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电台到底修还是不修?"
宗少唯神情古怪地站在那已经有一分钟了,周兰亭实在陪他不起,便拿指节轻轻扣了扣桌面。
宗少唯这才又坐下,开始埋头干活,先一颗颗拧掉螺丝,再将电台的金属外壳拆开。
他闷不作声,心里却像闯进一个耍把戏的小丑,扯着一张傻笑的嘴,踩着独轮车,轮番抛接着两颗球,摇曳于细细的钢丝绳上。
那两颗球一个叫作"讨厌",另一个叫"可爱"。每当"讨厌"落入掌中,心情就随着那钢丝下坠,待"可爱"回归,又腾云驾雾。于是他时而可爱,时而讨厌,一会儿苦恼,一会儿又欢喜……如此反复不已。
这个周兰亭可真会折磨人!
"不过,anyway,他说我可爱。"到最后宗少唯也不得不认为自己好像的确有点可爱。
"况且,甜话里偏要掺上砂子可不就是**?"想到这,他拼命拿舌尖抵住腮,才没笑出表情。
这该死的爱情!
见那电台终于露出真容,周兰亭立刻凑过来观摩,看到里头密密麻麻、稀奇古怪的零件,觉得好像一座迷宫。
正这样漫无目的地乱瞧着,他一偏头,发现宗少唯正在看自己,便又恢复正襟危坐的姿态,问道,"看得出是哪里的毛病吗?"
宗少唯摇头,反问道,"你看出来了?"
周兰亭微一耸肩,"我看不懂。"
"哪里不懂?"宗少唯又问。
周兰亭抿了抿嘴唇,略显矜持地指向一个筷子般粗细的东西问,"这是什么?"
宗少唯描摹着那根白皙的手指道,"真空管。"
"这就是真空管?"周兰亭眼中显露出惊讶,又指向旁边更粗矮的那个,"这个呢?"
宗少唯目光随着那指尖移动,"也是。"
周兰亭更讶异了,"两个怎么长得不一样?"
宗少唯目光又回到周兰亭脸上,看着那双微微睁大的眼,半天才道,"因为用处不同。"
这东西细说起来话可就长了,周兰亭也未必有兴趣听,索性一言以概之。
周兰亭懵懂地点了点头,觉得这里面的确有些复杂,又想起卢向衡的话,便问道,"所以说,因为这些东西坏了,电台便不能用了?"
"倒也不一定,"宗少唯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我看看再说。"说着已卷起两边袖口,又继续拆解连接电源的几条电线。
这种事周兰亭插不上手,便只待在一旁静静看着。
他的目光随着几根修长的手指在"迷宫"中钻行,那手指指节分明,有几处薄茧,指甲修理得干干净净。少顷又瞥向那手的主人,发觉此君工作起来神情甚是专注,完全不似平时横三竖四的模样。
这个时候,那三分讨厌也没了,只剩十分的可爱。
周兰亭忽然发觉自己的思绪有些奇怪,两手略显尴尬地搓了搓,忙将目光移向一旁,见茶杯上缭绕的热气没了,便拿手背朝杯壁轻轻一碰,道,"茶已经温了。"
宗少唯正小心地分离着电源,直到把那东西拆下,又轻轻放到一边,这才抓过茶杯,仰头灌了个干净。
"还要不要?"周兰亭问。
宗少唯一边摇头一边拉开自己的工具包。
周兰亭见他从里面掏出一块模样奇特的表,左右各带着一条电线。
"这是做什么?"周兰亭看着他用那两条线在电台里这碰一碰,那触一触,那表上的指针便不时左右摇摆。
宗少唯没搭理他,只顾观察那表的指针。
"……"周兰亭有些没趣儿,只好坐回去继续看他的报纸,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了自鸣钟的滴答声。
他目光搁在报上,心里却在琢磨明天与夏延年的约会。
要说现在最稀缺的东西,除了西药那就是军火。西药他已经打通门路,暂时可以维持组织上的需求,唯独军火,每次即便只弄几条枪也是千难万难。
在关山,他守着保密局,一举一动都加着小心,更何况关山及其周边的军火买卖也都在保密局的严密监视之下。可出了关山,他人地两疏,哪个军火贩子会冒险同他这种不知根底的人交易。所以每每只能从黑市寻找,这样不但成本极高,而且供应也不稳定。
所以当得知夏延年来到关山,他便决心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
可是,要如何才能打开局面呢?夏延年不是傻瓜,更不缺他这一份钱,不会仅凭几句恭维话就将这种杀头的买卖摆上台面,那便要投其所好。可目前除了听闻此人好色,且爱听戏,其它便一无所知了。
好难啊。
周兰亭揉着太阳穴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放下报纸,默然起身。
他来到楼上的书案旁,从抽屉里拿了烟盒和打火机,又下楼回到原位。
这个时候宗少唯已经将那奇怪的表搁到一边,正拿一只小号的螺丝刀拨弄电源底部一块锈迹斑斑的铁皮。
周兰亭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正朝嘴边送,发觉宗少唯停下来看他,便会意地递过去,"要么?"
宗少唯原本在新奇那珐琅镶金的烟盒,闻言才去看那支烟,然后摇了摇头。
周兰亭便径自将香烟衔在唇上,半垂着眼睫按下打火机。火光突地暖了他俊美的面容,又随着他的呼吸几番摇曳,最后在距离香烟寸许远的地方熄了。
"介意么?"周兰亭衔着烟抬起眼,手中的打火机微微发着烫。
宗少唯呆呆地看着。
"介意?"周兰亭轻挑了眉。
宗少唯终于想起该摇头。
周兰亭这才将香烟点着,倦倦地吸了一口,再任由烟雾自唇齿间辗转流泻。
他微垂着眼,似有若无地蹙着眉,挺秀的鼻梁和水润的唇色时而清楚,时而模糊。
宗少唯不知不觉又发起呆来,像被那似云似雾的东西迷了心窍,一会儿清醒,一会儿又糊涂。
周兰亭仍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直到将香烟吸掉一半,才发现宗少唯仍盯着自己,不觉皱起眉,"你看什么?"
宗少唯被唤回了魂,眼珠这才涩生生一动,问道,"这东西……到底是怎么个滋味?"
周兰亭跟着他的目光,将指间的半支烟轻轻一扬,"你问这个?"
宗少唯讷讷点头。
周兰亭有些意外,"你不吸烟的?"
宗少唯又摇头。
周兰亭笑了,暂且将如麻的心事搁置一旁,问道,"想试试么?"说着又拿过烟盒,弹开盖子,为他轻轻推出一支。
宗少唯舔了舔嘴唇,迟疑着伸出手,才挨到边儿,那烟盒又"啪"地关了,给他吓了一跳,抬起眼,见周兰亭正看着自己,目光含着狡黠的笑,"敢问阁下贵庚?"
"……"
周兰亭无奈,又改口问道,"你今年多大?"
宗少唯觉得这问题奇怪,下意识挺了挺身子,"问这个干嘛?"
周兰亭悠悠摇晃着手中的烟盒,难得地开起了玩笑,"小孩子……不可以学坏。"
这话轻飘飘的却像一蓬火,宗少唯被燎到,脸瞬间就烧了起来。
他两只大手朝腿上狠狠一拍,胸膛也随之拔高,"你说谁是小孩子?"
"我发育得很好,现在非常成熟。"
"……"周兰亭无语,"我问你哪一年生的,你胡扯什么?"
"哦。"宗少唯这才将紧绷的腹肌放松,又拨弄起桌上的螺丝刀,道,"民国……十四年。"
"几月?"
"七月。"
周兰亭一怔,原来这个人不但与弟弟同年,竟然还是同月,难怪每次见他都会不由自主想到弟弟兰鹤。
尽管两人相貌迥异,可不知怎的,每每看到他,周兰亭总不禁要想,如果弟弟还活着,也恰是到了这般随性的年纪,要是身边有个人能像自己一样宠他该有多好。
大概也正因为如此,宗少唯的种种不羁与荒唐,他大多都乐于原谅。
"铛——"这时候自鸣钟敲了一声,周兰亭一看,竟然已经十点半了,连忙扯回正题,"对了,那电台究竟是什么问题?"
"等会儿,"宗少唯却道,"还没告诉我你的那个……贵庚呢。"
"你不是想算我们俩的那个……"话到嘴边他突然卡壳了,那个很传统,又很老旧的词儿叫什么来着?
周兰亭知道他又要胡说八道了,将燃尽的香烟朝烟缸里一按,道,"找不出问题也无妨,我明天再请别人瞧瞧好了。"
现在他已经能隐约摸到此人的"七寸"了。果然,话音未落就听宗少唯嚷嚷道,"别什么人?无什么妨?"说着抄起螺丝刀"铛铛"地敲那铁盒子,"告诉你吧,电源坏了。"
周兰亭忙问,"还能修吗?"
"坏了就是坏了。"宗少唯说完怕他以为自己技不如人,赶紧又解释道,"这就好比……用久了的电灯泡,坏了就只能换新的,谁也修不了。"
这下周兰亭就懂了,便道,"好,我明天去黑市看看,等买到新电源,还要烦劳你再给换上。"
一听这话,宗少唯立刻上下打量他道,"你怎么能去黑市呢?"
周兰亭也不禁低头瞧了自己一眼,"我怎么就不能去呢?"
"黑市、黑市",顾名思义不是什么好场所,宗少唯不想周兰亭涉足那种地方,便说,"你别去,明天我想办法弄一个回来给你。"
周兰亭猜他在打保密局的主意,忙制止道,"不行!"
"总之,这事你别管了。"说完就站起身准备送客,"今天实在有劳,时候也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宗少唯却赖在沙发上不动,"哦,用完我,就赶我走。"
眼见着就要到接收上级命令的时间了,周兰亭不免有些心急,上前推了推他的肩,应付道,"事后我必有重谢。"
宗少唯石狮子似的将两手朝胸前一揣,"有多重?"
周兰亭只好陪着他胡诌,"如千钧,如九鼎。"
宗少唯没懂,但还想继续这样和周兰亭拉扯,便将两腿一伸道,"不行,要谢就趁现在。"
周兰亭被那两条长腿困在当中,又扫了眼自鸣钟的指针,下了狠心道,"那么我免去你一个月的房租。"
"……"宗少唯缓缓扬起脸,"你当我卖身吗?"
周兰亭抿起嘴角,"那就当卖艺好了……"
宗少唯将眉毛一扬,"周兰亭,你给我庄重点儿。"说完两手撑膝站起身,期间深埋着头,将荡漾的笑又生生憋了回去。
他朝自己两腮捏了一捏,然后才探身将桌上的珐琅烟盒抓在手里,又在周兰亭面前弹开,道,"教我这个。"
周兰亭抬起眼,"这么容易?"
宗少唯一哼,"教会了才算。"
周兰亭便抽出一支香烟递给他,自己拿过打火机。
"啪"的一声,小小的火苗点亮了两人间那一支烟的距离。
宗少唯看着那一小团火焰在周兰亭眼底轻闪,好像一颗极亮的星掉进一泊深潭。
"衔在口里。"
听见周兰亭的命令,他便学着方才周兰亭的模样,将香烟衔在唇上,再一点点朝那火光靠近。
周兰亭也将打火机向这边送了送,直到那细小的火舌舔上烟丝。
烟丝骤然放亮,腾起一缕烟,然而很快又灭了。
宗少唯一愣,赶紧将香烟翻转过来看,"怎么回事?"
周兰亭无奈,"点火的时候你要吸呀。"
"哦,不早说。"宗少唯说着又将香烟衔住,催道,"再来!"
周兰亭只好又替他点火。
香烟无端烧掉一截,宗少唯便距离周兰亭更近了些,火光映上他高挺的鼻梁,那里还带着飞机迫降时落下的一道伤。
烟丝又忽闪着亮了起来,宗少唯始终紧盯着,生怕再错过时机,见状拼命嘬住香烟,猛抽了一口气。
"咳咳咳咳咳!!"一股热浪涌入胸膛,他顿时像妖怪一样吐出好大一团浓烟,跟着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周兰亭差点气笑,连忙替他拍打后背,"你那么用力干什么!"
好半天宗少唯才止住咳,眼泪汪汪地抬起头,埋怨道,"你、你就瞎教吧!"
周兰亭再度无语,又看了眼时间,已经过去十五分钟了。
他咬了咬牙,又从烟盒内抽出一支道,"你看清楚,我来示范。"说着就要替自己点火。
"不行!"宗少唯赶紧跳过来,将那支崭新的香烟抢走,递上自己这半支道,"用这个。"
见周兰亭皱眉,便威胁道,"看来你是不打算真心教我了,要么就是嫌弃我。"
时间所剩无多,周兰亭一狠心,将那烧得乱七八糟的半截香烟咬在齿间。
"不是说要衔着吗?"宗少唯在一旁紧盯着挑刺。
"少啰嗦。"周兰亭按着打火机,到底还是将那半支烟衔在唇上,唇珠一收,烟丝便亮了。
"喏,看清楚了?"周兰亭只吸了一口,便又将香烟夹在指间轻轻一晃,随后就准备扔进烟缸。
"等等!"宗少唯急忙将那小半截烟夺过来,塞进嘴里,"我再试试。"
他怕呼吸不对又弄得咳起来,便只将香烟衔在唇上翻来覆去地品味。
"怎么样?会了么?"
"差不多吧。"宗少唯这才笑了起来。
周兰亭终于松了口气,一边将他朝门口赶一边道,"好好,那你回去继续慢慢体会。"
宗少唯索性工具也不收了,衔着烟,踱着步,总算慢腾腾出了门。
这时刻夜幕清张,凉风就那般柔柔地拂在脸上。
他将那烟熄了,却仍咬在嘴里。
他仰望夜空,却不见明月,觉得周遭亮得碍眼,便将院里的灯关了,可还是没有月亮。
只见星斗横天。
他今夜极有兴致,觉得是长久以来最为快乐的一天,于是伸展了一下四肢,开始在星海里寻找最亮的一颗。
发现北方那几颗很是耀眼,于是他自言自语道,"那是北斗吧。"
"Dubhe、Merak、Phecda、Megrez……"他一颗挨一颗地念着,直数到最后,才满心欢喜地回房间去了。
而此刻的周兰亭已经抄下指令。他关掉收音机,翻开密码本,也就是那本《资治通鉴》,开始对照着翻译。
今天的指令很长,他逐字落笔,花了足足十分钟才译完。
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可今天指令的内容,他还是忍不住返回头连看了几遍,才缓缓放下钢笔,然后像往常一样,点着火,将那一页纸和上头的秘密付之一炬。
周兰亭看着那长长的一段文字在火光中不断翻卷,渐渐成灰,却能感觉它们依然在心头盘桓。
-天权,据悉国防部三厅副厅长吴楚虞及其妻,近期将到关山并做停留,期间会与保密局人员接洽。此人长期参与拟定战略及作战计划,尤其专于测制军事地图。鉴于蒋即将飞赴东北之行动,以及东北军可能蓄战之计划,吴此行之目的,很大可能将作为蒋之前哨,预先进行战略督办和协调,那么他将极有可能携带有东北方面相关战略部署或军事作战地图。
吴楚虞近些年常活动于北平,但其家人仍留在上海。上海方面已在两年前安排组织成员沈芳绘,以英文家庭教师身份进入吴家,并已取得吴家人的信任。此次她将以商定婚期为名,与吴楚虞之妻同行前来关山,伺机接近吴楚虞,并获取相关情报。届时,你将以沈芳绘同志未婚夫的身份,配合她完成此次任务。
万望珍重。
另,你需先写一封信给沈芳绘,邀她来关山以商量婚期,并附照片一张。她也将借此给你回信,你们可在信中多做沟通。但切记不可谈及恋爱境况以外之其它。
通信地址为:……
宗少唯回到房间,本想洗个澡就睡的,见周兰亭的窗口还亮着,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今夜那个人的心情会不会也和自己一样?
于是他赶紧搬出许久没用的窃听装置,接通电源,戴起耳机。
"清浅池塘,鸳鸯戏水;"
"红裳翠盖,并蒂莲开……"
熟悉的曲子悠悠然传来,依旧是那样旖旎多情。
宗少唯听着,不由得跟着哼唱起来,唇边扬起鲜明的弧度。
原来周兰亭今天也是一样的开心。
-
此时,奉天城外七十里的太平山依旧覆盖着大片的积雪。
夜黑沉沉的,山间的林子更是洞黑如墨,不知从哪里传出的几声狼嚎惊起一群老鸹,"哑、哑"地盘旋了好一阵,才墨滴一样到落到雪地上。
它们时而扇动着翅膀,把路上的积雪踩得"吱、吱"乱响,才要放松警惕,忽然"哑"的一声,这群尖嘴畜牲开始拼命拍打翅膀,又一阵黑风般刮走了。
不多时,远处便传来两串马蹄声。
那马踏雪而来,蹄声有些闷,却奔得极快,转眼就到了山下。而上山唯一的这条路方才一直静悄悄的,眨眼间却亮起十几根火把,跟着几十条黑影便拎着枪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将进山的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站住!"一声大喝划破夜空,一个黑影举着火把跳到路中间。
这时领头的那匹马已来到近前,马背上的人猛一扯缰绳,那马便硬生生站住,嘶鸣着扬起前蹄,又重重落到地上,卷起的雪粒在火光中闪着莹莹的光。
"口令!"火把下的人又是一声大喝。
就听马上那人笑着说道,"晌午的牛肉,三更的酒。"
拿火把的人一听,立刻将火把举得更高了,对道,"来得不是时候,老子不伺候!"
说完正等着来人继续对答,就听又一串蹄声和着骂声杀到近前,"妈的,谁是老子?再他妈废话老子崩了你!"
说话间身后的火把已全数围了上来,将这一方天地照得通亮。
这时先到的那匹马上跳下一人,轻巧地落在火光中,白皙清俊的脸上带着笑,"老三,你不守规矩。"
"是少当家!"而那一帮提枪的汉子也早已兴奋起来,此起彼伏地叫吆喝开来,"少当家回来啦!"
"是少当家回来啦!"
"吁——"这时后面那匹马也到了,马上跳下的正是杜三。他紧了紧身上的破棉袄,又遥遥地朝山上一望,骂道,"妈的,可算是回来了。"
"三炮台!"身后的汉子也立刻将他围住,笑哈哈地叫嚷起来。
少当家把缰绳扔给杜三,过去拍了拍几个汉子地肩,"兄弟们辛苦。"说完活动了一下手臂,冲杜三道,"赶紧走吧,上山还得大半个钟头呢。"
杜三"嗯"了一声,又把缰绳交给他,看着他上了马,自己也翻上去,又冲一众弟兄吆喝道,"警醒着点儿,把招子都放亮喽,一个耗子也别放进去!"
说完扬起马鞭,两匹马又一前一后,沿着山路跑了上去。
等两人终于进了寨子,与守寨的弟兄们又是一番热络。
"少当家,你可算回来了,上午老当家还念叨你呢!"
"是啊,你再不回来,我们可都要被红丫头霍霍死了。"
"说的是啊,就她那巴掌,除了咱少当家,谁也招架不住……"
"哈哈哈哈,都滚,都滚!"杜三听他们扯完才将人赶走,回头故意瞅着少当家问,"走哇,先去见老当家!"
少当家一乐,头也不回就朝后院走去,边走边说,"今儿太晚了,明儿再说。"
见他那样,杜三又笑着冲他背影嚷嚷,"太晚你不去睡觉,往后头跑什么?"
少当家没再理他,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他脚步飞快,先去到西边的一间屋子,远远的见那屋黑着灯,便又拐去东边的一间。
这是他自己的房间,临近门口却故意放慢了脚步,长长地打了个哈欠,这才推开门。
屋里没点灯,只有从窗子透进来幽幽的夜光。
少当家也不去点灯,只径自解下腰间的枪,又懒懒地朝桌上一扔。
忽然,他目光朝旁一瞥,几乎在同时身后有一道人影就飞了过来,猛地勒住他的脖子。
"哎哟!"他装模作样大叫一声,"什么人哪!"
背后传来一个女人咬牙切齿的声音,"好哇,你玩儿野了,连我都听不出来了!"
那女人身量低,少当家被她勒着脖子,要配合着朝后仰,嘴里还要叫苦,"你又没吱声,我听什么听。"
那女人气哼哼盯着他,半天才放开手,却又朝他腰上狠狠一掐,恨道,"说,这么多天,你上哪儿野去了?"
少当家揉着被掐痛的腰,吊儿郎当地道,"还能去哪啊,大上海呗。"
女人一听更气了,叫道,"不是说去扬州的吗!"
"知道还问?"
"不是说只去七天吗,这都二十二天了!"
"废话,好容易出去透口气。"少当家不用回头也能想象背后那张气得通红的俏脸,便暗暗地笑,又大声叹道,"哎,要说这大上海可真热闹,灯红酒绿的,别说咱这破山沟了,就是奉天,也比不了哇!"
"啊——"背后传来一声尖叫,跟着就是几记重拳,"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少当家搔着下巴,回味地道,"去大上海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到窑子快活……"
"周兰鹤!!!我杀了你!!!"身后的女子早已怒不可遏,尖叫着拼命捶打过来。
那拳头雨点儿似的落在身上,周兰鹤咧着嘴受着,等她发泄得差不多了,猛一转身,将她箍在身前,"行了!出出气就得了,想打死我啊……"
怀里的女人仍急促地喘着气,亮晶晶的一双眼里似乎还蒙着泪珠,"周兰鹤,你真去逛窑子了?"
周兰鹤没理她,垂下眼,挑了挑眉。
女人立刻会意,拿手背把眼胡乱一抹,便掏进他怀里。
"呀!"一对水盈盈的翡翠耳坠子落入掌心,她惊喜地眨着眼,又兴奋地去看周兰鹤。
周兰鹤这才朝她淡淡一笑,伸手拈起一颗,轻声道,"过来,我给你戴上。"
Dubhe:天枢; Merak:天璇; Phecda:天玑; Megrez:天权,即北斗七星中的四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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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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