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还是调休,简羽照旧很早就出发去了医院。
阿沁今天也休息,不过她约了朋友一块出去发,提早给简羽发过消息,说今儿不跟她一块吃午饭了。
阿沁不在,简羽就医院楼下买了些面包,简单地解决了一顿饭。
午饭过后,医生来给姐姐做了静脉输注,她在医院陪姐姐一直到下午两点,才从医院出来。
她在医院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但不是回百德街,而是让师傅载她去了德秀花园。
德秀花园是一个小区的名字。
简羽的姐姐所住的那间病房原本还住着一位姓秦的奶奶。
老人家特别喜欢简羽,觉得简羽性格温和,待人接物谦虚有礼,重点还是一流大学的毕业生。
秦奶奶家里有位小升初的孙女,秦奶奶出院后便几次三番地邀请简羽到家里玩,希望她家孙女能让多点接触简羽这样品德兼优的好孩子。
秦奶奶的孙女昭昭,也很喜欢简羽,但小朋友的喜欢比较单面,远没有大人们的立体。
小姑娘纯粹看简羽长相漂亮,还会做松软香甜的点心,她周末去医院探望奶奶时,总能蹭到很多好吃的。
所以在得知自家奶奶想邀约简羽到家里玩时,小姑娘就表现得特别积极,光是一个上午就给简羽致电了两通电话。
简羽那头握着手机有些不好意思,想起前段时间比较忙,秦奶奶办理出院时她也没亲自给老人家送上祝福。
想了想,决定午后等医生来给姐姐做完静脉输注,就去德秀花园探望秦奶奶。
秦奶奶的儿媳程姨,也如秦奶奶那般热情好客,程姨得知简羽要来,早早就带着女儿昭昭,在小区正门候着。
她们母女俩看见简羽从出租车下来,更是热情地迎上去。程姨握着简羽的手就是一顿赞不绝口,夸得简羽都不好意思了,脸颊两坨红晕延到耳根子处。
最后上了楼,秦奶奶看见简羽,也跟程姨一样热情得左一顿夸奖,右一顿赞美,后面还是昭昭拉着简羽躲到房间去,才逃过几轮糖弹轰炸。
简羽在教授昭昭一些学习方式和套题公式时,秦奶奶和程姨也是半点没消停,隔一段时间就要敲门进来给俩女孩送鲜果,送点心。
昭昭看见简羽一手握着削好皮的杨桃,一手拿着刚出炉的葡挞,表情微窘,明显不知道先朝哪边下口才不会辜负长辈们的心意。
那左右为难的模样,惹得小姑娘背过去捂着嘴偷笑。
到了晚饭时间,秦家人烧了一桌子好菜,非要将简羽留在家里用饭。盛情难却,简羽也只得乖乖应好。
一顿饭下来,大家吃得有说有笑的,就是简羽的碗从她坐下那刻起就没空落过。
她素养好,一般情况下不会拂了别人的盛情,看见长辈们夹菜给她,明明吃不下也礼貌地把碗伸过去接,最后是吃得肚子撑撑的。
晚饭后,长辈们又邀约简羽继续喝茶聊天,一直到晚上九点多,简羽才从秦奶奶家出来准备回去。
程姨和昭昭将她送至小区门口,又帮她拦好出租车。
简羽上车后,程姨还不放心地叮嘱她要注意安全。
简羽觉得心里暖暖的。
德秀花园离百德街路程不是很远,司机开得很慢,车子平稳地驶过街道。简羽靠着背枕,有了些许困意。
车子驶进百德街时,稳稳地拐了个弯,简羽看见窗外骑楼旁的那家小学,街况一晃而逝,她顿时坐直了身子,想起那张被她夹在书本里的信条。
信条内容很简洁,是让她过两天到港南的某个餐厅见面。
简羽猜测给是警方在给她递消息,因为信面上用了一种特殊的沟通符号。
简羽的姐姐——简璇,身份情况比较特殊。
简旋受伤前曾参与了一起刑事犯罪围剿行动,以身涉险帮助警方获取了犯罪集团大量的机密证据。
公安联合缉毒警察对犯罪社团开展围剿,有效打压了犯罪势头,连带那些人在国家南境边陲部署的势力也因此受到了重创。
可简羽姐姐却在那场惊心动魄的搏击里遭受严重的颅脑损伤。
后来,南境边陲起了一阵小动乱。
警方为了保护简旋同志不受罪犯余孽的报复,将她秘密从南境转移到港南,并尽全力提供了属地最好的专业医疗保障,只是简旋一直没有醒过来。
两年后,简羽大学毕业,也随着姐姐来到港南定居,就业。
她刚到港南那会,警方的人也曾跟她有过联系,但因为姐姐工作的特殊性和保密条例的限制,警方只能大概地向她说明了情况,后面考虑到她的安全保障,还给她留了特殊保密的联系方式。
只是这几个月里,没有任何人再联络过她。
现在时隔半年,警方那边再一次跟她联系见面,却用这么隐晦的方式,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莫名地担忧了起来。
望向车窗,车子在百德街通往居民楼的西街口停了下来。
因为城中村的某些路修得极狭窄,车子无法进入,而绕到东街又徒增了路程,所以司机只能将简羽载到这里。
简羽付了钱才下车,一个人往租房的东向走。
百德街一般到了晚上九点多开始,靠近居民楼的那条街巷就会变得安静,但那俱寂中又匿藏着隐隐的躁动。
大概是因为背靠这片居民楼的商业街依旧红飞翠舞,偶尔还能听见那边传来的鼎沸笙歌。
昏暗的小巷只有简羽的脚步声响起。
阿沁给她传简讯,说要晚点才回去。
简羽边走边回消息。
城中村的小巷都是四分八叉的通道,再绕一个小巷出去,就能到百德街的东西街交界。那里有一个宽阔的晒谷场,租房就在那旁的街道上。
可就在简羽离走出巷口还剩几百米时,她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把手机收进口袋里,目光落在前方,再往前走几步,会汇合一条死巷的出口。
这两天明明没下雨,但这附近却散发着一股潮湿酸臭的陈旧气息,隐约透有腥膻的铁锈味。
这种铁锈味不浓厚,但细闻起来却像人的血腥味。前方的墙壁有石灰新鲜剥落的明显痕迹,像不久前刚经历了一番打斗。
简羽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下意识就想往后退。
她的动静不敢太大,毕竟不确定前面的死巷还有没有藏人。
可她的脚步声又消失得如此诡异。正当简羽屏息往回走时,原本寂静的死巷突然就蹿出来一个黑影。
那动作太快,直接往简羽身上扑来,几乎没给她呼救的时间,就将她的嘴巴捂住,只剩一双眼睛惊恐地睁大。
歹徒力气很大,手臂一抬就将简羽拽进了巷子里。肩膀传来疼痛,歹徒用粗壮的手臂将她的双手反向扣住。
双方力量过于悬殊,简羽被摁得面朝下,身后人根本不给她看清相貌的机会。
死巷里很黑,墙壁被水渍浸染了大片大片诡异的黑斑。
简羽吃力地想抬头,却看见那堵墙的墙根下,依稀站着一个男人的身影。脚边还蜷缩着一副身躯,不知道是男是女,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简羽的视线想要往上移,忽然眼前一黑,那股捂住她嘴巴的力量迅速转移到眼睛上。
她没经历过这种事,脑子被强劲摁得乱乱的,刚想求饶或是求救,就听到一个很年轻的男声响起:“要想命丧,就尽管出声。”
声音刚落,后面擒住简羽的歹徒迅速掏出一把硬物,抵在她的腰间。
像刀柄,又像枪支。
简羽不敢说话,黑了视线只能靠耳朵分辨说话的是何人。
那道男声听起来很年轻,没什么感情,离她有些远,像是出自刚才靠在墙角根下的那个男人。
男人问她:“会处理伤口吗。”
语气不是询问,是肯定她必须会。
简羽不敢吭声,只敢点头。
身后擒住她的歹徒像是接收到了某种指令,松开扣住她的手,捂住她眼睛的那股强劲也落成了一道棉布。
简羽被带去了郊区。
她看不见路,但她知道他们是带着她往反方向走的,途径了腐臭的垃圾堆,下水道有滋滋的水声。
他们拉着她上了车,将她带到了一处旷地,耳边有呼啸的风声,脚下的泥泞是松软的,应该是在郊区荒野的道路里。
走了一段路后,简羽就被拽着上了几道台阶。
有铁门拉动的声音。
进房子时,简羽明显闻到一阵潮湿腐烂的霉味,还有薄薄的蜘蛛网扑了她的脸。
像是一间荒弃残败的老旧房子。
简羽被人摁坐在坚硬的地板上。
一路上,她都尽量让自己冷静想办法自救,但无奈手脚和眼睛都被束缚着。
她实在不敢激怒那些歹徒,怕他们起了杀心,只能尽量配合,但恐惧的感觉还是慢慢主导了她的思维。
过了好一会,她尝试态度很好地问:
“我、帮你们处理好伤口,你们就放了我吗。”
有个粗狂的声音威胁她:
“别话这么多,老实点。”
简羽没再说话往里缩了缩。
这一路上,她大概猜得到他们有四个人。
为首的那个受伤了,有两个是他的手下,还有一个是刚才蜷缩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男子,但那名男子不是跟他们一伙的。
因为简羽听见了有人问。
“贺哥,后面那个人怎么办。”
被请示的男人没回应,但过了两秒就有沓乱的脚步声响起。
简羽不知道是不是男人通过手势下达的指示,其中一个开门出去了,接着外面有车辆发动的引擎声。
此时房间里不包括简羽和那名被俘的男子应该就剩下俩人。
一个身上带伤,一个负责站哨。
可就算这样,简羽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想了想,还是先帮那个男人处理伤口了再想办法见招拆招吧。
处理外伤的需品不一会就放在简羽面前。
她粗略地摸到了纱布,绷带,棉球,剪刀和长方形的卡纸硬盒,还有两瓶液体,猜测应该是碘伏或是生理盐水。
简羽不是念护理专业的。
但曾经因为姐姐的缘故,她能以家属的身份参加一些外伤护理和紧急救援的相关培训,勉强能处理一些简单的伤口。
况且刚才那样生死一线的紧急情况,她哪怕不会也得硬着头皮说自己会。
简羽的眼睛还被布条束缚着,加上又是夜晚,她是真的什么都看不见。
那粗矿的声音凶神恶煞地催促简羽快点开始。
她只能摸黑着伸手往前抓,可还等她没抓上护理工具,胳膊就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攥住了。
简羽顿时身体一僵,不敢动弹。
那双大手的主人向周边吩咐:
“你把东西递给她。”
有人将生理盐水塞到她的手里,又将她拽了起来,往为首的那个男人跟前带。
简羽努力让学过的知识回潮脑海,语气尽量保持平和地开口问:
“请问这位先生,您受的是什么伤。”
“肩膀的刀伤,不是枪伤。”
年轻的男声就在身旁响起,简羽尽量镇静地追问一句:“请问现在还有出血吗?”
男人回答:“还好。”
还好?
这俩字的尺度就很难把握了。
简羽想了几秒还是把生理盐水放下,选择拿起绷带。
她眼睛被蒙着,实在无法确认伤口的创面和深度,也无法分辨“还好”二字所涉及的出血程度。
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决定当成出血状态去处理。因为伤口如果还在渗血,用生理盐水可能会加大出血量。
她不想惹怒那些人。
谁知她刚扯出绷带准备缠上去,那年轻的男人就出声打断她:
“拿生理盐水过来。”
简羽动了动嘴巴想提醒,结果不远处那粗矿的声音也跟着威胁她, “你别管这么多,照着做就行。”
简羽默默把话咽了回去,重新拿起了生理盐水,接着将男人的手臂扶起,这样能阻减血液回流伤口。
她开始给男人清理伤口周围的污垢和异物。
那凉凉的盐水沿着扶高的胳膊淌下,溅湿了她的裤子,但她不敢挪位,也不敢倒太快,生怕会因为自己的误操作将可能存在的污秽物冲进伤口深处。
冲起完毕后,简羽拿起纱布对折,捏起小小的角,凭感觉沿着伤口附近将多余的生理盐水吸干。
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问:
“是有止血药吗。”
她隐约记得自己刚才摸到了长方形的硬盒。
有人将包装拆开,把里面的药物拿出来递给她。
简羽接过一个瓶罐,在罐口处摸到类似于粉状东西后,才小心地将药罐靠近伤口,握着罐身将药粉来回几次轻掸到伤口上。
她离得男人很近,大气不敢喘。
这样摸着黑处理伤口,周遭的一切好像都在被无限放大。
她清晰地听见很轻的脚步声来回踱步,离她有些远的位置偶尔会飘出很几声呻吟,听起来很痛苦。
她想到刚才蜷缩在地上的那名男子,恐惧的寒意又爬上了背脊。
空气中流动着一股**发霉的味道。
她还捕捉到一缕硝烟味,像火药残留在金属的气息,游离在药物和衣襟之间,转个思绪就消散,凑近时又隐隐出现。
这种气味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姐姐身上闻到过,但她不敢细想,只是小心地将绷带缠在伤口处。
男人的伤口附近,还有一个很小的旧疤,疑似月牙走向,这是简羽在处理伤口时反复确认到的。
伤口处理完毕后,简羽的心跳很快,她不知道歹徒会不会信守承诺放了她,只能假装镇定地将药物收起来,试图拖延时间找到逃生的机会。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异响,有脚步声走开几秒,又匆匆折回来,连语气都带着着急。
“贺哥,不对劲!”
简羽心头一紧,意识到可能是转机来了,可还没等她抓住机遇,忽然就听见一声巨响猛地在耳边炸开!
“轰——”
仿佛是什么东西将空间爆破。
强烈的热浪冲击横扫了一切,墙体脆弱地如纸片般崩裂砸落。猛烈的大火快速蔓延开来,窗户在高温下炸裂,房梁被烧得“噼啪”作响,熊烈的火焰快要把屋顶烧穿。
“轰——”
身处火海中,好像每个器官都被灼热侵蚀。
简羽感觉自己头痛欲裂,每一口呼吸都是呛人的浓烟在肺部翻滚升腾,死神灼热的大手攀覆胸前。
就在她以为生命,即将流逝眼前时,有人将她护在了身下。
简羽想起医院里的姐姐,想起儿时路过的麦穗田,灼热的烈阳晒得她脸颊发烫,有日光穿树,风推着麦穗向天齐。
简羽还想起那道很小的旧疤,疑似月牙走向,那样丑陋地印在男孩肩上。
世界只剩下建筑被大火舔舐后坍塌的巨响,还有生命计时后无尽绝望的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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