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今天这么早回来了,不是请了一天假,往日不玩到日头西沉哪里能见到人影。”陈母看着两人进来,纳罕道。
“本来没打算那么早回来的,可是江姐姐好像玩得有些累,才提前回来呢。”褚观南只能在心里给江骊道了个歉,先蒙混一下。
“这也不怪,江家家教比我们严些,你姐姐难免身子弱些,你们玩的时候切记体谅体谅,也就是了。”
陈母话虽这么说,却细看褚观南的脸色,见她眉头微抬就知道她定有事瞒着呢,于是把脸一沉,拧住褚观南左耳:“你有什么事还能瞒过你娘不成?”
褚观南只觉陈母的手凉得像玉一样,拧得人又疼,不由得捉下她的手捏在掌心,扭在陈母怀里道:“都是爹的错,娘问爹去吧,他不叫我们说的。”
陈母于是扭头看向何堇,得到她肯定的点头后,才拍了拍怀中女儿:“还不快起来,要压死我不成,先去屋里休息会儿,我叫柳娘烧饭。”
褚观南既免了责骂,忙蹭了蹭母亲的脖颈,美滋滋地起身进了里屋。
陈母的屋子烧得热,哪怕如此床上也依旧铺着厚被。
褚观南怕热,于是挪开被子,与何堇合衣躺在床上。
巳时过半,等到林业家的来请,两人方懒洋洋起来吃了午食。
原打算吃过饭在陈母这里看会子书打发时间,不料刚看没几页,那胭脂铺子的二娘找上门了,说年前吩咐的东西已大致做出来了样子,请褚观南去看看。
褚观南大喜,把手上书本一撂,换了见外客的衣裳,回自己院里去请她进来共同商量。
二娘甫见了她,就激动地从黄花梨匣子里掏出两个盒装的东西。
“姑娘看,这是桃花粉,用山桃花磨了粉,加上胡粉,珍珠粉,既滋养又去黄气。”二娘又拿起另一盒,“这是新研究的胡粉锭,另加了玫瑰花粉和三七粉,没想到效果不差。”
“你先坐下再说,堇儿,给二娘搬个脚凳来。”褚观南也不墨迹,见二娘期待地看着她,赶紧接过她手上的东西,放到鼻下嗅了一嗅,花香顿时扑鼻而来。
见味道不错,又伸手捻了捻粉,粉质极细腻,一摸就知道是下了苦功夫磨的。
又叫了侍画过来,因她年纪比侍书小,未曾描画,来试妆也方便。
遂取了些粉细细扑在她脸上,痒得她闭着眼睛直笑。
褚观南定睛一看,笑道:“果然不差,比胭脂浅些,显得我们侍画的脸蛋都白里透红的。”
侍画不依了,撅起嘴道:“姑娘嫌我肤黑,拿我取笑呢。”
褚观南笑着去捏她的腮帮子,又取来妆匣上新送来的口脂,用小指抹了少许,在指腹揉开点在侍画唇上:“哪里是取笑你呢,我疼你来不及呢。快看看谁家小神仙下凡来了,生得这般好相貌。”
她的手指生得修长白皙,鲜红的口脂染在指尖上,像沾了花瓣一样。
“那是当然啦。”侍画被哄好了,欢天喜地地跑到褚观南妆匣上摆的镜前左瞧右看,喜欢得不得了。
“这果然不错,就是不知本钱花了多少?”
“回姑娘话,小人来前细细算过了,不算包装,那桃花粉作价一两,胡粉锭作价一两三钱大约就能回本。”二娘恭恭敬敬地坐在褚观南边上,敛眉垂眼答道。
“那至少各加两钱便是,不用担心价钱,买得起粉的人也不用在乎这几钱银子,具体加多少你先去试试看,再做决定。”
褚观南摆了摆手,她既然请了二娘做掌柜就是相信她的眼光和手段,交给她的事没有不放心的。
“上次聘的那些姑娘小子们调教得怎么样了,可有伶俐的?”
彼时出了正月,褚观南立马亲自挑选的一批年轻的男女,六人俱是干净秀丽,身段风流,遂交给了二娘管教。
二娘说起来也颇有些自得:“不是小人说大话,那些孩子都是好的。做事干净又利落,又肯听话,不枉姑娘当初看中他们。”
“就是有个叫萍儿的,办事极伶俐,这次的桃花粉也是她想出来的。她家里不好,当初签了死契,难为她这般能干。”
“这有什么,她如今也算立了功劳,自然该赏,就按着之前定的规矩赏些银子。”
“再者她签了死契卖身,未必不是好事,至少不用再和她那父母有牵扯了。”
褚观南也对她有几分印象,她父母原打算将她卖了当奴才的,又为了几钱银子非要卖个死契。
好说歹说也不肯转换心意,褚观南只好以死契的价买了萍儿,不过也没让她当丫鬟,只是说好了如果她能做到管事的位子,就把身契还给她。
如今看萍儿确实有几分天生的才干,褚观南也难免起了爱才之心,叫何堇拿了她的卖身契来,又要免了她赎身银子,只和二娘说:“你回去也好好教教萍儿,我看她很不差,将来说不定能做你左膀右臂也未可知。”
二娘没想到来一趟还能替萍儿要到这般好处,难免笑花了脸,替萍儿再三道谢。
她与萍儿身世相仿,难免多疼了她一些。
“好了,不用说这些话,我不爱听这个。”褚观南将两个小盒子又装回那个黄花梨的匣子里,“这个桃花粉就用素白玉圆瓶,胡粉锭用珍珠地凤纹蚌壳形银盒装就好,你这次回去先拟几个名字出来。”
二娘恭声应是,带着黄花梨匣子走了,留下了原打算献上的几盒与褚观南留着不拘是玩也好,送人也好。
褚观南取出几样东西仔细分了分,母亲不用脂粉就暂且先不考虑,给亲近的姐妹们各留一份,剩下的给了小丫头们玩。
让侍书照着她刚才说的将这些东西都装好,写上签子,褚观南才放下心来,又想起那本战国策来。
本来抱着那么忙了干脆不看了的心思,可又想起母亲要考,褚观南只好又将它拾了起来。
不过看着看着也摸索出几分趣味来。
一直到父亲点卯下职,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才依依不舍地回过神来。
匆匆吃过晚饭,褚观南心知父母定要谈谈白日里发生的事,也不敢回院子,恭敬地在母亲院里右偏房里等着。
果不其然,不过一刻钟时间,陈母果然急忙来到右偏房,跟着来的还有褚父,把右偏房挤得满满当当的。
陈母一进来就先把两人上上下下看过一遍,确认没出什么事才调转矛头向褚父怒道:“你这刺史我也不知道怎么当的,连这些人都能找上我的女儿,得罪了什么人,能冲我的孩子来?”
褚父连忙辩解道:“就是一些升斗小民,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话贵家小姐要来这踏青。临时起的歹心,没什么大本事,我得罪什么人也不至于派这么些人来吧。”
“最好是你说的这样。”
褚观南听一旁父母争论,心中也若有所思。今日诸事未免太巧合了些,不怪母亲多心。
褚父又向陈母连连保证,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陈母方罢休不再理他。
转头和褚观南两人说:“你们两个晚上都不必回去了,就在我屋里睡,好叫我放心些。”
褚观南与何堇两人只好乖乖应是,随着陈母回了她的内屋。
陈母先是再看了看给褚父进京预备的行李,又叫林业给秦江两家送些药材燕窝等物。
最后与褚观南两人拿了帖子看,有的应了有的回了,也不过戌时就熄了灯。
两人一向睡得晚,尤其褚观南像有使不完的精神似的,一日里之睡得三个时辰便足。
偏偏陈母屋里素来熄灯得早,两人一时也有些不适应,只好躺在陈母两边干瞪眼。
“好端端不睡做什么。”陈母把手从锦被了伸出来,轻拍了褚观南一下。
“我睡不着嘛。”褚观南扭了扭身子,钻到陈母胸前,搂着她脖颈撒娇道,“堇儿也睡不着呢。”
“啊,还好啦。”何堇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
“真是受不了你们两个,瞧瞧你,把堇儿都带坏了。”
陈母无奈地笑了笑,把两个女孩搂在怀里,柔声地给她们唱起了歌儿:
“悠悠喳,叭不喳,悠悠宝宝睡觉吧;
狼来啦,虎来啦,马猴子背着鼓来啦;
悠悠喳,叭不喳,悠悠宝宝睡觉吧。
……”
“你小时候多爱哭呀,我和你爹怎么都哄不好,只有每每一听这歌才能安静下来。后来连廊下的鹦鹉都要学会这首歌了。”陈母陷入回忆中,时不时用手轻轻抚摸褚观南头发。
“你那时候那么小呢,一转眼就长大了。我知道你向来是胆大的,只是千万考虑我些呢,万一有什么好歹,要我和你爹怎么办呢。”
“我知道了。”褚观南把头埋进枕头里,从那里闷闷地传出了她的声音。
“我不是要你束手束脚,但求你能平安就是了。”陈母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另外还有一事我想你该知道,你江家伯母想给你说亲,你看看你愿不愿意,若是不肯我早些回了他们。”
褚观南不禁羞怯,一时心里也拿不定主意,连忙把头埋在陈母怀里,揪住了她的衣襟。
一旁的何堇听了,都忍不住羞红了脸。
江疑虽则是青梅竹马一起玩过的,近日接触下来也是个温和之人,可突然要她谈论这些话也难免踌躇。
思索片刻,褚观南才开口:“以女儿的年纪要说这个也太早了些吧。”
“你是小,她家儿子过了今年生日可就十八了,遂总想着早些定下来好。”
“倒也也不至于那么早成婚,总之我们还要留你几年呢。我知你是个有主意的,如今这么说也就是问问你的意思。你好好想想再来说吧。”
陈母与她细细道来,竟是完全将这事交给了她选择。
褚观南一时之间也有些心烦意乱,只和母亲说会好好考虑。
只是心绪已被搅得纷飞,哪里是那么轻易能平静下来的。
褚父动作也快,不过用了三天就把事情料理清楚了。
那四人原来便是镇子里的没正经营生的人,平常就是小偷小摸来养家糊口,有时也打短工,不过没多少人愿意雇他们。
那天是其中有一个人四处溜达找下家的时候看见了有人在搭帷帐,遂躲在一旁偷看,听到了下人们闲聊的话才起了歹心。
原大虎说是打算要了钱就了事,那人却说不如干脆去抢了人来,能换更多钱。
大虎一人拗不过三个,家里又急缺钱只好同意了下来。
只是请他们若是万一发生了什么,事他可全部担去,只是拜托他们照看家祖母,眼见他们应下,大虎方提了柴刀跟他们来。
褚观南心下唏嘘不已,本来也不想再琢磨这些事,江疑的事就够让她心烦意乱的了。
只是心里仍惦记着能不能叫大虎为己所用,于是再三差小厮向褚父催促。
褚父说大虎倒是没什么大问题,也就是为人逞凶好勇,倒不曾犯过什么大事。
她要是还想要,等他安排好也能提他出来。
褚观南正打算细问,就听外头就有林业家的来回,说是那个小孩儿的消息。
“可问清楚了是哪里人,为何倒在雪里,他家人又哪儿去了?”褚观南一时也顾不上先前的事了,赶忙叫人进来,开口问道。
何堇只笑:“姑娘未免太急了些,这么多话哪里回得过来,林妈妈先吃口热茶且慢慢回话。”
说着递上一杯毛尖,又摆了几样点心在林业家的手边。
这林业家的乃是陈母的陪嫁丫鬟,最得陈母器重,又与林业林管家结亲,在褚府也有几分脸面。
“哪里的话,姑娘的事自是第一要紧事,不敢耽搁了姑娘的时间。”
林业家的咽了口茶,开口说道,“那孩子是北边逃命来的。年前北边又打了仗,听说很不好。那孩子家里的屋舍田地俱毁了,爹又为了保护他们娘俩叫那贼人杀了。”
“他娘就带着他到南边来投奔亲戚,谁想那些亲戚也遍寻不着。母子两人就只好以乞讨为生。偏偏老天捉弄人,那母亲又得了痨病,他们原请不起大夫,只好拖着。”
“在除夕到底病死了,只留下他一个。又是连着几天讨不到饭方饿晕了过去,撞了姑娘的车。”
可怜两人一时听住了。
何堇也是一脸怜悯之色,自她到褚府日起,从小也是锦衣玉食,想不到天下竟有人这般可怜。
“老爷见他也识得几个字,说话也有条理。就说若他还是找不见亲戚,就荐他去咱们的书院里念书,还要免了他的束脩呢。”
褚观南脸上难免露出了自豪的神情:“我就知道父亲定不会不管。”
林业家的既喝了茶,又略坐了坐,便告辞了。
褚观南也没怎么留,让何堇抓了一把钱给她,算是谢她跑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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