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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chapter six

chapter six.

My soul gets back to New York City.

他老了。

或许远远的见他还年轻,但当我和他拥抱时,他脸上的皱纹就像蛛网一样张牙舞爪地占据整个面庞。它们也妄图囚困住我。

他把所有人都赶出去,办公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他说:“我为欺骗你而道歉,还请你接受。”

我说:“别把时间浪费在客套话上了。”

显然我们都有很多话要讲;显然我们都不知道从何讲起。

他问我:“得知我死讯时,你心里在想什么?”

我坐在矮脚沙发上。从前他坐在这里,而我坐在他的大腿上。我把额头贴进他的脖子,极高的眼压使我常觉自己会失明。但我有什么可害怕的呢?我正有无尽的生命和未来,廉价而轻贱,能拿去做壁炉里的柴火,纵情燃烧。最寒最冷的冬日我都不肯熄灭,遇见我的人就拿他们的恐惧给我添一些热。我的唇咬上他的喉结。

他把雪茄点起来了。

亚瑟告诉我,这里曾豢养一只孔雀,只是我来了,它就走了。他给我一根孔雀的羽毛做纪念,我用酷肖象牙质地的一端蘸上墨水,在本子上涂画。我用它的一部分把它画回来,不好只留我一个在这家里。倒也不是它的家,倒也不是我的家。麦克看见了,问我:“你以后想画画吗?”

我说:“从我住的屋子的小窗向外看出去,能见一面小旗。那天它褪了色。蓝色和红色,它们扑簌簌地掉落,落在雨和泥土里,落在灯光和歌剧里,落在我的杯子和骨碟里。它变成白色。我站在茶几旁,像一个手握听筒的雕像。雕像发出嘟——嘟——的盲音,座钟观赏我,书橱观赏我,它们为我赋名,它们替我写注解。你问我在想什么?我什么都没想,我什么都无法想。我穿了一件黄色的亚麻长袍做睡衣,我把一只镶了碧玺宝石的戒指戴在左手上,放映的电影里人们高声欢唱,全为了实现那一刻。我什么都没想,我什么都无法想——我是一座雕像。我的影子在斑驳的树荫下,天堂在不远处的山上。”

他说:“坐到我身边。”

我没动,他打开台灯。我才发现他哭了。

他说:“来到我身边吧。”

他恳请,他乞求。但我不能够。我是雕像了,我无法移动。

他说:“我有话讲给你听。”

我说:“你讲就是了。”

他送给我一个漫长的故事。我读它如初次读独立宣言。

他说:“你骗了自己。我也骗了自己。我早见过你了。”

赛琳娜的那个边缘开裂的没有几张钞票的折叠钱包里夹着她父母的合照。她父母拍那张照片时赛琳娜不在场,正如她父母遇害那日她不在场。

麦克在场。后来麦克给赛琳娜买了一个爱马仕的钱包,因为那天他手上的血污把赛琳娜的旧钱包弄脏了。他把那个钱包带走了。许多年之后,在他向里安展示赛琳娜照片的时候,那张合照就在赛琳娜照片的下方——钱包也正是她的旧钱包。

当然,麦克不会以这种方式讲故事。

他说:“你骗了自己。我也骗了自己。我早见过你了。”

那是个郁郁沉沉的九月下午,麦克把西装外套搭在肩膀上,此前他已经走了几万步了。他什么都不想做,不想工作,不想喝酒,不想与人聊天,他只想静静地走下去——有种魔力驱使他。

赛琳娜解救了他,他这才得以停下脚步。她没放下书包,黑色的长发编成麻花辫,头上扣着宽沿男士帽。一节白手臂露在外面,雪白如她的脖子;卡住手表的尺骨茎突圆润小巧,似她可爱的下巴。衣领没掩好一段红绳,几近透明的衬衣下能看见红绳坠的玉石和她里衣的颜色。细腰带把过分宽松的裤腰勒出细密的褶皱,与她的红唇一起,吸吮旁人的注意。

麦克记得李,他负责帮派中高利贷的生意——他之所以贫穷、一家四口挤在高楼层一间小屋子里、开二手车、没有可观的积蓄,是因为他沉迷于赌博。

曾经这在唐人街是一种很奇怪的现象,一个华人没有加入堂口,反而投向本地的家族帮派;而在更多新的堂口涌现出来并自相残杀的当时,纽约的家族有选择的予以某些堂口,或是说商会,经济和武力上的支持,李的所作所为也就不新奇了。

麦克装作不经意的向手下打听李的事情。

“他是个聪明人,”他们回复麦克说,“想成为美国人的聪明人。”

“是啊。”麦克点头。李娶了美国女人,生了两个混血儿,其中一个就是“莉莉”赛琳娜。

不过当时的麦克还不知道任何一个名字,他只知道最初遇见她那天,是在她十六岁的三年前。

他们分站一条路的两侧,被冗长的送葬队伍隔开。东方人的小罂粟、西方人的小颠茄正被她的父亲李护在怀里,她将头偏开,以侧脸对住他,也对住从她面前经过的摄像机和身穿黑西装的男人——唐人街三叔的养子,乔伊·安。

在乔伊墨镜下的棕眼睛盯住刚念初中一年的小姑娘的同时,李发现路对面的麦克。他几秒内神情转化应该被纳入表演培训影集,还有微表情分析案例。很快李放松戒备,舒展紧扣的肩膀。发现麦克的目光同样有意无意的扫向他的女儿,他向麦克点头示意。

麦克问我:“难道你没发觉,我的莉莉?在那时你的父亲疼爱你如疼爱口袋里的筹码。”

他又问我:“你介意我提起乔伊·安吗?毕竟他差点成为你的丈夫。”

我说:“这是你的故事,随意讲下去吧。”

他说:“不,这是你的故事。”

乔伊守在楼下,看见他之前我看见他的保镖。

我没想理他,径直走过去之前他叫住我。他喊我的名字:“赛琳娜。”

他跟着我上楼。那天真奇怪,家里一个人都没有。我礼貌性的问他有没有吃晚餐。

他说:“还没有。你呢?”

我说:“我只会做三明治。”

乔伊把他的手工西装外套挂在有点晃动的树枝衣架上,盖住我的脱线开衫。他还想要换鞋,我劝他不用。

他卷起衬衫袖子,问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

我说:“去沙发坐下。这个屋子能装下我们两个已经够不容易了,如果你进来厨房,恐怕谁都没法转身。”

我把帘子拉上,他仍站在厨房门前不肯走,剪影被夕阳印在波动的碎布——那剪影同我闲聊。

他问我:“你会讲广东话吗?”

我打开罐头没回答,他继续说:“你该来我的餐厅,我听说你喜欢吃虾饺。”

我对麦克说:“一笼虾饺里通常有三个。这道菜不会剩。”

我把三明治递给乔伊。他握住我的手腕。

我要说:“无论是十六岁的三年前,还是十六岁,以当下的眼光来看,如果人们愿意把它称之为爱情的话,这爱真令人胃痛。”

麦克倒了两杯葡萄酒。

我说:“从前家里的沙发可以伸开,变成张小床。有天乔伊在小床上过夜。”

我没力气讲下去了。

麦克坐到我身边,把酒杯递给我。

他问我:“有机会选择的话,你希望我和你打招呼吗?”

我说:“我要戒酒了,我不希望得肝穿孔。”

我又说:“那是在唐人街,我与故事有关,而故事与权力有关——一切都与权力有关。”

李把一枚筹码同时押在两张赌桌上,可能更多,由于那枚筹码过分珍贵,赌场主人不约而同地予以他超额的宽容,直到他输。赢家们无法对筹码做分割,没办法说,嘴唇属于谁,眼睛又属于谁。每一部分都可心爱的情况下,整体显现出大于部分叠加的诱惑。嘴唇可以降下吻,眼睛亦能生产泪,身体流水线上还有源源不断的爱。

一切都与权力有关,这便是权力视域下的赛琳娜。残忍,但总要有人说出来。淤积在新生组织下溃烂的伤永不能好全,虽然揭开带来的医治有限——至今有人给西西里的美丽传说粘贴**的标签。

我说:“你讲出来吧,你讲出来吧。”

麦克说:“我杀了他们,我杀了他。”

你瞧,你瞧,放逐我的人是他,永远不肯予我解脱的人也是他啊。我的病不得好全,他该为我这一生的困与苦赎罪。我恳请你询问我,他是哪个他?我要回答你,我此生的盼望仅剩回答你这个问题:天地初开后降临的第一个男人,倒在高楼层一间小屋子的血泊里的那个男人,照片中、记忆中、梦境中、基因中的男人。我悲哀的源头,也是世界惨恸的源头。

我对麦克说:“我希望‘他们’所包含的名字比我想象的少,绝不要比我想象到的多。”

他不讲话了。

我念了许多名字,我认识的,我不认识的,我在乎的,我不在乎的,我通通念了。

麦克说:“亚瑟不是最好的,雷蒙不是最好的。”

我说:“他们本来就不是最好的。他们只是死的比较早。”

我又想,倘若我也死的比较早,我飘荡在他们心底的身影会不会更美丽?因我脸上的骨骼在皮肤下咔咔作响,随着我的心跳一起,摧残的有力,气恼我整夜,让我睡不着觉。我快要毁容了,在心坍落之前,我的脸会先摆出陷坑。

我找不出别的理由了,我的心里有黄金,不然他们为什么如此拼命地守藏我?不然为什么夜夜有人拿着锄镐在我的心脏上敲打挖掘?我什么都做不了,我枕着心跳睡觉,我无能为力。

麦克问我:“你是否恨我?”

我惊讶于他竟然用了“恨”这个词;但既然他用了,我也没必要找个别的词为他做代替。我不应该回纽约,我才发现所有男人都一样;我应该回纽约,纽约有适配我的医院,也有治愈我的药——虽然我从没想着治好病,虽然我期待我能好。

当年我走了。我因男人莫名的恐惧被驱逐,无依无归。我尚有身份,我失去身份。我做苦旅,我收回一部分记忆,就心甘情愿地丢掉些记忆——那些记忆不能帮助我。

如今我回来。

昨夜我接到一通电话。

他说:“你可以回纽约了;麦克死了。”

我觉得那个男人是詹姆。但直到现在我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不然我也不会穿一条红裙子。

不然我也不会昏昏噩噩的下车,转而去费城。

费城也有唐人街。我应该前往费城。

有个男人和我一起来费城。在火车上他靠近我,某一瞬间我感觉到他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我。他收回手。

我说:“我旁边的座位没人,你可以坐在这里。”

他离开了,他又回来。他坐了下来。

我说:“我能问问是谁想杀我吗?”

他说:“那个人暂时收回了指令。”

我说:“你要一直跟着我了,以防那个人改变心意。”

为什么四月还这样的冷?我拢了拢风衣,九岁时曾有一个男孩尾随我至我家门口。母亲发现了他,但她什么都没有问。约翰也像那个男孩一样尾随着我,带着他那把黑洞洞的手枪。

我们从火车站离开。

我走过我们人生一半的旅程,我却又步入费城。我无法说明我是如何步入其中,我当时是那样睡眼朦胧,竟然抛弃正路,不知何去何从。有人凑上前来问我讨钱,有人徘徊打量着我的手提包,有人饿得皮包骨头将要发疯。他们使多少人遭遇灾祸,我却也不敢前行了。我退回站内,那里有一个人在向我定睛观望,仿佛在繁华的荒凉中,他等待我已久。

我问他,我终于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说:“我有许多绰号,但你可以叫我约翰。”

我说:“门外有野兽将要害我。”

他说:“那你最好跟随我,虽然我们将走一条险路。”

约翰走至我身边,牵我之手,带我听这城市中的叹息和哀嚎。他招来阿凯隆特河上川流的汽车,驾驶汽车的人年逾古稀,须发花白。更多人从四面八方涌来,我想是因为列车到站,他们也要在此搭车。忽然地震海啸飓风惊雷,我在车上晕厥,昏然入眠。

等我醒来,约翰以手指给我看。他说:“这里是费城自由观景台。现在,让我们登上那沉沉的世界。”

他走在前,我走在后,我们走进第一层。排队的人不曾遭遇酷刑,也做长吁短叹。我问:“我也未经洗礼,没对上帝袒露应有的崇敬,我当留在这里吗?倘若我留在这里,还另有机会离开吗?”周围人上前与我攀谈,我不能将他们的名字一一列举。我在他们当中,他们在我当中,我们在电梯指示灯闪烁的光亮下交流理应在此处交流的事。

约翰把我引向另一条路径,我们从第一层上到第二层。第二层眼见的比第一层要小了,原来这里是锥形结构。使者坐镇在此处盘查,凡到此处的人都受它审问。约翰说:“你不必对她多问。”我听离索的大雁悲鸣,我听痴男怨女横流。我听我自己,迷幻的紫天,轰隆涛浪与加州。遗忘往往是一种恩赐,至今他的爱仍未把我轻抛。我们这一号公路上被夕阳染红的一双,我们这啜吻爱人的双唇的一对。我说:“何必我亲自来这里?爱早已替我们下了地狱。”

醒来我已在第三层。雨下到这一层的观景台,掺杂着雪,击穿了玻璃窗户,正向我们袭来。人群被凄风苦雨折磨至透明,我们踩着这些人行进。那地板如此厚重,他们的胃与气管中都塞满了不能负荷的美食。有雨雪落在他们身上,他们也吞雨雪。我说:“自我醒来,至我昏睡,我的胃壁被满盈的食物涤荡开所有褶皱——但这行为来自我灵魂的亏欠。倘若这里有人与我同样,他们还须在此受苦吗?”

我们来到倾斜向上的陡坡,面前正是第四层。这里不比我曾经的某段处境险恶许多,这里不必我曾经的某处住所浮华半分。世间的财富却有定额,从此之手转移到彼之手,人们为这过程奔命。统筹财富的并非天使,无需我多言,人们都晓得是谁——保护和统治具有相似的模糊性,我们不过是在主义下讨生活的可怜人。我说:“我看到不少熟悉面孔。原来我的骄奢还不足以让我位列其中。”

穿过第四层,到达黑水流淌的沼泽彼岸,那里正是第五层。我对这里的游者羡慕又恐惧。他们用手击打皮囊,节拍由此诞生;他们用牙撕咬骨肉,文字随血倾泻——他们是猖妄与愤怒的创作家,他们是狂躁病症的罹患人。没入泥泞的人探出头,他说:“我们在那阳光普照的温和空气里,曾是那么抑郁寡欢,因为我们把郁怒的烟雾带到里面:现在,我们就该在这黑水污泥当中自艾自怨。”我喉咙里泛有哀哭,我说:“我既有狂妄,又担忧郁:我要在此受两种刑罚。”

我们没在第六层多做逗留,尽管将我丢去某个特定的时代,我也必将遭受火刑。第七层有三环。“一个人也可以施暴于她的身体和财物。因此,凡是迫使自己离开你们人世的人,就必须在第一个大圈中徒劳地忏悔过去。”

不过,现在随他去吧,他想继续向前。我们登上观景台,抬头看见夜晚的星空。

似乎我已洗清满身的罪孽。

突然我觉得可笑。

我问约翰:“这里难道是现代启示录的拍摄现场吗?”

约翰问我:“那么,赛琳娜,你又看到了几个你呢?”

我坐上前往纽约的火车,这次没人和我一起。

如今我回来。我似乎找到点什么,我似乎什么都抓不住。也许一切都没意义。我走了那么远,又不曾去瞧一眼素未谋面的故土。我绕了一大圈,最终是出发的地方令我宽心。仿佛世界为我停摆了二十年,等我的文明穿越,等我的意识重构。不过二十年对于世界来说微不足道,我也不需要感谢世界什么。

钟声响了。

从前我有一种幻梦,为了消除本命年的灾患我购置一套红宝石的首饰,即使我没预想活到本命年那天;后来我恍恍惚惚地意识到,真正想死的人不会在乎什么地点、以何种方式、在哪一时刻死去——毕竟他们要的只是死亡本身。

我用手背擦去麦克脸上的眼泪。我的手背红了一片。

他说:“唐人街没有橘子树,对吧?橘子树在我的梦里,橘子树在你的梦里。”

我说:“他们死了。你也死了。所有与我相关的人都死了。只有我活着。”

我过完了三十七岁的生日。只有我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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