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的静素来轻浅,只有残冰似的薄薄一层,尤其待风定后,草木抽枝展叶,冬虫转着肢节苏醒,一切都仿佛簌簌有声。
可就在周兰亭的一席话过后,月下的两个人却僵在那,半天都没再出声。
就为着那句“很难过”,宗少唯原本沸腾的怨气瞬间就散了。不说话是期待周兰亭或许还另有表白,可好一会儿过去仍不见动静。
今晚的际遇可称得上峰回路转,恰如他最近新读的两句诗,"道是无情却有情",于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因此宗少唯感到异常欣慰。
可周兰亭的态度明明就等于承认也喜欢他了,为什么还不见行动呢?
换作是洋人,怕是早就拥抱上来了。
对于洋人的种种习性宗少唯全都看不惯,唯独情感直白这一点很是赞同。
可周兰亭偏偏是个矜持的,成天端着架子,明明喜欢他还装作冷淡的样子,叫他一会儿兴奋一会儿失落,像个神经病似的。
大概是因为面皮薄吧,要么就是被封建思想禁锢太深。
看来,叫这个古董放开自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虽说这方面自己也没什么经验,但总归还是比他强一些的。
那么自己就不妨大度一些吧!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率先打破沉默,"咳,那个,我回去拿些工具,把这灯修一修。"
"你有手电么?"
周兰亭就像才回暖的冬虫,转动着僵直的肩颈,答了声"有",便推门回屋去了。
一路上楼,他盲目地翻了两个抽屉,才发现手电就立在桌面一角。拿过手电,拨动开关,一束光刺出,笔直地射到墙边的收音机上。
他愣了愣,墙上的圆便呆呆地铺展着,收音机在其中寂静无声。直到他又将开关按回原处,那光束便跟着收回至电筒中。
这时他脑中回想起昨日卢向衡的叮嘱,进而又想起守在广播前的每个夜晚,还有记录在纸上的一串串数字,那许许多多的秘密,还有他十数年的如履薄冰……最后都在一缕火光中化成了灰。
他被在火焰中翻卷的纸灰唤醒,方才意识到自己的荒唐。
宗少唯是谁,是为何而来?自己又是谁?
冰与火,夜与昼,竟还幻想着共生……
自己是不是昏了头了?
"还没找到吗?"这时宗少唯在窗下催促起来。
周兰亭不及多想,拿着手电下楼去了。
"你替我照着。"宗少唯一边吩咐一边观察着周兰亭的脸色,同时拿起电线上的开关。
周兰亭面色如常,依言乖乖站在一旁,将光柱投在开关上。
宗少唯将几颗螺丝拧下,揣进口袋,然后便将开关的外壳打开。
"怎么样?"周兰亭看着那光亮处问道。
宗少唯没出声,只是借着光依次挑开内里的几条铜线,其中的一条明显断了。
"看看吧,"宗少唯朝那断处点了点,语气像个长辈,"你干的好事。"
周兰亭自然也看见了,却不大服气,辩解道,"当时不过才稍稍一动……"
"也未必就是我弄坏的,说不定原本就不结实,只差我这一碰。"
"你这是怀疑我的手艺?"宗少唯立刻不答应了。
"我是说这电器的质量。"周兰亭解释道。
宗少唯狠眯起眼,将手电筒的头拨向一边,"朝哪照呢!"
周兰亭赶紧将光束移回至开关上,又晃了晃,"……现在怎么办?"
"好事"到底是自己做的,他便想着自己解决,于是自问自答道,"明天我找个电工来瞧瞧吧。"
说完就听宗少唯立刻"哼"了一声,跟着就"唰"地从另一边口袋拽出一副胶皮手套戴上,拈起电线,熟练地剪下一段,又将接口处剥去一截外皮,再把内里的铜丝根根分开。
他手上忙而不乱,态度却显得轻慢,口中念念有词道,"警告你,别碰我,被电着了我可不负责任。"
周兰亭此时也看明白了,知道他这是在展示"牛刀杀鸡",心中好笑,嘴上却不认输,回敬道,"这个我也懂的。"
宗少唯一听,立刻将目光斜黏过来,而后很夸张地点了点头,同时长长地"噢——"了一声。
这腔调很是耳熟,周兰亭轻挑起眉,"噢什么噢。"
"原来你也懂的。"
"……你是在阴阳怪气吗?"
宗少唯终于没忍住,哈哈地笑出声,又一语双关地道,"看来你的确很懂嘛!"
说完眼前猛然一黑,把他吓了一跳,"喂,你想电死我啊!"
周兰亭这才又将开关推上去,手电筒复又亮起光。
"别乱叫。"
宗少唯强行将那手电筒掰转了90度,光柱便自下而上打在周兰亭白皙的脸上,"你这是谋杀……"后面两个字他到底没好意思讲出口。
周兰亭撇开脸,又将光束转回去,道,"我见人家电工不用手电都利落得很,没有哪个像你这样,还要另一个伺候着。"
一听这话,宗少唯立刻将手电夺过来,关掉,"你看着,我来表演盲人摸电!"
周兰亭无语,又将手电抢回来,"别胡闹,赶紧弄好。"
于是宗少唯干脆利落地将线重新接好,又将开关外壳合上,拧好螺丝,"啪"地一拨,树上的灯应声亮了。
院子亮了,手电便黯了,周兰亭将手电关了,赞许道,"看来你还真的是内行。"
这话宗少唯爱听,于是拿眼光将周兰亭勾住,把胶皮手套一根、一根,慢慢从指头上摘下来,"不是我谦虚,这么跟你讲吧……"
"这里的东西,"他甩着手套虚画了一个大大的圆,"但凡是用电的,坏了只管找我。"
想了想,又改口道,"是求我。"
"……"周兰亭低头拈起长衫,轻轻掸去上头粘的灰,"犯不上。"
"我去找电工,宁肯多付些钱,人家还念我的好呢。"
宗少唯皱起眉,"我可是免费!"
周兰亭将衣摆一展,"就是免费的才贵。"
这话宗少唯不是很懂,只隐约感觉他又在计较,便进一步提醒道,"可我活儿好,别忘了,便宜没好货。"
"……"周兰亭没理会他的胡扯。
从方才起他就有个想法,只是这样做有些冒险,他还没拿定主意。
见他不言语,却是眸光微动,像在算计,宗少唯便怀疑他因为拉不下脸来求人,当真要从外面找人来代替自己,于是开始后悔多那一句嘴,赶紧又找补道,"行吧,你例外。"
思虑再三,周兰亭这时已决心一试,便几乎与他同时开口道,"行吧。"
宗少唯一愣,忙问,"你说什么'行吧'?"
却遭到周兰亭的反问,"你又说的什么'行吧'?"
宗少唯被绕得有些晕,强行将思路捋顺,"我是说,你不必求我,我也乐意帮忙。"
"哦。"周兰亭道,"所以我便答说'行吧'。"
"……"宗少唯张了张嘴,总感觉自己好像上了当。
"既然宗先生乐意帮忙,"周兰亭单手握拳,挡在嘴边轻咳了两声,"我倒真有一事相求。"
"不知道无线电台这种东西,阁下修不修得来?"
-
约莫十一点钟的时候,许济川提着一对华丽的锦盒敲开周兰亭办公室的门。
"老板,东西都预备好了,你跟夏老板约定的时间是不是也快到了?"
周兰亭从一堆账簿中间抬起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这才放下钢笔,又打量起那两只锦盒,蹙眉道,"会不会太过浮华了?"
许济川却笑起来,"那么老贵的东西,可不就得配这样的盒子嘛。"
"再说,人家夏老板不就好这一口嘛?"
周兰亭无奈一笑,"说得也是。"却又不禁摇头,"可要我这样拿着,倒像烫手似的。"
说着站起身,合上面前的账簿。
许济川搁下锦盒,去替周兰亭取来大衣,"那是因为你年轻,又是单身。"
"那夏老板人过中年,又新纳了一房太太,难免力不从心,咱这也算投其所好吧……"
周兰亭"啧"的一声,面颊微红,将手伸进大衣袖子,斥道,"我在说那锦盒,你胡扯的是什么……"
许济川嘿嘿一笑,待他将大衣穿好,便将锦盒递过去。
夏老板大名夏延年,在重庆经营一家"富生商号",专做桐油生意。在抗战时期物资通道封锁严密,桐油又是俏货,因此他的商号获利颇丰。如今货运渠道相对宽松,经营桐油的商号也越来越多,但这位夏老板的家资依旧殷厚。
据传是因为此人除了桐油,还做着贩卖军火的生意。
这也是周兰亭极力与之结交的原因。
只是自打两年前与他搭上线,彼此间一直做是桐油买卖。此次得知他到北平,还会顺路来关山,便抓住时机打算与他好好联络联络。
此人好色的名声在外,同时又极注重保养,于是周兰亭便找来早些年在关外淘换的两条上等野山参,打算作为见面礼。
此前他已与夏延年通过电话,约好今天中午在新美酒楼碰面。见时间差不多了,他便拿上那富丽堂皇的礼盒,独自驾车出发了。
鸿晟公司在东,新美酒楼在西,周兰亭开着车几乎要横穿整个关山城。
他一路走,一路盘算着晚上去卢向衡那取坏掉的发报机。
今早他已经跟卢向衡打过招呼,告诉他自己找到了修电台的人,叫他做提前好准备,自己晚上过来取。
卢向衡正为此事发愁,闻言自然非常高兴,便问他找的是什么人。未免他担心,周兰亭只说是一位靠得住的朋友,并没提宗少唯,而且对外也只说是修理自己公司的电台。
正值午饭时间,街头人影稠密,因此周兰亭不得不放慢车速。
正这样时快时慢地走着,他忽然发现路边有一个女人的身影,一手拖着皮包,一手扶着路灯的灯柱,身体不断地打着晃。
很快,汽车便从那女人身边经过,又渐渐将她甩在后面。
周兰亭透过后视镜却已经看得清清楚楚,那女人竟是顾潮声的太太,也就是严铁铮的妻妹。
他轻轻踩了下刹车,又看了眼后视镜,还是将刹车踩到了底。
关上车门,他快步来到那女人身边,俯身问道,"太太,您不要紧吧?"
他与顾潮声的太太并无相识,虽然知道她叫吴梦茹,却不会贸然相认。
吴梦茹闻声缓缓抬起头,见是一个衣着考究的年轻男人,正站在阳光下,有些晃眼。
她本就感觉晕眩,这样一望,面色愈发苍白起来,赶紧又低下头扶住路灯。
周兰亭见她额上满是热汗,嘴唇也没了颜色,像要融化了一般,赶紧将她扶住,"太太,您是不是病了,我送您去医院吧!"
吴梦茹却艰难地摇了摇头,又示意想要坐下。
周兰亭只好扶着她慢慢坐在路边。
吴梦茹穿了件灰蓝色的棉布旗袍,是那种极朴素又便宜的料子,耳朵上一对小小的银坠子,倒是与这她身衣裳相配。
她紧闭着眼,打开皮包,摸索着从里头掏出手帕,将额上的汗擦了擦,喘着热气,又将手帕收回去。
周兰亭见那皮包也是旧的,边角都磨得起了皮。
这令他十分纳闷。虽说顾潮声算不得什么大富大贵,可身为保密局的二号人物,捞钱的机会肯定少不了,即便达不到严铁铮的程度,也不至于叫自己的老婆寒酸成这样。
这时他又想起上回与顾潮声约在汇金银行旁边的茶楼碰面,虽说是为了打听宗少唯的消息,可替严铁铮换美钞却也不假。当时他还特意问顾潮声要不要也换一些,毕竟机会难得,可顾潮声却说没钱。
当时只当他在提防自己,现在看,倒不像是假话。
可他的钱都去哪了呢?
他知道顾潮声喜欢流连赌场,也听说他时常光顾那些**。难道捞来的钱都扔进了销金窟?
想到这,他便愈发觉得眼前的女人可怜了。
这时候吴梦茹缓过一口气,慢慢睁开眼,望着周兰亭,低低的声音道,"是周、周先生吧,我……知道你的。"
周兰亭有些意外,只好装糊涂道,"您认识我吗?"
"抱歉,请恕在下眼拙,不知您怎样称呼?"
吴梦茹嘴角微微一动,像勉力在笑,随后又无力地闭了闭眼,这才缓声道,"我的丈夫是……顾潮声。"
"上一回,在戏院门口,我见过你。"
"噢……"周兰亭这才做出恍然的模样,忙又歉然地说道,"原来是顾太太,在下实在是失礼了。"
"既然是顾处长的太太,那便不是外人了,我这就送您去医院吧。"
吴梦茹却轻轻摆了摆手,又将皮包朝怀里拉了拉,道,"不必了,伤风而已,我已经在药房买了药,回去吃过就好了。"
周兰亭瞧她却不像伤风那么简单,仍坚持要将她送去医院,无奈她就是不肯,只好又说,"要不然我带着您去找顾处长吧。"
吴梦茹一听目光却更加没了神采,面无表情,许久才吐出几个字,"找他,又有什么用。"
周兰亭有些为难,不忍心弃她而去,又不放心叫她就这样一个人回家。虽说顾潮声是恶人,可他老婆到底是无辜的,至少眼下是这样。
见她紧搂着干瘪的皮包,周兰亭忽然意识到她不去医院,大概是因为没钱,干脆将心一横,道了声"得罪了",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吴梦茹大惊,觉得自己像飘在云上,想挣扎,结果只是无力地摇了摇胳膊,便又是一阵剧烈的眩晕。
周兰亭小心地将她放进车里,又观察了一下,见她额上的汗没了,反倒发起抖来,苍白的两只手已经捏成了拳。
他忙又将自己的大衣脱下来,将她裹住,这才关了车门。
汽车一路开到医院,周兰亭喊来护士将人抬入病房,并找来医生进行诊断。
直到一群人拥着轮床将吴梦茹送入急救室,周兰亭这才稍稍松一口气。
他搓着双手等在门外,看了眼墙上的钟,忽然想起与夏延年的约会,敲了敲额头,赶紧找到一部电话,拨到新美酒楼。
夏延年已经到了,周兰亭连忙向他致歉,说明了自己这边的情况,然后又好说歹说,对方总算答应将约会改在明天。
周兰亭放下电话,长长地舒了口气,想了想,又将电话打到保密局。
权衡之下,他还是选择先找严铁铮。第一,在保密局他向来只与严铁铮往来,这也是严铁铮所希望的,与顾潮声仅有的几次接触也是在严铁铮的授意之下,所以这一次也不该例外;第二,吴梦茹怎么说也是严铁铮的妻妹,将消息告知,他总不至于袖手旁观,至于私下里怎样与顾潮声联系,那便与自己无关了。
可是电话拨过去,严铁铮不在,顾潮声也找不到人。
无奈周兰亭只好继续守在医院。
直等到时近黄昏,吴梦茹才被从急救室推出来。
周兰亭见她还不清醒,便问医生究竟是什么情况。医生告诉他患者是急性肠炎引起的高热,已经拖了好些天,所以情况很不好,要是再晚几天送来,人怕是就没了。现在虽说人还在昏迷,但已经脱离了危险,只需继续住院治疗就可以了。
周兰亭谢过医生,看着护士将吴梦茹安顿在一间安静的病房,又去缴纳了费用,这才离开。
他开着车,一路来到保密局门前的那条街,远远地将汽车停下。
叫保密局的特务认清他的脸终究不是件好事,因此这地方他轻易不愿涉足,正犹豫间,忽然一个熟悉的人影踩着自行车窜出大门。
周兰亭向前探了探身,把那人瞧得清清楚楚,可不正是自己那位芳邻。
他微微眯起眼,心说"这是去汇报了吧"。
待那奸细走远,周兰亭发动汽车,朝"鸿晟"开去。他决定还是再给严铁铮打一个电话,如果仍找不到人,就打去他家里告诉他老婆。
-
"请进。"
周兰亭说着让出门口,伸手示意宗少唯进来。
宗少唯迈步进门。
这还是他第一次心甘情愿,又光明正大地来到周兰亭的家,于是他肆无忌惮地观察起来,然后如初见般夸赞道,"你这里真干净。"
周兰亭一笑,示意他朝沙发桌上看,"喏,这就是我公司的那部电台,烦请宗先生帮忙看看。"
宗少唯放下工具,心里觉得这话听着别扭,又将周兰亭打量了一会儿,道,"你怎么在家还穿得这么整齐。"
周兰亭微笑道,"这是待客之道。"
宗少唯也莫名地笑了笑,眉目间显露出些许暧昧,"跟我还客气什么。"
周兰亭觉得最好还是闲话少说,便招呼他坐下,自己也坐到另一边,指着那电台道,"这东西突然就不工作了,可能是真空管坏了,我也不大懂。"说完就示意宗少唯可以开始工作了。
宗少唯只好拿起工具,比划了两下,又抬头望了望屋顶,"光线太暗了。"
周兰亭起身将一盏落地灯搬过来,搁在桌旁,开启电源,问道,"这回呢?"
宗少唯点头表示可以,于是拿螺丝刀先拧掉两颗螺丝,然后又停下,喉结滚动了两下,道,"我口渴了。"
周兰亭轻轻吸气,道,"抱歉,是我招呼不周。"说完又起身去倒来一杯热茶,搁在他手边。
宗少唯端起茶杯,皱了皱眉,又放下,"太烫了,晾晾。"
周兰亭深深吸气。
宗少唯这才又低头去鼓捣那电台,心中暗自甜蜜地笑。
原来这就是恋爱的美味。
正想着,忽然听见电话铃声。周兰亭起身,说了句"少陪",便上楼去了。
宗少唯望着他的背影,跟着竖起了耳朵。
一阵脚步声响过,电话的"叮铃"声停了。
"喂……是我。"
宗少唯使劲捕捉着周兰亭的声音。
"哦,是顾处长,"周兰亭笑了笑,"许久不见。"
宗少唯顿时一个激灵。
顾处长?难道是顾潮声??
他打电话干嘛?是找自己吗?怎么可以把电话打到周兰亭家里!?
"……顾处长太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周兰亭声音平缓,语带笑意。
可宗少唯还是悬着心。
"哪里,我也是因为在保密局找不到严站长和您,又事出紧急,才冒昧打到他家里。"
站长?这里面怎么还有严铁铮呢?
宗少唯紧握着螺丝刀站了起来。
究竟什么事如此紧急?是揭穿自己的身份吗?是打算借此要挟严铁铮吗?可是下班前自己回保密局,将那副鬼子的画像交到顾潮声手里时,他什么也没说呀?
难道……他们暗自达成交易,自己沦为筹码,已经被放弃了?
"对,"周兰亭笑道,"正是这样。"
宗少唯不寒而栗,开始拼命啃指甲。
"好说,好说,"周兰亭继续笑着说,"只要人好好的,其它都是小事情。"
"……改天我再去医院拜望,希望顾太太早日康复。"
"好的……再会。"
周兰亭挂断电话,脚步声又朝楼下过来。
宗少唯忙又坐回沙发上,低头胡乱舞弄着电台,一颗心仍在怦怦地跳。
顾太太……早日康复……看样子好像不关他的事……
这时灯光一暗,周兰亭已和他擦身而过,又在对面沙发坐下,问道,"如何?可有什么发现?"
"哦,正看着呢……"宗少唯没抬头,"哪有那么快啊。"
周兰亭便不再催促,朝后靠了靠,伸手拿过一张报纸来看。
宗少唯听着窸窣的翻报声,憋了一会儿,才装作不经意地问,"是谁的电话啊?"
周兰亭仍浏览着报纸,同样不经意地道,"是顾处长。"
宗少唯头埋得更低了,"哪个顾处长啊。"
周兰亭抬起眼,目光擦过报纸的边缘,似笑非笑地道,"就是保密局行动处的处长,顾潮声。"
"哦……"宗少唯拼命安抚自己,同时又拼命避免自己的询问表现出刻意,"原来你和保密局的人很熟啊。"
周兰亭闲闲地将左腿搭上右膝,唇角微翘,"还好。"
宗少唯只觉手心冒汗,那螺丝刀都有些拿不住了,便偷偷放下,将掌心在裤子上悄悄蹭了蹭,又问道,"你觉得,保密局的人怎么样。"
周兰亭闻言将报纸放低,目光投过来,"这怎么好随便讲呢?"
"怎么不能讲啊。"宗少唯不知不觉抬起头。
周兰亭一笑,微微压低了声音,"背地里讲保密局的是非,一旦传进他们的耳朵,我可是要丢性命的。"
宗少唯被勾得心急,忙争辩道,"跟我说怕什么,我又不是外人,更不会去告状。"
周兰亭不答,却只是看着他笑。
那笑容甚是迷人,若搁在平时,宗少唯铁定要看个痛快的。可今天因为心虚,他总觉得那笑容里有些难以琢磨的东西,便不敢再看了,只好又低下头去鼓捣。
可话既然说到这了,没有个结局到底不能死心。
于是他愈发低下头,加紧鼓捣着,同时作出灵光忽现的样子,假笑着问道,"对了,那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啊……"
说完他一颗心便愈发"怦怦"地跳,偏偏整间屋子却变得格外安静。
他心乱如麻地等了片刻,终于按捺不住抬起头。
就见周兰亭正目不转睛地看他,手托着腮,一副认真思索的表情。
这下他的心更乱了,抹了一把脸,嚷道,"有那么难回答吗?"
"想什么就说什么好了!"
于是周兰亭向前探了探身,将一边手肘搭在膝上,端详着他道,"你这个人嘛……"
宗少唯紧盯着他的嘴唇。
"说实话,有点讨厌。"
宗少唯瞬间感觉五雷轰顶,险些被劈倒,却又在天塌地陷间听见周兰亭说,"不过……"
"也有点可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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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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