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但余宵心里十分清楚,老爷子绝对不是那种会关心如此细枝末节的人。
他这样说,估计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再联系到一周前宋渔不小心闯入线上会议的事情。
想必其中不乏有老爷子的眼线,说不定会议刚结束,转头就一五一十地说了。
几张熟悉的面孔一一在脑海中闪过,余宵微眯了下眼睛,心里大概有了个答案。
陆老爷子点了点头,转而提起另一件事:“我前几天去了趟汪家,正月十六日子不错,你和灿灿的订婚仪式就安排在那天吧。知道你忙,什么都不用你管,到时候人到了就行。”
十分稀松平常的语气,好像他真的只是个在跟孙子闲话家常的长辈。
余宵眉心处猛地一跳。
前后两个表面看似毫不相干的话题,实则充满暗喻。
老爷子这是敲打他呢。
可余宵也早就不是七年前那个任由拿捏的半大小子了。
他面色未改,默默无声地低头吃着饺子。
看在陆老爷子眼里,这姿态更像是逆来顺受,是一种默许。
当即心情大好,朗声招呼道:“来来,多吃点。”
余宵轻“嗯”了声,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地弧度,然后迅速消失不见。
陆老爷子到底上年纪了,体力无法支撑熬夜守岁。
晚饭后,他看了会儿电视,十点一过便摆摆手上楼去了。
佣人们此刻不知道正聚在某处打牌。
偌大的客厅骤然安静下来,余宵无所顾忌地点了根烟,夹在两指间,低头拨弄几下手机屏幕。
和宋渔的对话停留在十分钟前,她发了张照片过来,说要吃饭了。
余宵点开大图。
同样是满满当当的一桌子菜,跟刚才比少了些精致,但多了温馨和柔情。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对面热闹的氛围。
他打字问:【好吃吗?】
宋渔没回,估计正忙着跟美食战斗呢。
余宵甚至能想象出她现在嘴里塞满食物,两颊鼓鼓囊囊像只松鼠似的模样。
仿佛有什么魔力一般,原本躁动不安的神经瞬间冷静下来。
此时此刻,远在城市另一端的餐桌上,宋渔面前的虾壳都快堆成小山了。
一大盘虾,她自己解决了一半。
顾及到还有其他人,正当她准备就此收手,转战其他美食的时候,碗里赫然又多出一只剥好的虾。
油亮亮的虾肉,在橘色的顶灯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宋渔下意识抬头,刚好对上邹勇军的眼睛。
双方俱是一愣。
邹勇军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去,表情看起来有些局促:“小渔,我那个…带手套了,不脏。”
“邹叔!”宋渔喊了声。
冯秀美也跟着看过来。
周遭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下一秒,宋渔忽地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状,大声夸赞道:“你手艺太好了!”
说着,还不忘抬手竖了个大拇指。
顷刻间,好像有“啵”的一声细响。
笼在周围的薄膜被戳破,空气又开始流动,电视里传来春晚现场观众配合的哄笑。
邹勇军先是一愣,而后似乎比刚才还紧张了,干巴巴地笑了几声:“是嘛,都是你妈教我的。”
“喜欢你就多吃点。”
冯秀美的刀口还没完全愈合,动作幅度不易过大。
她抬了抬下巴示意,邹勇军当即眼观鼻鼻观心,直接把装虾的盘子换到了离宋渔最近的位置。
“哎,不用,你们也吃啊!”宋渔说。
冯秀美笑道:“都给你了。”
邹勇军点头附和。
宋渔也不客气,动作利落地开始剥虾,随口闲聊:“要是余宵在就好了,我连剥都省了。”
“看把你给懒的。”冯秀美乜她:“也就小余惯着你。”
“嗯哼。”宋渔嘚瑟地挑了挑眉:“他不惯我惯谁啊。”
“你别总使唤人家。”
说归说,有人对自家女儿好,冯秀美自然高兴。
“小余明天要过来?”她又问。
“嗯,对。”宋渔捏着虾尾,仰头倒着整个放进嘴里:“他是这么说来着,要给你和邹叔拜年。”
冯秀美和邹勇军对视一眼,两人都笑得见牙不见眼。
邹勇军感慨道:“这孩子真是有心了。”
冯秀美点头:“是啊。”
她现在越看越觉得余宵哪哪都好,长得帅气,工作优秀,做事认真妥贴,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对宋渔好。
再看自家吃个饭都没正形的闺女,冯秀美不由感叹:“你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宋渔撇了撇嘴,心说到时候你就知道究竟是谁走狗屎运了。
关于余宵就是陆思渊这件事,她到现在都没敢告诉冯女士,怕她脆弱的小心脏受不了刺激,打算过阵子好了再说。
也是奇怪,敏锐如冯女士,居然到现在都没发现。
想当初连宋渔都没察觉自己喜欢余宵的时候,她可就发现端倪了。
冯秀美一天大半时间都在躺着,所以食欲不好,今晚还算吃得多了点,老早就放下筷子了。刚好电视里正在播小品,于是不再闲聊,聚精会神盯着屏幕。
宋渔继续剥虾。
-
余宵关了电视,又在客厅坐了一会儿,依旧没等到回信。
一根烟已经燃到尽头,他伸手把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起身上楼。
除夕夜,为了图吉利,院子里的所有灯都被打开了,比平时亮了不知道几个度,却偏偏透着股萧瑟又寂寥的感觉。
余宵抱臂在落地窗前站了一会儿,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脑海中正在不断重复着饭桌上陆老爷子的那番话。
思索再三,他拨了个号码。
电话接通的瞬间,钟策因兴奋而拔高的嗓音径直传出来:“哈喽,过年好啊。”
一起出现的还有纷繁杂乱的背景音,电视、人声……
似乎还有麻将?
过年的热闹氛围表现出了十成十。
“过年好。”余宵微微皱眉:“你在打牌?”
“没有。”钟策说:“我爸妈他们玩呢,我随便看看,找哥们有事?”
余宵沉默了一下,淡声道:“日子定了,正月十六。”
“什么日——卧槽!”
电话那端,钟策似乎换了个地方,背景音迅速远去,随后彻底陷入安静。
隔了大概半分钟,他的声音再次响起,难以置信地问:“不是,这么快?”
虽说之前早有传言,陆汪两家孙辈打算年后订婚,可任谁都以为起码要出了正月,哪想到连这几天都等不及了。
“嗯。”余宵说:“老爷子知道我跟宋渔的事儿了。”
肯定的语气。
“宋渔?”钟策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哦哦,你进屋藏娇那位是吧。”
“嗯。”
钟策忍不住吐槽道:“不是我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呐,多少藏着点啊,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实在想秀你跟我秀啊。”
余宵无奈:“意外。”
那天晚上的事,谁都怪不了。
“哎?不是,什么意外啊,能整成这样……”
余宵捏了捏鼻梁,打断他的话:“那两位松口了吗?”
“没呢。”
说起这事,钟策就觉得心累:“死活不肯,比那几个老家伙还难缠。”
“价再开高点。”
“还高!?”钟策骤然拔高音量,复又压下:“没钱了啊,咱俩总不能出门要饭吧。”
“……”
沉默几秒,余宵冷声道:“我再想想办法。”
“你想办法,你能想什么办法?”钟策说。
别看余宵现在表面是腾辉的老板,实则内里过得有多不如意,也就只有两人知道了。
最初刚得知他是陆家继承人的时候,钟策不是没动过什么巴结的心思,再后来得知过往种种,才知道他这个继承人当得有多操蛋。
私生子,父母双亡,被送出国读书,美其名曰安排了保镖、保姆和司机照顾起居,其实就是为了监视操控。
说难听点,日子过得都不如出门要饭。
要饭起码还有自由。
这些事放在别人头上都不知道崩溃多少回了。
也就是余宵,骨子里有那股劲儿,也有能力,可以协调谈判,摆脱监控之后,还在私下想办法赚钱。
最开始钟策还以为他有毛病来着,后来才想明白。
世界是残酷的,所谓顶层社会更加吃人不吐骨头,如果不把权利握在自己手里,就只能任人摆布拿捏,那样的日子,就像在走独木桥,脚下是滚滚沸腾的铁水,一不小心命就没了。
“算了。”钟策叹了口气:“我这两天再想办法约他们见个面,探探口风。”
“麻烦了。”余宵说。
这件事他不好出面,被老爷子知道就功亏一篑了。
钟策笑道:“行了,咱俩谁跟谁啊。”
而后话锋一转:“你什么时候把你藏的‘娇’,带出来给我认识认识啊?”
余宵正要回答,手机突然开始震动。
他拿到眼前一看,发现正是某位‘娇’。
宋渔:【好吃!我一个人吃了一大盘虾!】
宋渔:【你现在在干嘛?要不要视频?】
电话那端被冷落的钟策:“哈喽?人呢?”
余宵回神:“再说吧,我先挂了。”
钟策立马不乐意了:“哎?你等会儿,就见个面都不行啊,哥们大过年的在这儿给你当牛做马,你就这样对我,还有没有点人性了!我以前哪任女朋友没介绍给你啊?”
余宵无奈失笑:“我得先问问她的意见。”
“哦哦,那行。”
“先挂了,她找我视频。”
“……”钟策跳脚:“我就说,余宵,我以为怎么没发现你这人这么重色轻友呢!”
“挂了。”
切断通话,余宵顺势瞥了眼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距离传统意义上的新年,还有不到一个小时。
他给宋渔发了个视频邀请,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显然她正等在手机前。
两人已经有一个星期没见了,而且都很忙,隔着时差,视频都没打。
再次看到对方心心念念的脸,不禁都笑起来。
“你明天几点过来?”宋渔问。
余宵瞬间领会她的意思:“你想睡到几点?”
“唔。”宋渔略一沉思:“可能八点半?还要去一趟医院,给毛孩子们添水和食物。”
好不容易过年了,她总得多睡一会儿。
“行啊。”余宵语气纵容道:“那我十点左右到。”
“OK。我妈刚才还说中午要留你吃饭,都和邹叔商量好菜单了。”
余宵笑道:“我待遇这么高?”
“那可不。”宋渔转而想起另外一件事:“哦,对了。最近店里寄存宠物太多,实在放不下了,我就把大黑和小白搬到你家去了。”
“嗯。”
……
寂寂深夜里,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些无聊的日常琐事,却显得有意思极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时间转瞬即逝。
“咚!”的一声。
隔着房门,宋渔精确捕捉到电视里传来的敲钟声。
她原本是仰躺在床上的,一个激灵坐起来,对着手机喊道:“余宵!新年快乐!”
“嗯,新年快乐。”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