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子涵一屁股跌进会客室大沙发,疼得“嘶”一声,又弹起来,小心翼翼把左腿平着放好。
那大汉一改刚才要吃人的样子,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在对面陪笑。
苟子涵看看他,然后指使他:
“麻烦帮忙倒杯水。”
等他走出十来步,才又说:
“我杯子是白色马克杯,印着哈士奇头像的那个。”
郑女士的新男友赵刚,忙回头笑道:
“行行,哈士奇,知道了。”
就在这时,刚才门口冲苟子涵汪汪的小金毛溜了进来,蹲在他对面呲牙。
本不想和狗一般见识,无奈这玩意儿忒气人,不光呲牙,还站起来“呜呜”示威——
苟子涵不甘示弱,弯下腰瞪着狗,嘴里发出“fuha——fuha——”的声音
赵刚端着水回来的时候,正看见郑佳的倒霉儿子和她的蠢狗对着呲牙,看着马上就能咬起来,咬得满嘴毛。
连忙清了清嗓子,训狗:
“圆圆!不许对哥哥没礼貌!”
金毛挨了骂,委委屈屈趴地上,时不时拿眼神儿瞟苟子涵,看起来就很不服气。
苟子涵对小金毛很不满,指着它问:
“它谁?多多呢?”
赵刚:“什么多多?”
苟子涵指杯子上的哈士奇。
赵刚:“我来就这一条狗。”
说着看苟子涵的眼神儿便多了些怀疑:
“我都搬进来好几个月了……”
苟子涵委屈。
不是他不想来,是郑女士不让来,嫌弃他耽误自己谈恋爱!
苟子涵时不时就很郁闷:
男朋友比儿子香吗?
啊?
我都不嫌弃你非得给我传播封建迷信,你还嫌弃我碍眼了。
真是,嘁……
再看向赵刚的眼神儿就不太友善。
俩男的相对无言,目光相交,激发出对抗的小火花,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好一会儿,苟子涵才幼稚完,想起来问:
“我妈呢?怎么一直关机?”
……
五分钟后,苟子涵情绪降至新低,烦恼得连腿疼都忘了。
他用他那并不发达的脑子分析之后,认为目前状况是这样:
第一:郑女士本人没有什么问题。
一直联系不上,是因为赶回关外老家请她师父帮忙增功,不愿意被打扰。
也就是说——她回去搞封建迷信了。
第二:郑女士之所以这么急着搞封建迷信,是为了给爷爷看病,想表现表现。
全家肾脏配型的结果出来,没一个配得上。
爷爷可能会考虑遗产分配问题。
第三:郑女士把自己从七朵峰叫回来,最直接的原因是前天姑奶奶车祸去世,让他回来奔丧。
姑奶奶去世=爷爷失去左膀右臂=爷爷分配遗产的进程会加快
……
苟子涵低头坐着,试图唤起一些关于姑奶奶的回忆。
好半天,什么也没想起。
小时候住家属院那段日子,姑奶奶夫妇在异地任职,逢年过节也没见回来过。
十三岁上,郑女士和苟健离婚,母子二人搬出苟家。
从那以后,就连爷爷都很少见到。
后来隐约听说,姑奶奶的丈夫儿子车祸一起死了,她辞去公职回到长觉,和爷爷一起生活。
苟子涵搜肠刮肚,想起上次见姑奶奶还是三年前的春节,一大家子去饭店吃饭。
很瘦很严肃的一个小老太太,面无表情坐在角落,谁也不看,一言不发,好像个透明人。
郑女士对她却颇有几分忌惮。
在郑女士眼里:苟永红=苟自强,她就是苟老爷子的化身!
当年苟老爷子身在机关,不能持有金达开股份,苟永红明明也是干部,宁愿辞去公职帮她哥代持。
金达开需要股东参与的一切事务,苟自强这边都是苟永红出面。
等到苟自强退休那年,金达开10%的股份,对普通人来说,已经值个天文数字。
这位姑奶奶二话不说,一通操作,这些股份就全回到了苟老爷子手里。
从此很少在公开场合露面,只跟个贴身管家似的,帮苟老爷子打理生活。
郑女士想起来就要捶大腿:
“10%啊,那可是10%!就这么放掉了!是个狠人!”
苟子涵不敢接话,他觉得自己理解姑奶奶:
本来就是帮亲哥代持,到时候了,就还了呗。
这多正常啊。
我拿着我也还。
多大点儿事。
……
苟子涵虽和这位姑奶奶没有几面之缘,却因为她对爷爷好,也对她颇多好感。
心里觉得,她和自己是一样的人。
至于“一样”是哪样?
自己也说不清。
由此想到爷爷每况愈下的身体,一直陪伴在身边的妹妹又突然去世……
爷爷恐怕也会不久于人世……
想到爷爷的死,苟子涵突然就被巨大的悲哀砸中。
泪水汹涌而出,越哭越惨,越哭越惨,很快嚎啕大哭,嗷嗷不止……
爷爷,是苟子涵兵荒马乱的童年中,第一个,甚至也是唯一一个,向他释放善意的亲人。
那时候苟健婚内出轨,郑女士抱着苟子涵上门逼婚。
苟家鸡飞狗跳,谁都不待见苟子涵这个私生子。
只有苟老爷子接纳了他,还亲自照顾了一段时间。
长大以后,苟子涵当然明白:
爷爷对他的那些好,在这些孙子孙女里很一般。
但是呢,人家只是普通地对他好,对缺爱的苟子涵来说,已经是很好很好,很难得很难得了。
苟子涵就是那种头脑简单的人:
什么都从自己感受到的衡量,至于别人的本意,并不在考虑之内。
因此,只是爷爷不怎么疼爱那个孙子的苟子涵,拥有全天下对他最好的爷爷。
苟子涵哭啊哭,哭啊哭,直到把自己哭累了,倒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再睁开眼,已是天色大亮。
郑女士果然给他留了言:下午到家,老实呆着。
苟子涵的心,一下就安稳了,肚子就咕咕叫起来。
四处也不见人,喊了好几嗓子,也没看见那位赵刚。
倒是小金毛儿听见他喊,冲进来汪汪汪,非要叫得比他响。
苟子涵当然不会委屈了自己。
几个电话,一会儿来了好几拨人,里外穿梭地忙。
一个小时之后,刚才故意不吱声的赵刚从影音室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情景:
苟子涵从头到脚已经焕然一新:
头发胡子都重新打理过,换上了宽松家居服,正坐在长餐桌前吃丰盛的午餐。
客厅那边多出一张按摩床,技师正一样一样从包里拿工具出来……
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几句脏话,诅咒这些有钱人。
正好苟子涵抬头,两人目光对视。
赵刚率先堆起笑脸:
“吃饭呐~”
苟子涵也客气招呼:
“吃了吗?一起来。”
赵刚正要答话,厅门一开,郑女士拉着行李箱进来了。
小金毛儿追着她撒欢,开心地嘤嘤哼哼。
赵刚连忙跑过去,接过行李箱,搂着她:
“佳佳~你可回来了!想死我了!”
郑女士左手摸摸金毛狗头,右手拍拍赵刚胸肌,笑靥如花。
任谁都能看出她对生活的满意来。
苟子涵着急去争宠,无奈腿脚不好,限制了发挥。
只好隔着整个客厅大声喊:
“妈——妈——妈——妈妈——”
郑女士循声看见苟子涵,对他点了点头,说:
“我先去佛堂,一会儿叫你。”
苟子涵头点得小鸡啄米一样,目送郑女士上了二楼。
赵刚看了苟子涵一眼,三步并作两步跟了上去。
苟子涵吃完饭,按完摩,又玩了会儿手机,才收到郑女士私信,让他去佛堂。
他拄着拐,一级一级台阶蹦上二楼,又蹦到北边最里头那个小房间,轻轻敲了敲门。
门里没有声音,苟子涵在门口犹豫。
作为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郑女士这间佛堂,总让他感觉弥漫着陈腐不新鲜的气息。
除非郑女士坚持要在这里传播封建迷信,平时他总有意无意避开。
站了两秒,鼻孔里已经充满纸张香烛燃烧后的气味,这对嗅觉灵敏的苟子涵算是种轻微折磨。
当然,苟子涵是很孝顺的,郑女士叫他做什么,即便不高兴,一般也只敢腹诽。
他又敲了敲佛堂的门,等不来回应,只得自己推门进去。
刚进门,就被浓重的香火味呛得忍不住咳嗽。
郑女士正在狐仙太爷真身前虔诚跪拜,听见身后咳嗽,很不高兴转回头,瞪了儿子一眼。
苟子涵连忙蹦进去,关好门,跳到香案对面实木沙发那边,识趣窝着。
这佛堂常年挂着帘子,光线幽暗,墙边一张两米长的香案,正中间供一尊白狐塑像。
香案上覆着红绸,正中间是狐仙牌位,牌位前正燃着三根香。
杯中盛装清水,与水果一起供在台前。
一排酥油灯静静燃烧,两盏莲花灯立在两侧,更添了些神秘气息。
郑女士跪坐在香案前蒲团上,闭合双眼,念念有词。
苟子涵一声不敢吭,老老实实窝着。
好半天,炉里的香燃尽了,郑女士才站起来,到苟子涵面前,伸手:
“玉佩呢,请出来受受香火。”
苟子涵发出“啊?”一声。
愣了会儿,才在郑女士的眼刀里反应过来。
连忙揪起领子往心口摸。
摸出个拇指盖大小,莹润光滑的白玉狐狸来,从脖子上取下,双手捧给郑女士。
这玉狐狸,自从苟子涵记事,就在脖子上戴着。
万一忘了,就是好一顿胖揍。
久而久之,它就像身体一部分那样,就算挂着,也忽略了存在。
郑女士端详玉佩,看它一切如初,才小心翼翼拿红绸垫着,把它奉在果盘和水杯之间。
又重新点上三炷香,再次跪拜。
等这次的香燃尽了,又捧着玉佩拜了再拜,才来到苟子涵身边。
亲手把玉狐狸挂回苟子涵脖子。
挂完还对玉佩浅浅躬身。
苟子涵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熬完了整个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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