张严肃至极的脸。
“陈厨,你来了。”纪风月赶紧整理了一下衣襟,端正了坐姿,极为拘谨地注视着他。
陈厨撩开衣摆,坐在了小九刚刚坐的板凳上,沉着脸,冷声道:“我刚刚听小年说,你回来了,就想着给你做点吃的。”
纪风月看着一盘红烧蹄子被放在了保温垫上,干笑了一声:“倒也不必这般荤腥……”
“小九说过,在她以前的家乡流传过一句话:男人嘛,都是大猪蹄子。不知,纪大人可曾听过?”
纪大人微微低头,淡淡笑开,清了清嗓子,“小九真幽默……”
#极限求一份在暗恋对象的师父面前接受临时考核的生存攻略#
“哐啷”一声,茶杯被重重地磕在了桌上,陈厨黑着脸,语气不善:“我是个粗人,下手没轻重,纪大人多担待。”
纪风月摇摇头,“如今形势有变,陈厨还是唤我纪觞便可……”
“纪觞?”陈厨听得直皱眉,他可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
“我也不拐弯抹角的,你是不是,看上我家九丫头了?”
纪风月端着茶杯的手蓦地一顿,勾唇,从容一笑:“陈厨看出来了啊。”
陈厨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这里,不是摆设。”
纪风月弯唇,朝他笑得诚意满满:“我保证,今后会一心一意对小九……”
“也不知道是谁答应了要娶那个秦缦……”陈厨脸色不大好,语气也越发犀利起来。
“陈厨若实在不信我的为人,我自会在接下来的日子证明。”纪风月表情也跟着严肃起来,他朝陈厨拱袖,又道:“今后不论如何,我都会倾尽全力护她周全。”
陈厨哼了一声,抱臂起身,“有些事,说说而已,做了才算数。”
“在这之前,不准对我家九丫头动手动脚!否则!”陈厨自腰后抽出一把菜刀,挑眉恶狠狠地威胁。
“陈厨教训得是。”纪风月目送着他远去,掌心莫名捏了一把汗。
连日来的疲惫都被这个午觉治愈了,小九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拉开门,天色已经昏暗了。
不知道纪风月有没有把条例整理好。
小九低头,抬步想要跨过门槛,却发现门口席地而坐一个人影。
“你你你,你干嘛?”小九惊呼一声,跳将起来。
“你消气了没?”纪风月抬头,一双眼睛里盛着雾气,语气竟有些委屈。
小九扫视着他周围,滚落了不少的酒瓶,“你你你,不好好干活,酗酒去了?”
“刚刚晚饭的时候,陪陈厨多喝了几杯。”
“你确定,不是几坛?”
小九拎起其中一个酒坛,晃了晃,空空荡荡。
喝得干干净净,一滴不剩。
厉害。
这要是拉去应酬,绝对是一把好手。
说起来,也不知道纪风月这阵子到底在外头忙活什么,她都没空看外头的情况。
她蹲下,见他瘫在地上没有丝毫要起来的意思,索性一拂裙摆,盘着腿坐在他身侧,望着屋檐簌簌落雪,小九感慨:“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纪风月低低喃道:“快了。就快恢复了。”
“嗯?什么意思?”小九侧过头,凝视着他被酒气熏红的侧颊,莫名的有点想捏一下。
“你看后台。”
小九这才想起来自己忙得忘记看消息了。
她刚点开界面,就瞧见了突飞猛进的进度条。
“这是怎么回事?”
小九大喜过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秦流他,过不久,会登基成为魏国新帝。”
“魏国?”小九诧异不已,觉得自己的耳朵是不是也出了问题。
被纪风月一双白中透露着黝黑瞳仁的眸子盯着,小九下意识想要躲开他炙热的视线。
却在下一刻被他捏住了下巴。
“你,唔……”
鼻尖蓦然贴近,小九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喷洒的酒气,磨了磨牙,小九狠狠心,朝他的另外半张脸,也来了一耳光,“别撒酒疯!”
纪风月捂着脸,睁大眼睛望着起身的小九,呜咽了一声:“你又打我……”
“谁知道你喝醉了也是这副鬼德性!”小九摇了摇手指,“不准装可怜,我对它过敏。”
“那小年呢,秦流呢,他们对你示弱,你明明很受用……”
小九低头,察觉到自己右手的手指被他滚烫的掌心包裹,紧接着轻轻晃了晃。
“你,你到底想说什么?你该不会根本没醉吧?”
小九颇为不自然地别过头,不敢再对上他深如幽潭的目光。
“好了,不逗你了。”纪风月起身,小心地扳过她的肩膀,让她同自己对视,温和道:“我们接下来会和魏郡王那边合作,一旦秦流继位以后,会重整夷国上下的制度,结合他们的资源,加上我们现在收集到的玩家的物资。然后对这个游戏世界进行一个重建。”
小九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魏郡王会同意让秦流继位,但纪风月说得这般认真,不像是假的。
视线锁在他被酒水润泽的唇上,小九心里的那股古怪的感觉又来了,“对了,你,你真的和秦缦成婚了么?”
纪风月扶着她的双肩,俯首,贴近,低语:“你呢?你希望是,或不是?”
“我在问你。”小九试图拨开他的手指,这回却根本扒拉不开一点。
纪风月见她眼神躲闪,不由得莞尔:“婚礼还没办成,魏郡王的军队就攻入皇城了。”
“哦。”小九把头埋得更低了,她也不知道干嘛会突然关心这个问题,下意识便脱口而出了。
余下的日子过得极快,小九和纪风月分头带着手里的玩家出动,每天早出晚归和秦流那边派出的人手一起接济难民,忙碌得很。
原先的皇城不少的地方已经成了废墟,天气恶劣,重建工作也成了极大的挑战,小九在和纪风月商讨之后决定开放随身冰箱提供充足的物资,其他玩家也陆续发展了自己的能力,为重建工程助力了不少。
在这过程中也出现不少心怀不轨的玩家以及一些觉醒自我意识之后的NPC作乱,好在秦流暗中训练的军卫也派上了极大的用场。
日子一天天过去。
小九照例分发冰箱里囤着的货物。
纪风月和其他玩家也陆陆续续把冷宫和其他地区扩建得越来越好。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不断给出去资源,却感觉自己越来越富有。”小九感慨。
望着小九共享页面里不断增长的成就点,纪风月淡笑不说话。
“啧,说了,不准纠缠我妹妹,就算你现在是皇帝也不行!”
“姐姐~”
小九听见了不远处的一男一女的对话,有些头疼。“得,又来了!”
纪风月下意识将小九挡在身后。
“姐姐,你就让我见见小九吧,连着半年在御书房处理成山的政务以后,我真的好想见到她,我都不知道她是胖了还是瘦了。”
“秦流!你说话不算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次都半夜翻冷宫的墙头!”
“啧,这你都知道!”
纪风月感受到袖子被身后人轻轻拽了拽。
“我们跑吧。”
纪风月看了眼进度条,点头,“好。”
说罢,纪风月拉着小九的手便奔向冷宫东院。
“哎呀,你们回来了。”
陈厨笑眯眯地迎上前来。
小九咧了咧唇,扶着腰,喘着气,“累死了,好饿啊,师父,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啊?”
“等着啊,小年马上端出来了。”陈厨一脸欣慰地俯视着眼前的丫头,“这瞧着,我们小九近日来又长高不少呢”。
小九捂了捂饥肠辘辘的肚子,笑了笑,“嘿嘿,这个年纪,长身体……”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小九十五岁生日快乐!”
小年推着小餐车,上面摆放着蜡烛鲜花和……
“蛋糕!”小九快步上前,盯着那盘三层趴着的慵懒的水豚样式的巧克力丝绒蛋糕,瞬间被萌化了。
“九丫头,喜欢不,为师特意跟着那什么美食视频学的。纪觞说在你们家乡,这是专门在生辰的时候吃的。”陈厨紧张地挠了挠头,第一次对自己的手艺有些露怯。
“谢谢师父!”小九忍不住抱住陈厨,在现代世界身为孤儿的她第一次觉得过生日竟然这么开心。
“或许,不是过生辰开心,而是有一群关心我的人在身边。”小九的唇快要咧到了耳根后面,感觉自己这时候幸福得快要冒泡。
“唉,去年你的生辰忙着赈灾,都没来得及吃上为师给你做的寿面,这回啊,你都十五了,及笄了,是个大姑娘了!”陈厨说着,眼角噙着泪,竟有些哽咽起来。
小九抬头,拿起手帕就要给他擦泪。
“哎呀,不说了,快,许个愿望。”陈厨摆摆手,扳过她的肩膀,让她面朝蛋糕,催促。
小九扫视着小年和纪风月,忍不住望了眼门口。
“哎呀呀,来迟了来迟了,小九生辰,怎么能少得了我这个姐姐呢!”
筱青挎着一个锦盒,适时地出现在了门口。
小九顿时笑得越发灿烂。
“我家小九及笄了,是个大姑娘了,自然要有一整盒漂漂亮亮的首饰,来来,姐姐给你好好打扮一番。”
小九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筱青摁在了椅子上。
“哇~别说,这红妆一上,越发有模有样呢。”陈厨惊叹,满意地点点头,看向筱青:“我就说了,小九既然是你的妹妹,样貌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前几年那就是没长开。”
筱青抚着小九的发梢,自得的笑了笑:“我家筱玖,是最好看的姑娘。”
小九捧着梳妆镜,红着脸,“快别说了,再说我都要信以为真了。”
飘得慌。
“啧,哪里的话,小九你这时候的颜值比例应该比之前高很多了,再说了,旁观者清,纪大人,觉得呢?”小年说着,瞟了瞟一旁的纪风月。
站在一旁的纪风月目光一直定在小九身上,闻言,忙上前一步,摊开掌心,“这是赠你的及笄礼物”。
“啊,就这?纪大人未免太小气了些吧?”小年凑上前,看着他掌心的那枚珠花,有些难以置信,忍不住嘀咕:“我给小九的这些绸缎也够做上一整年的新衣了……”
“小年,别这样……大家送的我都喜欢。”小九弯眉,抬头望着纪风月,眸光如同灵动的水渊,笑得莹莹生辉,“谢谢纪大哥。”
纪风月抿唇,随即出声:“我给你戴上可好?”
小九摆了摆手,拿起那枚珠花,“没事儿,我自己来。”
纪风月怔怔然收回手,有些怅然若失。
“嘭!”
“啪!”
是烟花的声音。
小九诧异地抬头,望着院子上空一簇簇浓烈的绚丽的烟花。
此刻天色暗沉,刚好看得极为清楚。
“哇!”
“到底是什么玩家这般大的手笔?”小年忍不住感慨,要知道因为这几年环境恶劣,资源有限,不少的玩家手里能用的资金也在变少,现在这个节骨眼。在偌大的游戏位面燃放一场烟花要氪多少的金能达到这样的效果,实在是难以计算。
小年捂着自己的钱袋子,就算是自己的小金库也遭不住这样挥霍。
“到底是谁为谁放的烟花啊,狠狠地羡慕了。”
小年忍不住连连称赞。
与此同时,众人的目光都被这场声势浩大的烟花吸引了,只有小九偷偷望向了那抹颀长的身影。
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那人也转过头,朝她轻启唇,露出的口型似在说:“喜欢吗?”
小九紧紧抿了抿唇,一时间只觉得双颊泛红,低下了头。
许了愿,分了蛋糕,又吃完了其它的美食,小九看着众人,忍不住热意盈眶,有生之年,好久没有这样畅快过了。
走廊的拐角,一只手将纪风月拽到了窗柩旁。
“虽然你是内部的工作人员,但是这样,未免也太浪费资源了。你这是花了多少啊?”小九左右看了看,忍不住压低了声音。
“你不喜欢吗?”纪风月的眼眸沉了沉,双手自然地搭在了她的肩上。
“不,我……”小九摇摇头。
“喜欢就够了,我也喜欢你。”纪风月直接打断她,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脸,指尖的触感温润光滑如同上等的玉珀。嗯,这几年的心思没有白费。他满意地弯唇。
“嗯?等等,我不是这个意思……”
“嗯,我对你有意思很久了。”
“啊?”小九登时如遭雷击,不是啊她刚刚幻听了么?
“我说,我心悦你很久了,小九。”纪风月俯首,唇快要贴近她的额心。
小九一时间无法动弹,竟忘了将他推开。
与此同时,院落里一抹墨色华裳绣着金色龙纹样式的少年脚步狠狠一顿,手里的彩灯登时掉落在地。
——
“放开,我有点喘不上气了。”小九紧紧攥着他的的衣袖,红着脸推着他。
纪风月盯着她的鼻尖下翕张的唇瓣,不禁俯首。
“啊!”小九侧过头,惊讶地望着天,“那也是你让人放的吗?”
夜空中燃起的各色孔明灯,场面甚是壮阔。
纪风月不甘地松开了对她的禁锢,转过身,望着天上灿若繁星的灯幕,摇了摇头,目光落在了院子里那支落在地上的花灯,纪风月的眼里写满了危机感。
“小九。”
“嗯?”
“你有想过这次活动结束以后的生活么?”
“我想过啊。”小九连连点头,“这几年,我想过很多次。”
纪风月敛眸,试图牵起她的手,却被她敏锐地避开。
“你有想过和我一起回去么?”
回去?
回到原来的世界里么?
“我想带你回去。”纪风月补充道。
“回哪儿?”小九决定装傻。
“回到现实世界。”纪风月不给她机会,继续解释。
小九没有犹豫,摇了摇头,“我不想回去。”
纪风月不解,“为什么?”
“身为打工人,你真的不明白吗?我啊,不想再做社畜了啊。”
更何况,她那个公司的老板,和大部分的老板一样,最擅长给牛马眼前挂一根胡萝卜。
在牛马受不了走了以后,老板就找新的牛马。
当牛马真的做得很好,老板不仅不会夸奖加一根胡萝卜,甚至还会没刺硬挑,然后把那根萝卜当着牛马的面吃掉。
还有更过分的老板还喜欢pua,说一切的原因都出在牛马身上,然后老板理直气壮地吃掉了胡萝卜。
纪风月沉默了。
小九疑惑,“我能问一个问题么?”
“你说。我在听。”
小九揪着袖口,迟疑道:“你为什么,会对我……”
“看来你是真的忘了。”纪风月回过神,正色道:“今天,也是我的生日。”
小九赫然想起来之前在时空之境,“真抱歉啊……没有给你准备礼物。”
“当初在福利院的事,你都忘了么?”
小九一愣,怎么突然提到福利院,他怎么……
纪风月见她一脸茫然,不由得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指尖轻轻点了点她发间的珠花,“没关系,想不起来就算了。”
小九眉间稍稍舒缓了不少,释然道:“嗯,原来的那个世界,也没有我特别在意的人了。”
纪风月眼里的笑意凝滞了些许,“可你本就属于原来的那个世界。而这里,是游戏。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这里的世界,虽然和外面的一样残酷;可是,这里有我所爱的亲人,也有想要保护的好朋友。”小九挺直了脊梁,不禁正色道。
想了一下,小九又补充道:“对了,既然提到了福利院,那你肯定认识院长,你回去的时候,记得帮我和院长问个好。”
纪风月不禁又问:“那,活动结束,你会选择留在宫里吗?”
小九严肃地摇头,语气坚决:“我本来是计划二十五岁到了自动出宫,但是如果可能的话,我一旦提前攒到了养老钱,提早出宫享受退休生活也未尝不可啊。”
何况现在的皇帝是秦流,她觉得依照自己和他的交情,他一定会答应。
一想到这里,小九就好像看见宫外自由、有钱、快乐的养老生活在向她招手。
“好,我尊重你的选择,你放心,我会帮你出去的。”纪风月说着,伸手想要帮她理一理额侧的发丝,随即想到了什么,又默默地收手回袖。
小九弯唇,“没事哒,到时候我去找秦流说一声就好。”
纪风月闻言,脸色一沉。
小九见状,想到他毕竟是要回去恢复正常生活的人,叹了口气,劝道:“你啊,就当这里的生活是一场游戏,过了就过了,你会遇到更适合你的女孩子。”
纪风月眸光涌动,沉默不语。
——
“叮咚!”
【天灾**系统:@全体玩家,灾后重建进度已完成100%,正在为各位玩家结算成就点,即将开启瓜分五亿奖池的兑换页面,请及时查收各自账户的奖金。】
真正到了这一天时,小九却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反而极为平静地打开了历史记录,里面记载了自己和其他玩家拯救了大批的玩家及百姓,纪风月等人帮助秦流登位,彻底恢复了这个世界的秩序。
同时,系统界面显示的奖金数额,当前已经到账。
小九看了看自己的钱袋子,满意地弯起眉眼,这一笔的钱足够她出宫养老了。
【天灾**系统:各自玩家请尽快做好决定,是回到原有的世界位面,还是继续留在这里生活。传送通道将在七日的子时开启,请不要错过。】
和那些玩家分开只有七天的时间了。
小九忍不住抱住一边的小年,“真的有些舍不得你呢……”
“嗐,没事哒,等我回去和我爸说清楚我的规划,如果他不同意,我就等这款游戏正式上线以后穿进来找你,到时候说不定我们就在宫外相遇了。”小年忍不住拍了拍她的后背。
“那我一定找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让你可以很快就能找到我。”
“要不然,你出宫以后,建一个九年民宿,到时候我一眼就能快速锁定位置。”小年说着,掏出了自己的钱袋子,“这些留给你,开一个民宿够够的。剩下的我要是没回来,你就继续买买买,想吃啥吃啥,想玩啥就玩啥。啥也不想干就睡他个昏天地暗,把钱放在钱庄里,钱生钱,彻底躺平。”
小九破涕为笑:“被你说得,我现在就想出宫了。”
小年点点头,“赶紧去跟秦流提,早点出宫享受你自由、美好、快乐的养老生活吧!”
“好!”
路过了御花园,满园的鲜花盛开,小九深深地吸了口花香,脚步都变得轻快了不少。
“哎呀……”
“嘶。”小九跌坐在地,皱着眉望向和自己迎面撞在一处的陌生女子。
“大胆,竟敢冲撞太后的远房表妹,这位入宫选秀,日后指不定是你得罪不起的人!”一个绿衣太监颐指气使。
吵得小九难受得紧,她也不客气,起身,正准备骂回去,一声比自己更具备威压的男音忽地自绿衣太监身后逼来:
“狗奴才,谁让你这样苛待朕的皇后的?”
皇后?谁?小九左右看了看,最后的目光落在了还黏在地上的那名陌生女子,这个,皇后?
秦流的眼光不大行啊!
这故作柔弱的娇花,居然是秦流喜欢的类型?
啧啧啧。
小九腹诽着,猝不及防身子被人打横抱起。
其余在场的人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
“哎哎哎!等下,你抱错人了!”
“闭嘴,太聒噪了!”秦流步伐稳当,低声斥道。
小九一时间反应过来,也对,他现在是皇帝了,公共场合立个威什么的,就算是抱错了也不能随便拆台。
可是,她跟皇后什么的根本不搭边啊……
“喂喂喂,这里没人了,快把我放下来吧……”小九刚刚那一路不知道被多少宫人的目光扫视得无地自容。
感觉一股浓浓的社死感扑面而来。
原来这就是羞愤欲死的感受。
“你方才那一摔,得让太医看过才行。”
小九见他还没有要把自己放下来的意思,忙挣扎着,“不不不,我没有那么金贵,我好得很。”
秦流敛了眸子,加快了脚步。
“哎哎哎……不,我就不进去了……有什么事儿就在外面说。”眼见着就要到了皇帝的寝宫,小九惊得额上泛着冷汗。
“都出汗了,还说没事儿。”秦流沉下脸,严肃道。
小九抬手捂脸,看不见她看不见她……
反正马上要出宫了,社死一下也没事儿。
这个念头一上来,小九顿时就没有刚刚的局促了。
但是当后背贴上内寝柔软的床褥时,小九登时浑身绷紧了。
“等等等,等下,停!”小九双手环抱着自己,屈膝缩成了一团,像个刺猬,“我今个儿来找你,是有事情要说……”
秦流坐在了她身边,“嗯,你说。”
小九低头,“陛下,你能把你的手从我的后腰上拿开么?”
秦流摇头,一脸正色,“不能。”
小九撇唇,“男女授受不亲啊……”
“可你以前也是这样给我上药的啊……”
“嘶,那不一样……”小九一时语塞。
秦流垂首,眼眶泛着薄红,委委屈屈道:“小九不喜欢我了……”
小九这才意识到先前纪风月说的,秦流原来是个装可怜的惯犯,当初怎么就没发现这个家伙的真面目呢?
真是当局者迷啊。
“唉。”小九叹了口气。
“怎么了,你生辰那晚的孔明灯是我让人放的,你不喜欢吗?”
小九一怔,原来是他……
小九故作轻松笑了笑,“哦,我喜欢啊。”
“太好了,我也喜欢。”
小九见他变脸如此之快,不由得叹为观止,“嗯嗯。挺好看的。”
“想再看一遍吗?”
“倒也不必……”
“做我的皇后,可以一直看哦……”
“咳咳咳……”小九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直咳嗽。
秦流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就说得让太医瞧瞧了。”
闻言,小九咳得更厉害了。
抬头,秦流拔高了声音道:“太医人呢,怎么还未到?”
“秦……陛下,我今天过来找你,是想出宫。”
感受抚着后背的手掌忽地顿住,小九抬头,对上了秦流黝黑的眸子,“我想出……”
“嘘。别说话。”秦流抬指摁住了她的唇,有些软软的,想吃。
“本来给你订做了皇后婚服,在下月办婚典,现在,我决定提前到三日后。”
小九顷刻间后背发凉,想要起身逃离这里,腰身却被他有力的胳膊一捞,重新跌回了他的怀中。
“不,陛下,秦流!你定是在同我开玩笑……”小九费力地扯了扯嘴角,却依旧没办法笑出来。
“我没有,我想做这一切很久了……”秦流拥紧她的腰身,捧着她的后脑勺,覆唇而上。
却被她偏头避开。
他沉下眼睑,张口咬住了她的脖颈。
“不,不要……”她被压制在柔软的床褥间,一时间无法动弹,心里又惊又气,抬腿蹬着,“不行!秦流,这样不行!”
捏住了她的下巴,秦流的指腹揉捻着她的唇,直至将那抹柔软搓得嫣红欲滴,“为何不行?还是说,你只愿给兄长……嗯?”
小九浑身一僵,瞪大双眼,“你……”
“我?那晚,我都看见了,兄长拥着你,先是这样……”秦流俯首,与她鼻尖相抵,黏腻的视线随即缓缓下移,“然后是……呃!”
秦流抬手,捂着自己的后脑勺,指尖沾染上湿濡,浓郁的血腥味充斥着鼻尖。
小九慌张的丢掉了手里砸碎了一半的床头柜的花瓶,挣扎着便要下地。
却被身后人顺势捞回了怀里,“别动,我受伤了,小九给我上药,好不好?”
他低头,鼻尖近乎贪婪的在她颈项旁嗅着,“好疼,小九真狠心……”
“陛下,恕臣来迟了。”
“滚!”
门口的太医惊得抱紧了医药箱。
方才听见了里面的花瓶声,还有女人的求饶声,他这时候是进去还是不进去……
算了,还是过会儿再进去吧……
“你到底要怎样?”小九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魅力能让秦流疯成这样。
“我想要,小九一直陪着我……”
“这宫里实在无趣。”秦流低垂着眼眸,声音闷闷的。
小九指尖不由得加大了力道。
“嘶,不让小九出宫,小九现如今上药都毫不留情了呢。”
小九不理会他,冷着脸替他包扎完伤口,作势便要离开。
秦流斜倚在床边,慵懒中多了几分执着,望着她的背影,幽幽道:“三日后,木已成舟,你逃不掉的。”
小九沉着脚步,径直出了房门。
回冷宫东院的路上,小九想起了很多的人和事。
因为秦缦一句话就轻易毙命的崔公公。
被秦缦命人折磨得死去的小东子。
被诬陷收押在监等候审判的柔妃,没人想到她是那个曾经连生辰宴都办得声势浩大的辰溪殿的主人,昔日风光无限的宠妃。
叛军围城,从铜雀楼一跃而下的秦缦,谁能想起她也曾是那个眼高于顶,傲慢残忍的长公主……
时空之境里被迫舍下亲子与心上人的郦妃,终其一生逃不过铜雀台的崔美人,为了夺圣宠不惜修炼禁药的骆妃……
为了复国牺牲自己的自由,终身被困在太后殿的祁裳……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让她觉得这个皇城实在不适合自己……
她明白秦流那句话的意思,她就算能逃走,她还有筱青姐姐,还有师父……
小九跌跌撞撞的回到了东院。
“怎样?秦流答应了吗?啥时候放你出宫啊?你和筱青姐姐他们说了吗?”
小九摇了摇头,“没。”
小年讶然,“怎么可能?他为什么不肯放你走?”
“不,我是说,我没有和筱青姐姐讲过我要出宫,而是我想带他们一起走。”小九笑了笑,心里越发坚定。
小年扬眉,“哇哦,秦流这都答应了,还真是个不错的人。对了,这个花灯是你掉的吗?在院子里捡到的。做工还挺精致的。是纪大人给你做的?”
小九低头扫了眼她手里的花灯,不由得抬手摁住乱跳的心口,回想起方才凌乱的画面,登时有些窒息,她脸色骤变,语气阴沉:“不是,丢了吧。”
小年虽然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唉,可惜,做这个的人肯定花了不少工夫……”
眼下系统唯一能帮自己的就是回到原有的世界位面。
但,这不是小九想要的。
她想了想,还是打开了好友界面。
看着那串熟悉的编号亮着,小九立马点开发消息。
对方几乎秒回:
【玩家编号1694:我说过的,我会帮你的。】
小九瘫坐在石凳上,莫名的,有些安心。
御书房。
“我要见秦流。”筱青黑着脸,语气不善。
“啊,筱青姑姑,陛下正在忙明日婚典之事,暂不……”
“你问问他,人死了,婚典如何办?办冥婚么?”
秦流面色仓皇,快步冲出了御书房,直奔筱青跟前。
“啪!”筱青顾不上旁的,上去给了他一耳光,“这就是你说的,放过我的小九!”
秦流拉住了她的衣袖,“她在哪儿?”
“仵作验尸,说人是用了之前舒太医制的百香醉,加上足足一坛的酒,你为何这样逼她?生生将她逼至绝路才甘心!”
秦流一路赶到冷宫东院,一身君王的帝袍早已凌乱,发冠歪了,也无暇顾及。
木棺里躺着一人,浑身素缟,脸色却比那身素缟还要白。
秦流跪倒在地,颤抖着手便要抚上她的侧颊,却被筱青一把推开,“不准,再碰我的妹妹!”
“离她远点,不要脏了她出宫的路!”
秦流瘫在地上,蹭了蹭自己的指尖,失魂落魄,哀求道:“小九……小九……我错了,你醒来好不好,好不好……”
“我的九丫头,你怎的想不开呢……”陈厨的声音已经哭得嘶哑。
“纪大人。纪大人!陛下还在里头呢,莫要冲撞……”
“我将这江山拱手相让,并不是让你这般催逼她的性命!”纪风月一把将秦流提溜起,抬手朝他脸上毫不留情地招呼了去。
门外的巡卫们丝毫不敢动弹。
守在中央的冯骥默默背过身去,望天。
真是作孽。
筱青刚回到太后殿门口,就听见了屋里的人的声音。
“你走罢。走了便莫要回来。门口那块出入令,你拿着。”
筱青闻言,瞥见了门口烛台上挂着的一枚玉牌,随即取下。
她深深地望了眼昏暗的太后殿,不发一言的转身,没有丝毫留恋。
此去,对她而言便是极为广阔的天地。
“那不是先帝的柔妃么?”
“说是谋害先帝被抓进去的,结果还没审,就疯了。”
筱青攥着玉牌,加快了脚步,余光瞥见了那位衣裳凌乱头发蓬松的女子。
奇怪,往日巡卫早早就将人控制住了,怎的今日任由她这般在宫里穿行?
太后殿里,祁裳跪在蒲团上,手里捻着香。
“神明在上,我这一生,实在无趣;复国功臣,魏王之女,高门贵户,于我而言,不过虚名尔尔,倘若可以,愿就此了却残生。”
——
马车铃铛作响,小九费力地睁开眼,窗外飞扬的白色布幔恣意地甩着底下缀着的铃铛。
一阵一阵的,越发的悦耳。
绵延的远山上,天空裂开一丝丝光亮,慢慢攀岩而上。
此刻正是,最好的时候。
破晓时分。
接下来会用番外的形式补充一些正文的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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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档文《入春序[穿书]》怀戚/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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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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