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盖掀开了，顾元安捧着茶盏小小地喝了一口后，还是摇头，不敢露出一丝犹豫的神色，半真半假地小声回答：“不喜欢，她长得太吓人了。”
先不论镇国公主为人如何，单从才华横溢、貌美无双这两个词语形容，就已让人心生出几分好感来。
顾元安不是没见过李长锦的真容，那的确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子，只是晋皇后连续问了两遍，似乎非常在意她对李长锦喜欢与否，顾元安心中虽是有些疑惑，但不得不谨慎起来。
“元安，你可真可爱。”晋皇后似乎被逗笑了，一边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发间，“这十几年来，我还是第一次听旁人说公主殿下长得吓人。”
顾元安按捺住了想要躲开晋皇后的手的念头。
其实她不大喜欢外人触碰自己，尤其是晋皇后看似亲密无间的动作，更让她感到不适。
顾元安无法，只好借着低头的机会，稍稍避让了下。福嬷嬷这时又上前送来茶水，站到晋皇后身旁，满面笑意地看了顾元安一眼，调侃道：“驸马之言，老奴也从未听说过呢。”
晋皇后将杯盏端在手里，也抬眼看向了顾元安，却见她脸皮薄，神色羞赧地把头低得更下了。晋皇后眼神示意福嬷嬷退下，这才不明意味地道了声：“驸马之所以觉得公主殿下吓人，那是因为你还不了解她。”
适才顾元安说话时，晋皇后一直不露声色地瞧着她，所以无论顾元安有任何反应都不会逃过她的双眼。
是以，晋皇后清楚地从顾元安那双清澄见底的眸中看出些敬畏，不过她倒是放心了，顾元安对李长锦确实毫无一丝爱慕。
同顾元安相处起来并不沉重，相反还很舒服，因为她这个人城府很浅，说话几乎没有心机。
晋皇后在宫里那么久了，日夜不敢松懈，难得放松了些。
顾元安闻言抬起了头，斟酌片刻，面上露出些好奇来，将话问到恰到好处：“皇后娘娘认识殿下很久了么？”
她这一句并不让人觉得冒犯，顾元安却也没想到，晋皇后听了之后好似找到了可以倾述的人，点头后，拉着她的手便聊起了李长锦这个人。
顾元安正襟危坐，十分耐心地倾听着。
“从十五岁到如今，算起来有十个年头了吧，我和她是在先皇后的寿诞上相识的，我们一见如故。”晋皇后追忆往昔，扬起唇角止不住地笑了，“你别看李长锦冷面冷眼的，曾经她可是一副热心肠，见谁有难能帮的都帮一帮，尤其见不得百姓吃苦，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呢。”
“我记得在她十七岁那年，敌国侵略我大缙的边境，而且来得很是凶猛，大肆烧杀抢掠我大缙国的子民，当时朝中无力抵抗，是镇国公主亲自披甲上阵了。临走时，她还跟我说，等她回来……”
话音到此为止，晋皇后故意停顿了一下，凑近顾元安的耳边，一字一顿地道：“她说，她要娶我。”
顾元安呼吸一滞，心中蓦然吃惊，一双杏眼再次瞪圆了。
李长锦居然是……那种人？
晋皇后坐直了身子，见顾元安怔了好半晌都没回神，她很满意自己看到的反应，于是叹了口气继续道：“不过那时候我以为公主殿下开玩笑呢，所以并未当真。试问，两个女子又怎能嫁娶呢？那可是违背伦理之事，天下人人闻而骂之，那是要遭天谴的。”
“直到你嫁给了李长锦，我才相信，原来女子间婚嫁真的可以。”晋皇后说着摇摇头，“尽管如此，却也为此付出了诸多代价。”
顾元安不由得捧紧了茶盏，及至把水都喝干净了却仍觉得口干舌燥，心中难以平静。
说起来，她并不是拘于形式的人，凡事也看得开，但乍然听了这么个惊天秘密，还是关于李长锦和晋皇后之间的纠葛，实在震惊得很。
大缙并不像周边那些国家，因着开国皇帝是位伟大的女子，不但放开了对皇位性别的限制，且还赋予女子与男子同等的权利与义务，之后经过几代人努力，男女相对而言是比较平等的。
女子虽然可以封爵当官，但同性相欢这种事，也只存在于民间的话本子上。
在大缙，除了她顾元安嫁给了女子以外，古往今来如此宣告于天下的，也仅此她这一桩。
结果就是，被众人嘲笑，还落得个名声扫地的女驸马称号。
顾元安似是被吓得话都不敢说了，晋皇后点到为止，无奈地笑了声：“罢了，这些就不说了，怕吓着你。”晋皇后将手放在顾元安的肩膀上，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衣裳，温声道：“总之，镇国公主是个很好的人，她不是坏人，你不用那么怕她。”
两人坐得近，晋皇后闻到了顾元安身上散着一股很淡的药草味，她很熟悉这种味道来自何处。
顾元安和李长锦朝夕相处待久了，周身竟也染了些李长锦的气息。
“皇后娘娘放心，臣女一定……竭尽所能地照顾公主殿下。”顾元安并不是很明白晋皇后说这些话的真实用意，不过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好表表衷心。
“好了，时辰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晋皇后拍拍她的手背，“同你聊天，本宫很是开心，有空了你常入宫来陪我说说话。”
顾元安起身应下。
一直目送顾元安出了殿外，晋皇后才收回了目光，脸上表情瞬间变得凝重。福嬷嬷见状走了过来，低声道：“方才宴会上，老奴注意到了，皇上总是拿眼往下看，好像……很喜欢这位女驸马。”
“资质愚钝，空有一副皮囊罢了。”晋皇后自然也是注意到了，并不放在心上，不免嗤笑了声：“这世上哪个男子不贪图美色。”
顾元安今日虽是没有着盛装，但举手投足间尽是端庄风韵，被她那水盈盈的眸子看上一眼，这世上多半男子都要心软了去，更何况还是喜爱美色的皇帝李代。
如今后宫除了皇后，已经纳了十多位妃子了。
福嬷嬷想想也是，且有晋皇后在，即便李代真想纳顾元安为妃，多少会顾忌点。
“可遗诏这么重要的东西，镇国公主定然不轻易拿出来，咱们能从驸马那找到破绽么？”
晋皇后面色一暗，明显不悦，福嬷嬷便识趣地把嘴闭上了。她知道方才晋皇后同顾元安说了那么多话，是在试探且敲打顾元安。
“不急，来日方长。”晋皇后意味深长道，“总会找出破绽的。”
* *
半时辰后，齐知礼将顾元安送了回来，马车停在镇国公主府大门前。
齐知礼酒劲上来，这一路上倒也没问东问西，只安安静静地躺在顾元安腿上睡了一觉，顾元安总算有了喘口气的时候，一路则想着心事。
两人约好下次再见，便各自分开了。
及至入了府内，前去正院的路上，顾元安紧绷着的心弦这才渐渐地松了下来，但脑中还是时不时闪过晋皇后说的话。
她一直觉着，晋皇后和李长锦一样都不是简单的人物，毕竟能坐上皇后宝座的人，手段一定非常厉害，而她也很有自知之明，斗不过晋皇后，那就只有退避三舍了。
可晋皇后为何对她说那些话，到底有什么目的？
晋皇后能把自己的秘密坦然相告，却让顾元安不受控制地胡猜乱想。难不成晋皇后就是为了告诉她，自己和李长锦关系匪浅，曾经有过那么一段过往？
太匪夷所思了。
胡思乱想间，顾元安已经跨进了正院，她身边的阿否忽然出声：“少主子……”
顾元安闻声回过头来，发现自己走到了李长锦的房寝附近。
宴会上的时候她就惦记着这人昏睡了没有，觉得李长锦一个人在家中甚是孤苦伶仃的，只是后来经过晋皇后那么搅合，倒是把注意力涣散了。
顾元安在心底叹了口气，既然都到李长锦的门前了，还是去看看那人吧。可等她把头再转过来时，不经意间却撞进了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陡然对上了那人的目光，顾元安立时一悸，心跳不自觉地快了许多。
只见灯火甚稀处，身着白衫的女子倚在窗边上，她那乌润的长发被夜风吹拂着，皎如秋月。李长锦眼中并无起伏，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就那么淡淡然然地望着她。
自顾元安去了赴宴之后，李长锦一直没有入睡。
此时夜色并不明亮，房外的烛光也灰暗，但依着李长锦这个方向，她是可以将顾元安整个人尽收眸底的。
也不知这姑娘在想些什么，适才直冲冲地往前走，脚下的路也不看。
李长锦的房寝门口此刻并无人守着。
顾元安迈进那道门槛时，莫名想起了晋皇后其中的一句话，心里也不禁也犯起了嘀咕：李长锦这样冷冰冰的一个人，真的很难想象，曾经竟有一副热心肠。
见顾元安进了房门，李长锦便把窗户关上，坐在桌边等她近到了身前，李长锦眉心微微拧着，方才开口道：“喝酒了？”
顾元安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摇头道：“没有。”似怕李长锦不信，她忙又解释了句：“我不甚酒力，平时滴酒不沾，今日在宴席上也没喝。”
说完，顾元安明白了是自己身上带来的酒气熏着李长锦，有点不大好意思了，便退了两步，让两人隔着些距离。李长锦抬了抬眼皮，看着顾元安，缓了些语气：“我只是问问，你紧张做什么。”
“晋皇后留你说话没有？”李长锦也不废话，开门见山地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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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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