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入住,威力堪比一枚小型原子弹,把苟家炸的四分五裂鸡飞狗跳。
首先,苟健他老婆怎么能忍?马上带着儿子苟浩然离开。
然后,苟健出来进去也没法面对满院子同事领导的目光,找了个借口躲出去,总也不回家。
接着,苟健他妈烦死了,潇洒出去旅游。
就剩47岁的苟自强在家,靠保姆照顾两岁多的孙子苟子涵。
为啥苟自强就不走呢?
他走不了。
他才刚坐上规划局的关键位置,岳父老泰山就死了,现如今儿子又摊上这事,闹得尽人皆知,影响很差,领导已找他谈过多次。
这天,苟自强在单位,听见同事背后嘲笑自家这点儿破事,气得半死,又不能发作,气哼哼回家。
还没进门,就听到苟子涵那嘹亮的哭声,响彻整栋家属楼。
一时间胸闷手抖,钥匙都拿不稳。
此时,对门邻居开门,特别客气笑:
“老苟啊,这就回来啦?”
“快点儿看看你家小孙子吧,这都哭一天了。”
“你也知道我妈心脏不好,老太太捧着心口躺着呢。”
苟自强点头哈腰,连连道歉。
刚进屋,保姆把苟子涵往他怀里一塞:
“我不干了!太难伺候了。”
摔门走了。
苟自强独自坐在家中,看着苟子涵哇哇哇哇哭,脑袋上的神经突突突跟着跳。
这孩子精力怎么这么充沛,竟然能一哭哭这么久,还哭得这么大声这么难听。
他想,要是没有这个孩子该多好,什么都能解决了。
这一想,就停不下来。
转过天来,苟自强好像突然就对小孙子产生了无限爱意,喜欢得不得了。
在没找着合适保姆的这些天,他宁愿请假,也要先照顾好孙子。
不仅照顾苟子涵吃饭穿衣洗澡,还领着孙子在大院儿里跑跑跳跳晒太阳,让苟子涵骑在他脖子上招摇过市。
没过几天,院子里的人都说,老苟喜欢小孙子,苟健这婚恐怕真要离。
在一个晴朗的秋日,苟自强带着小孙子苟子涵到隔壁齐海去玩。
在那里,苟子涵平生头一次吃到了洋快餐麦当当,马上爱上了大鸡腿。
苟自强见孙子爱吃,直接打包了十个。
接着带苟子涵来到海边疯玩,踩水挖沙垒沙堡,坐水上摩托踩透明球。
可惜他们到齐海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玩了没多久,天色就暗下来,海滩上的游客渐渐散去,月亮慢慢升起。
苟子涵毕竟才两岁多,疯跑了这么久,已经很累,窝在爷爷怀里吵着要吃鸡腿。
苟自强笑眯眯对小朋友说:
“这边风大,我们找个背风的地方,一边看海一边吃,好不好?”
小孩子当然说好。
苟自强就背着小孩儿走啊走,走啊走,离开景区,走到远处没有开发过的沙滩。
让小孩儿搂着他的脖子,背着小孩儿爬到海边一大丛礁石上。
这确实是个看海的好地方,抬眼一望无际,周围也没有什么人打扰。
所见只有深沉的大海,所听只有规律的海浪声。
“哗——哗——哗——”
他晃醒已经在他背上睡熟的苟子涵,拿了个鸡腿给他:
“这里好不好?”
两岁多的苟子涵对风景并不感兴趣,啃着鸡腿:“好吃!”
啃了仨鸡腿,小孩儿才吃饱。
吃饱了眼睛就睁不开,吵着要睡觉。
苟自强也不嫌他满手油,把他抱在怀里。
苟子涵迷迷糊糊间,听爷爷问:
“子涵今天开心不开心?”
小孩儿没有答话。
苟自强没有等到回答,把孩子摇醒了,固执地问:
“今天高兴不高兴?”
苟子涵强睁开眼,呲牙笑着说:“高兴!”
苟自强长出了一口气,喃喃:
“高兴就好……高兴就好……”
苟自强离开海滩之后,疯跑到附近夜市。
在熙熙攘攘的夜市一条街一路问过去,问有没人看见他孙子。
两岁多的苟子涵在礁石上睡得很沉,身上还盖着爷爷特地给他准备的小外套。
直到海水涨上来,把他浑身都浸湿,才迷迷糊糊从梦中醒来。
站起来的时候,海水已经没过小腿,还在飞快向上涨着。
苟子涵害怕了,四处黑黢黢一片,除了大海什么都没有。
他试探着叫了两声“爷爷”,回答他的只有海浪的“哗哗”声。
孩子无助地在水里站了一会儿,想往三四米远处那个露在海面上的礁石爬。
刚走了两步,脚下一滑,整个人跌进海里,脑袋都看不见了。
站在岸边树林里的涂冲已经看了他们很久。
直到此时,他才确定苟自强是真没良心,人这玩意儿是真一点儿不能指望。
他从海里捞出已经没有知觉的苟子涵,弄醒他,顺便弄干他身上的衣裳。
孩子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整个人木呆呆的。
差不多半个小时之后,苟自强慌慌张张赶回来,装作着急的样子找孩子。
穿着保安制服的涂冲领着苟子涵小手适时出现,跟他说在沙滩上捡到了这个孩子。
苟自强吓得脸都变形了,变颜变色对保安千恩万谢,当晚领着苟子涵回到长觉。
第二天他就又找了个保姆照顾小孩儿,从此再也没有对小孙子那么亲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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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子涵木雕泥塑般定在原地。
涂冲坐在一旁,不去管他,给他充分时间反刍。
等了好久,苟子涵才缓过来,马上急赤白脸地到处找……
涂冲见他眼神恍惚,呼吸急促,连忙站起来。
苟子涵一把揪住涂冲的T恤前襟,嗓音暗哑:
“你骗我,刚才那些都是你瞎编的……“
“我记得的完全不是这样!”
又退后几步,瞪着涂冲:
“怪不得,人家都说狐狸最狡猾。”
涂冲平静与他对视,重新坐回沙发,放松的问:
“那你记得的是什么?”
苟子涵不假思索说: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过得特别开心。”
“那天爷爷确实带我吃了麦当当的大鸡腿,我们还打包去海滩。”
他眼睛向上,尽力回忆:
“你知道那时候麦当当还不像现在这样满大街都是。”
“那天我俩坐在沙滩上吃鸡腿……因为是十一假期嘛,周围好多游客。”
“我啃鸡腿的时候,被别的小孩子看见,吵着要他爸爸买,被他爸爸骂哭了。”
“我就很得意,故意吧唧嘴,就让他眼馋。”
“我们当时在沙滩上坐了好长时间,一直坐到晚上。”
“直到好大好大一轮月亮从海面上升起……”
“又大又亮又圆,漂亮得甚至有些渗人。”
“爷爷还跟我说,这就是‘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苟子涵收回目光,充满自信地看着涂冲,不自觉就挺起了胸膛:
“这些我都记得。你骗不了我。”
涂冲没忍住笑了一下。
他这一笑,让苟子涵的脸又绷了起来。
眯缝着眼问:
“怎么了?被戳破了还这么高兴?”
涂冲不紧不慢:
“你确定看到了很大很圆很亮的月亮?”
苟子涵又努力回忆了下,自信点头:“嗯,确定!”
“你确定是国庆节假期?”
苟子涵又皱眉想了一会儿,笃定:
“没错!从长觉到齐海,那时候只有绿皮火车。”
“来回起码要三天,普通周末不够。”
“我们去的时候,因为是国庆节,火车上人特别多,挤得我哇哇哭。”
涂冲的嘴角压都压不下去:
“两岁,应该是2005年。”
“你搜一下,05年的国庆节是农历初几。”
苟子涵突然心慌起来。
他从裤袋里摸出手机,打开日历,因为手抖摁错了好几次,终于查到了需要的信息:
2005年的十月一号,是农历八月二十八。
农历二十八,怎么可能会有一轮又大又圆又亮的月亮,从海平面上升起来呢?
不知不觉间,苟子涵已经满头大汗。
他从手机上抬起脸来,可怜巴巴望着涂冲:
“可可是,可是我明明清清楚楚的记得,看见了一轮特别大、特别圆、特别亮的月亮……”
“我也确定,那就是十一假期。”
“怎么可能?……”
涂冲看他可怜的样子,情不自禁伸出手来,握住他微微颤抖的手:
“你那时候才两岁多,大脑没办法承受那样的刺激,生产一些美化的记忆,也很合理。”
“人这种玩意儿,要不是时不时骗骗自己,怎么过得下去?”
苟子涵反应半晌,“哇”一声嚎啕起来。
他哭着哭着,好像才发现涂冲握着他的手——
立马像被烫到一样,“嗷”一嗓子甩开。
愤恨地扭头跑到阳台,关上玻璃门,趴在栏杆上,长久的望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天色暗下来,才蔫哒哒回到屋里。
才过去不到几个小时,苟子涵整个人看起来灰突突的。
浑身散发出一种晒干又反了潮、再长出一层霉菌的咸鱼气质。
涂冲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为保险,决定再加个码。
他对面无人色的苟子涵说:
“你爷爷也不是唯一一个打算对你下手的人。”
苟子涵慢慢抬起头来,面无表情看着他。
“你还记得你四五岁的时候,差点被刚烧开的热水给浇一头吗?”
苟子涵不说话,依旧面无表情看着他。
“那是苟浩然干的。”
“当时他就在岛台后头。你个子低看不见,他拿着锅铲在后边推水壶……“
涂冲有些得意:
“当时也是我施了个法术才救了你。”
“还有楼上掉花盆那次,也是你哥,也是我救的。”
苟子涵深呼吸。
在“爷爷要弄死他”的对比下,“同父异母的哥哥要弄死他”这件事要容易接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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