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梅季一来,就是连天充沛的雨。
空气湿度很大,四下发潮,人就算是躲进屋檐,也跟直接站在雨里没区别,那濛濛湿溚的雨汽让人不分昼夜的饱受着氤氲的折磨。
这段时间简羽都在医院养伤,厂方那边的工作,阿沁已经替她请好了假,简羽听后若有所思地低下头,但没有多问什么。
那天在病房出现的奇怪男人再也没有出现过,只是会隔三差五地派人送一些东西过来。
每回都是那位留着寸头,手臂刺满纹身的小伙子来,自称是周世贺身边的亲信,名叫阿衡。
阿衡看见简羽总是笑得一脸谄媚。
用他的话说,简羽是他们贺哥的救命恩人,他得尊敬点,要是不小心怠慢或是惹恼了简羽,跟直接上手给周世贺两巴掌没什么什么区别。
从阿沁那里,简羽已经简单的了解到那个男人的名字,大概年龄以及背后复杂的社会背景。
只是让简羽感到奇怪的是,发生了这么严重的爆炸事件,她仅在新闻里看见只言片语的报道,连自己受伤的情况也未能如实报道。
是有人要将事件掩盖过去。
阿沁削了个苹果和简羽分着吃,边啃果肉边叹气。她一说起这些就为简羽感到糟心。
因为阿沁上班的地方离那些黑色势力实在太近了,见过太多混社会的古惑仔最终横死街头,她担心简羽会被殃及。
所以当她们提及到周世贺的名字时,阿沁连手里的苹果都没心情啃了。
最后还得简羽反过来安慰她。
简羽就这点好,什么都想得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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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又静悄悄地过去了半个月。
这期间简羽身体已经大好了,只是烧伤的地方留下了疤痕,就在她背部两侧的斜方肌,面积不大,但凑巧和她原本的旧伤痕连在一起,成了一大片色泽不均匀的痂疤。
新伤旧痕叠交一起看得人触目惊心。
简羽背着身在镜子前盯了一会,重新找了一件圆领口盖过锁骨的棉短袖换上,褐红粗粝的创面被掩去一大半,她还把头发顺到单侧绑了起来,保证创面不会被闷着。
办理出院的那天,天气终于放晴了。
阿沁下班回租房睡了几个小时就赶来医院帮忙简羽收拾衣服。
周世贺的手下阿衡也带了一些人过来接应,只是小姑娘贴身的东西他们这些粗汉不好拾触,仅好站在病房门外听候使唤。
这几人肌肉健硕都刺有纹身,形象堪喻粗矿暴力,关键他们还像母鸡护崽一样守着病房门。
住院这两个多星期来,医护人员有时候来给简羽做检查,看到阿衡他们在病房内表情都很异样,搞得简羽心理压力很大。
无奈这行人就没一个察觉到简羽的尴尬不适,为首的阿衡更要洋洋得意地扬起脸说:
“现在外面的人都知道简小姐是我们贺哥的救命恩人,以后别说方圆百里,就是放眼整个港南市都几个敢得罪简小姐的。”
简羽没接话,默默低下头假装自己很忙碌地收拾东西。
阿沁同样敢怒不敢言,憋着脸怏怏的也帮着简羽把衣服叠好放进行李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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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出院回去的时候,阿衡那行人早就将车泊在了医院门口,但简羽和阿沁都不太想坐,坚持要自行打出租车回去。
她们态度强硬,阿衡拗不过,只好跟兄弟们驾车在后面跟着。
百德街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街道被初夏的午阳炙烤过,若有似无热气翻腾起来,暖暖地烘着路人的肌肤。
司机将车停在街道旁,简羽和阿沁左右下了车,阿沁绕后从车尾箱里把行李提了出来。
简羽回头看见阿衡他们也将车停在附近,还算保持着距离,没有驶到跟前来,只是目送她们上楼后,才驱车驶离了百德街。
阿沁帮简羽把行李拎上楼。
楼道里的声控灯依旧无人维修,走廊里很暗,唯一的光源是尽头的那扇小窗。
俩人不约而同想起了第一次见面的场景,相视一笑后,倒是阿沁有些感慨。
准备进门时,阿沁非要简羽在外面等候一会,自己先进了屋。在里面大概倒腾了两分钟,阿沁才提着个铁桶走出来,手里还攥着一些报纸。
阿沁蹲了下去,把报纸分层铺在桶底用作助燃,将其中一份撕开半张捏在手里,从兜里摸出打火机,蹿起的火苗触到纸片后,迅速丢进铁桶里,火舌肆意吞噬着桶底的纸张。
仰起脸,火光照得阿沁的脸颊发红,她嘴角含笑: “这是我们老家的规矩,你从医院回来就得跨火盆去去霉运,寓意趋吉避凶,变祸为福,祈愿日后的会平安顺遂。”
燃起的火苗看得简羽有些唏嘘,可目光一挪,那瘦小的身躯还挨在铁桶旁蹲着,眼神诚恳。
简羽抿了抿唇,还是按照阿沁说的做了,迈开腿跨过去后,她回头看着阿沁笑:
“你现在怎么也搞封建迷信这一套了?”
阿沁起身去厨房接了半盆水过来灭火,接着瞅了简羽一眼,也跟着笑了起来:“本来是不信的,但现在看你这么难受,还是信一信吧,你最近太倒霉了。”
面盆里的水倾泄而下,浇灭了铁桶的火焰,大量水蒸气化雾飘升,带着焦糊的气息。
这种气味让简羽感到放松,所有类似于烧草堆的味道都会让她想起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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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羽将行李拿回了房间。
房间一段时间没住人了,前个星期又是梅雨天,阿沁担心她的房间会被雨水撇湿,将窗户全都关紧了。
所以她一进来就闻到一股陈旧的潮气,混合着衣橱和木柜的腐朽味。
拉开窗帘通风,有阳光落在她眼皮上,柔薄得像雾纱,照得她眯起了眼睛。
窗外的临街,有鲜艳夺目的招牌高高挂起,她神游似的不知道在看什么。
过了几分钟后,简羽才把视线收回来,转身到床边把床罩四件套拆换了下来,连同行李箱的衣物也一并抱了出去。
阳台的洗衣机有些旧了,操作面板上的按键有几处磨损。简羽把衣服先抱到塑料桶里放着,分批塞进洗衣筒,直起身摁了几个键,洗衣机就传来沉闷的水声。
她顺便收了两件睡衣回来,去洗了个澡。
出来的时候,阿沁敷着面膜躺在沙发上,鹅黄色的窗帘放下来挡去了外面的烈阳,偶尔有风起,日光趁虚而入,在地上投下不真实的影子。
窗边置物架上种着的一排月季,有新芽冒了出来,翠绿饱满的叶片簇拥着小小的花蕾。
看得出来,阿沁这几天有帮她好好照顾花朵。
于是晚饭间,简羽做了阿沁想念很久的腊味饭吃,还特意煎了个荷包蛋铺在腊肉里。
阿沁吃得又饱又满足,不停夸赞简羽的手艺真好。
晚饭过后,阿沁收拾一下就准备出门上班了。临走前,还不放心地叮嘱简羽一个人在租房要小心点。
阿沁出门后,简羽把饭桌上的锅碗瓢盆都收拾好,因着后背的创面还没痊愈,结痂黏着新生皮肤偶尔会有拉扯的痛感,她打扫家务的时候动作速度就特别缓慢。
终于花了两个多小时把租房简单收拾一遍后,简羽又换了套睡衣,才回房间准备休息。
床上的四件套都是新换的,纯棉布料水洗后被阳光晒得松软舒服,还散发着洗衣液的花香味。
简羽躺在床上酝酿睡意,把薄被拢抱进怀里,头枕在上面,心底生出一阵疲惫感。
就在她快要睡着时,忽然想起那张夹在书本上的信条,她又爬起来翻书。
距离信条上约定的日子已经过去两周多。
在这两周多的时间里,她每天都在医院过得提心吊胆,除了担心那个奇怪的男人会做出什么离谱危险的事以外,她还担心姐姐,也担心警方这边跟她联系不上会错过什么消息。
她总觉得所有事都发生得太过离奇巧合,但真要拼凑起来,又觉得思绪七零八落的,无从拾起。
叹了一口气,还是把信条重新放回书里,然后掏出手机,重新调了个闹钟,把早起的时间往前挪了两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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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简羽天不亮就起来了,洗漱完毕后,简单地给背部的创口做了清洁和涂药,便来到厨房。
昨晚收拾厨房的时候,她心血来潮,想要做个桃胶炖奶,便顺手将冰箱里的桃胶燕耳放去泡水。
浸泡一夜的桃胶燕耳变得很软,简羽一点点清洗杂质后,加水放入炖锅。大火煮沸后,才转小火慢慢炖煮。
趁着这空隙,简羽做了两份早餐,自己吃了一份,给阿沁留了一份。
等桃胶燕耳炖好后,简羽才熄了火,往里兑了两瓶冰牛奶。余温刚好把牛奶加热至适合温度,保证了奶质细腻顺滑。
阿沁下班回来,看见简羽在厨房里拿着勺子在盛着什么东西,厨房里溢出浓郁的乳脂甜香,满屋子都飘散着这股奶味。
她换了拖鞋,迫不及待凑到简羽身边去,眼睛眨巴两下:“你起这么早呀?”
简羽给阿沁盛了一碗桃胶:“是呀,餐桌上还放着早餐呢,你快趁早吃了吧。”
阿沁接过陶碗,碗里的牛奶颠了颠,浮出晶莹剔透的桃胶,润满得像琥珀。
餐桌上还摆着俩份三明治。
阿沁拉开凳子坐下,没拿早餐,而是握起调羹尝了一口炖奶。牛奶的香甜裹着桃胶的清香,她再舀了一勺桃胶,吃起来也很有嚼劲。
简羽还在厨房不知道搞什么,迟迟没出来。
阿沁坐在餐椅上好奇地回头,看见简羽在灶台旁的空位上放了一排餐盒,正将炖奶往里盛。
阿沁咬着调羹,说话有些含糊:“你要打包给人啊?”
简羽偏过头“嗯”了一声。
她身上穿着样式简洁的衣衫,头发随意的盘着,厨房的小窗有天光泄进来,晕缠在她的发顶,整个人在背光下软绒绒的。
“我准备去探望姐姐,前些日子天天打电话去医院询问姐姐的情况,太麻烦医护人员了,心里总是不好意思,所以想亲手做些甜品以表谢意。”
她的性格好像一直是这样。
无论什么时候都会优先站在别人立场考虑事情。即便对方是职责之内,顺手之举,她也不会认为理所当然,而是用心记住每一份好。
只是,这种事事记恩的处事方式,很难说清到底是发自内心的涵养礼貌,还是想和所有人保持情份恰宜的距离。
阿沁咬着调羹,若有所思地盯着简羽看了一会。
等简羽将所有东西打包装好,提起满当的便当包准备到玄关处换鞋时,阿沁才扭过头继续品尝碗里的桃胶炖奶。
经过阿沁时,简羽偏过头,看着她专心致志地吃着炖奶,不禁莞尔一笑:
“锅里还给你留有炖奶,你等会睡醒了可以再舀一碗来垫肚子,我争取早点回来做你最爱吃的青椒肉丝呀。”
从阿沁这个角度看过去,简羽的侧脸轮廓线条流畅,没有任何明显的棱角,笑容温婉可亲。
眨眨眼睛,阿沁也扯开嘴角笑,“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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