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一日日晴暖,远处的树林开始抽发出嫩芽。羊群也陆续开始产春羔,慧哥儿那几头作为聘礼的羊也陆续生产,这几日库兰和男仆日夜守着羊圈,就怕羊生产时出意外。
慧哥儿帮不上忙,想着去树林里采些草药和香料。他见过库兰给羊治病,用的都是寻常的蒲公英、蒿草、红花这些草药,只有一种红石头他没见过。
这些药都是常见的,而且制香虽目前只做了驱虫的几种寻常药香,但其他香料他也想备一些,便准备去树林里碰碰运气。
恰好婉儿、托娅和稻哥儿来找他解闷,四人便约着一起去。
小河的冰还未融化,风还有些冷,四人披着头巾,戴上帽子才出发。
刚进入树林,托娅就尖叫着跑去摘一颗云杉上的树脂,笑着说:“快吃,这个可以洁齿,就跟你们大晋的青盐似的,还有一股香气呢。”
说着把一坨琥珀色的树脂放入口中。
慧哥儿三人学着嚼了嚼,初时还有些苦涩,慢慢竟真品出些甘甜和香气。慧哥儿眼睛大亮,这个应该也可以制香。
几人将找到的树脂都摘下,继续漫步进入树林。路过的很多树木慧哥儿都没见过,见地上有倒伏的枯木,他小心地用匕首割取木材,确认是否可以制香。
树木高大,阳光穿过缝隙,细细碎碎地洒进来。四人在林中穿梭,时不时发现几种珍惜的山蘑,托娅细细地告诉三人都是什么蘑菇,如何做。
有一种黑色的蘑菇,据托娅说做汤极鲜美,在阿勒腾能卖到五两银子一斤,是草原的珍宝。惹得慧哥儿放弃找香料,专门找起蘑菇。
“那边好像有声响。”托娅摘下一颗黑蘑,侧耳听了听,小声道。
慧哥儿、婉儿和稻哥儿想到那日树林里遇到车根的事,脸有些白。托娅浑然不觉,细细听了下小声道:“应该只有一个人,我们去看看。”
慧哥儿想开口阻止,托娅已经风风火火地跑了过去。想到近来族里没什么糟心事,应该不会出事,三人才小心地跟过去。
只见小河边,那日到库兰家做客的大伯哥顾时钺,独自一人练拳。脸上没了那日的文弱书生气,神情坚毅,出拳虎虎生风,动作利落毫不拖泥带水,一看就是正经学过的。
慧哥儿有些吃惊,没想到竟遇到这人。那日知道他是顾家人后,慧哥儿便上了心,几个晚上夜里都在暗暗回想,终于在记忆深处挖掘出,曾经在庵里的一次素斋宴上见过此人,只是不知他是否还记得。
托娅见是陌生人,语气有些严厉:“你是谁?来喀日图冬牧场作甚?谁带你来的?”族里来人一般都是正式拜访,从没有这样躲在小树林里的,因此托娅有些警惕。
“在下顾时钺,是麦吉拉的大舅哥。”顾时钺收势,抱拳回礼道。只是他刚说完这一句,眼神骤然变得凌厉,弯腰拾起一颗石子猛地朝托娅投掷过去。
托娅还以为他要突然袭击,脸色变得难看,刚要开口责骂,就见到不远处的树枝上掉下来一条斑斓的大蛇。蛇身有差不多三尺长,小婴儿手臂般粗细,也不知冬眠后怎地还如此肥。一看那花色就知道有毒,幸亏此时在地上一动不动,显见已被打死。
“蛇。”慧哥儿、婉儿和稻哥儿三人吓得大叫。慧哥儿最怕蛇,尖叫着朝顾时钺跑去,这人拿石头就能打死蛇,是个有本事的。
“你会武?”托娅胆子大,倒是不怕蛇,只拍拍胸脯,救命之恩令她的语气不再严厉。
“学过一些。”顾时钺上前捡起地上的蛇,笑着说。
“这是毒蛇,你捡它作甚?毒蛇不能吃的。”既然是麦吉拉的大舅哥,也算是跟族里有关系,托娅好心地提醒。
顾时钺笑笑,解释道:“毒蛇蛇胆可以入药,我去阿勒腾卖掉换些银钱,告辞。”
“哎,等等,麦吉拉和酋长还能少了你吃喝不成,还需要你用毒蛇换钱?”托娅喊道。
“大丈夫哪能靠别人养?而且我有一家人要养活,岂能做那吸血的烂人?”顾时钺冲几人点点头,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倒是个有骨气的,慧哥儿看着这人的背影想。
麦吉拉婚事在即,之后就是库兰的婚事,蒙恩特意从阿勒腾赶回来,干脆住在了冬牧场,等参加完两人的婚事再回。
县令哈巴提出自喀日图,因此在冬牧场也是有砖瓦房的,还不小,跟酋长家一样是三进的大院子,里面有一对儿看房子的老夫妇,每日打扫,因此蒙恩住进去也便利。
在麦吉拉的婚事前,最重要的一件大事,便是禹中大水一年忌。慧哥儿他们这些禹中逃难来的,亲人遇难也满一年了,苏阿奶特意带着音哥儿从阿勒腾回来,大家商议着一起出钱做一场法事,也好祭祀亡魂。
因在草原,在大晋寻常的放焰口、拜忏打醮等法事,很难找到僧人道士去做。苏阿奶来之前特意拜托县令哈巴提从凉州请来了高僧。
哈巴提想着接收了两批难民,也有近六七百人,再加上凉州的难民,恐怕这次禹中逃难的人少说也有三千人,对待此事便上了心。跟凉州刺史提过后,还得到了刺史的夸奖,说他体恤民心,是个难得的好官。
哈巴提得了夸奖,越发得意,出钱请了二十几个高僧。高僧本不欲去那么远的地界,但是有刺史鼎力说情,高僧没犹豫多久就跟着去了阿勒腾。
阿勒腾附属六个部落,因是苏阿奶提的,便先在喀日图做法事。
法事当日,一向晴朗的天空罕见的阴沉沉的,众逃难来的人皆身着素衣,在冬牧场南面空地上围坐一圈儿烧纸钱。二十几个和尚穿绣花袈裟,齐声拜大悲忏。
空地烟雾缭绕,经忏似哀鸣般随着青烟直入天空,向天上的亡魂诉说生人的思念哀痛。
半晌,所有法器皆停,唯有几十斤的大飞铙在半空中旋转起落,被年轻有力的和尚稳稳接住后又抛起。“犀牛望月”、“苏秦背剑”等几种比杂耍还令人眼花缭乱的花样轮番上阵,看得在一旁围观的喀日图族人不禁叫好,空地上顿时热闹起来。
另一边,拢着火盆烧纸钱的众难民擦擦眼泪,边哭边诉说近一年的辛酸。更多的难民则是小声呜呜地哭,虽不过分悲伤,却饱含深深的情意。
斯人已逝,活人还要过日子。悲伤也只是一时的。虽只一时,但那一时的悲伤是真挚的,发自肺腑的,就已足够安慰逝者。
慧哥儿给冬儿、丹哥儿擦擦眼泪。两个孩子被刚才悲伤的气氛感染,哇哇大哭。此时看到飞铙杂技,眼睛瞪得溜圆,起身拉着慧哥儿要近前去看。
“在这儿看,不能去前面。”慧哥儿拢了拢火盆,将最后一个纸元宝放入盆中,跟真正的“慧哥儿”道声珍重。法事肃穆,冬儿和丹哥儿见阿父不起身,两人也不敢动,眼睛湿漉漉地噘着嘴。
慧哥儿笑笑,抬头看到不远处库兰担心的眼神,心内愈发安定,拍拍两个孩子的头,起身端起木盆,对仍在烧纸钱的苏阿奶说:“苏阿奶,我们先回了。”
“回吧。”苏阿奶抹抹眼角,声音有些哽咽。白发人送黑发人,四个儿子七八个小孙子,如今只剩下她一人和音哥儿,苏阿奶触景伤情,眼神里是浓重欲滴的悲伤。
旁边婉儿并没有带重孝,她父母没在大水中丧命,只远房的堂叔堂伯有去世的,因此只在鬓边插了一朵白花。此时挽着哭得不能自抑的音哥儿,眼泪也扑簌簌往下落,见慧哥儿起身也只点点头。
音哥儿想到素日疼爱他的爹娘和哥哥,早哭得谁的话都听不到。慧哥儿拍拍音哥儿的肩,没出声安慰,这时候是不能劝的,哭出来远比劝说好得多。
远处稻哥儿眼眶虽红,却并未痛哭出声。只让苏尼尔帮着烧了几个纸钱,告诉天上的爹娘他成亲招婿了。
库兰上前接过木盆,见慧哥儿抬头对他露出个浅笑,知道他没受影响,心内高兴,小声说:“小叔为了准备麦吉拉的婚事席口,特意宰了一头骆驼,给我送了些,我们回去吃骆驼肉。”
慧哥儿嗔了库兰一眼:“明天,今日是忌日,不能吃荤腥。”
“哦。”库兰挠挠头,喀日图没有忌日不吃荤腥的规矩,是以库兰闹了笑话,见冬儿和丹哥儿没听到,嘿嘿傻笑两声。
还没到家,嫩嫩的狗叫声传来。前几日蒙恩从阿勒腾过来,顺便带来了两只小狗崽,金色的胖嘟嘟的一团,煞是可爱。据蒙恩说是外藩的品种,极珍贵的,到时候训好了是打猎的好手。
“大金,小金。”冬儿和丹哥儿听到叫声,松开慧哥儿和库兰的手朝院子里跑去。
见人走了,库兰小声告诉慧哥儿:“顾时钺人还可以,就算想起你的身份也不会乱说的,你放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3章 认出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