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来只有各学士出题给他做,他还没有自己出题给别人做的经历!
奚恒就像得了一个心爱的玩具,开始每日对着奚妙匀给他的奏折本子冥思苦想。
选拔使臣的考试在过年前五日开始,一共要考三门,主要考察他们的应急能力和政治敏锐度。
因为报考之人仅限在京做官、有家室之人,参考的也就二三十人,奚妙只着人清理出了一处不大的前殿给他们使用。
考了半日有余,宫中并不留饭,考生饥肠辘辘地从殿内离开。
马修远也是他们其中之一,他站在宫门外,十分踌躇,往常这个时候他都是在衙门用膳,但此时再去,怕是早已不剩饭食……
回家……他还没有和家人说这件事……
好在走之前他特意打点了一番引路的内侍,对方信誓旦旦地表示——今日内定会出结果。
先去经史阁上值罢,若能成功,也有缓冲余地思考怎么和家人提起。
两仪宫内,二十余人的三场试题都送至桌案之上。
富先善已看过了一部分,他摸了摸袖中的荷包,笑着对奚妙道:“殿下,这些人皆是家境贫苦或门第不显之人,但文采出众、胸有大志之辈也不乏少数……”
这是收了多少钱……居然这么夸他们?奚妙一言难尽地看着试题,她也是被前朝大臣们的文笔养刁了口味,有些忘记了这个时代的文盲率可是高达99%,而她平日里接触的基本是精英中的精英。
随意“嗯嗯”着应付他两声,她一份份的试题看过去,突然一张字体飘逸、内容翔实有物的卷子吸引了她的目光。
撇开那些辅政大臣不知是出于何种目的出的题目,奚妙只出了一题——到殷国后的计划。
其他人在这个题目下面洋洋洒洒了一大堆,要奚妙来说,都不够阴。
只有这个叫做马修远的,分别用一百金、一千金和一万金的做法分列其上,跟一些故弄玄虚的上下中策不一样,他所书的想法是真能让人看到可行的存在。
几乎是在看到他的这份试题的那一刻,奚妙便知道自己找到了做常驻大使的人选。
“富爱卿,此人可为使。”她直截了当地指明,至于其他人如何,端看富先善能不能说服她以及其他辅政大臣。
富先善接过马修远的试题,扫视了一遍,对他没有什么印象,看到此人就职经史阁后,更是没有异议:“殿下圣明,想来诸位明公定也十分看好此人。”
这个差事,七品以上、五品以下眼红不已;五品以上、三品以下只是观望,而这个马修远正五品,已经是报名的人里官品最高之人。
就这样,差事在马修远下值前,就让人先行通告了他一声,让他准备好过两日于府中接旨听候诏令。
而他本人此时却半是喜半是忧。
长女年方十一,再过两年便要相看人家,如无父亲在旁考究儿郎品性,这可如何能成形?
幼子不过五岁,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前日里夫子还要他罚站半个时辰……
突然,他不知该如何跟妻子说起这事。
可朝中早有定论,若能出任使臣,品阶多跳几阶都是可行的……以及他是修史之人,平生夙愿也不过是安内攘外、教化百姓、青史留名而已。
如今机会唾手可得,让他如何能不心动?
“大人回来了……”门房小厮搀扶他下了牛车,他家境普通,没有多余储蓄置办房屋,现今一家人还是住在租住的房子里。
林芜秀与他婚姻十余载,看他愁眉不展的样子便知道这是有事憋在心里,于是招呼着儿女自行用饭,再拉着丈夫进了内室。
“远郎有何烦心事?何不与我说来……”
“秀娘,我报了前几日的选拔,”他和林芜秀感情极好,几乎从不隐瞒什么,“今日考举……快下值时,有内侍私下寻我……
“过些时日我便要去往殷国出任使臣。”
林芜秀却似乎一点也不惊讶,自打“考试选拔使臣”的消息出来,马修远就一直极为亢奋——旁人或许看不大出,但她作为枕边人却是一清二楚。
她微笑着与他对视,道:“不知我是否可以一同前去?”
他被这话惊了一下,但似乎想起了什么,只谨慎地回答道:“过几日你我入宫谢恩时,可问两位贵人,毕竟……”
“毕竟我是林义公之女,我自小便受父亲教诲,与他去过的外邦番夷不知几凡。”她接上了他话中未完之意,声音也不自觉地带上了骄傲之味,马修远最敬仰的便是自己的老师,也是他的岳父。
“若论此道,我不比远郎差多少,且我亦有志,恨不能终身投入其中。”
世人皆尊称她父亲为义公,就因为他曾一人深入北祁、西郢等国,纵横千里,相互制衡,使他们不敢南下骚乱中原。
如今的殷国得以势大,还得感念他,若不是北祁分崩离析,他殷国何以借机独立建国?
马修远站起身来,朝林芜秀作揖:“是为夫浅薄了,竟不能察秀娘的志向,惭愧惭愧。”
几日后的两仪宫正殿上,奚妙听完这俩夫妻的讲述,对这位林义公极感兴趣。
她也是第一次听到书上波澜壮阔的故事后面所隐藏的人物。
可惜,他曾经因独行在西北时,被狼群包围,身负重伤才得以逃脱,后在床榻上缠绵不到三年,还是撒手人寰了。
“妾不敢妄言习得家父十分本事,但六七分还是足以辅佐使臣,以静制动,暗中操持……”
在长公主面前林芜秀壮着胆子,将多年来的骄傲与谋略说出。
奚妙深觉自己挖到了宝,不由得更加兴奋,没有再管以往的顾忌,问了许多自己一直想了解的事情。
还掺杂了一些关于谍战手段能不能被用上的讨论。一直聊到宫中开始掌灯,几人才停下越聊越开的架势。
在他们告退离宫之前,奚妙突然开口建议他们:“你二人的儿女完全可入宫生活学习,吾身侧正缺位打理文书的可心人,陛下也少位伴读。”
这是奚妙一直以来想做的一件事,但之前内宫中事务还没有捋清,不好贸然让外臣的儿女入宫,否则复杂程度再次升级,她根本没处说理去。
如今已经有了些许成果与想法,也就到了做些改变的时候。
两人大喜,他们本来打算将孩子送去老家,交由乡老祖家照看,现在能留在兴京,还是在两位贵人身边,实在令人喜出望外。
至于说留作质子——笑话,留了才是信任。
在这个时代,君的意味大于所有事情,有时连“孝”都要让步。
奚妙也是摸着石头过河、一点点地适应这里人们的观念,有时候十分痛苦,却又不得不尝试着去理解。
马家的两姐弟很快便送入了宫中,来的那一天正是马修远和林芜秀离京出任使臣的日子。马修远连升两级,如今是正四品的大员,穿着新制的官袍,好生威风。
他身侧的林芜秀也穿着诰命夫人的袍服,俩人如同一对碧人,连袂而立,这日冬雪方歇,马车的轩辕之上还有一层薄薄的冰覆盖其上。
他们这一去,不知要多少年还能再见。
皇帝仪仗队里,奚妙专门嘱咐了书画苑之人仔细记录今日的场景,他们搭着桌案,在这冰天雪地里勾画着要被史书记载的一幕。
但还是有些小意外——就如此刻。
林芜秀轻声向奚妙暗示着:“殿下,可否进一步说话?”
“陛下年幼,殿下年纪尚清,朝中各大人明公皆是经营多年之辈。”
“内宫之人殿下似乎有些过分信重……”
“内外勾结一事,于前朝宫中哗变便可知其是何等触目惊心!”
说道这,她更加贴近奚妙:“殿下若要翻周家案,何不寻参与宫变者过问……他们怕是如今最想活命的……”
奚妙想翻周家案已经算得上朝野尽知,她本来也没想瞒着,因为这个根本瞒不住。
只要她接触相关人证和结案卷宗,就总会留下痕迹。
再说,康福此人最是见风使舵之辈,他跟富先善极为相似,都是钱在哪,膝盖便向着哪边。
她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必须要想办法解决一下这些烂尾的事了。
否则自己身边跟筛子有什么区别?
可要如何做,看来还是得拿之前那个想法来试水才好……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