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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 35 章

下午,宗少唯才上完课,就被人喊去办公室听电话,拿起话筒,里头传出"于闵生"阴魂不散的声音。

"下了班赶紧回家一趟,有事找你商量。"

"……"宗少唯挂断电话,刚巧也到了放学的时间,便拎起书包,直奔保密局。

来到处长办公室,果然,看到顾潮声正闲等着,一双皮鞋交叠着搭在桌面一角。

"顾处长,你找我?"宗少唯将书包摘下来,扔到一边。

见他进门,顾潮声懒洋洋拉开一截抽屉,依旧摇晃着鞋尖,从里头抽出一张纸,"有你一封电报。"

"我?"宗少唯很意外,谁会给他发电报呢。

赶紧走过去,接到手里一看,竟然是母亲。

电文不长,但字字焦心。原来重庆的报纸也大肆报导了坠机的新闻,并同样刊登了他那张照片,母亲一见自然慌了,急忙向这边询问情况。

宗少唯看了眼电报的时间,心头立刻冒火,"这都多少天了,怎么才给我!"

"那个时候你人在南京。"

"我这都回来多久了,怎么才拿出来啊!"

"最近太忙,忘了。"顾潮声漫不经心地道,"放心,我已经替你回电,报过平安了。"

宗少唯一听更不满了,"这是我的**,你凭什么替我回信啊?"

顾潮声立刻沉了脸,"开什么玩笑。"

"别忘了,从打进入保密局那天,你的一切,包括性命,都不再属于自己!"

"就别提什么狗屁**了。"

说完阴阴地盯着他,从抽屉里又拿出一张纸,"这是令堂的回电。"

宗少唯也阴阴地瞪着他,一把将纸扯来,还没及细看,就听顾潮声念道,"叫你回重庆去。"

宗少唯皱着眉一瞥,果然只有三个字:六,速归。

顾潮声打量着他,鼻子里一哼,"怎么着,不想干了?想回家?"

"我说了吗?"宗少唯将电报朝兜里一揣,扬起脸道,"我不走,我还得为党国奉献我的身体呢。"

"……"顾潮声没搭理他,竟又从抽屉里抽出第三张纸,"这是今早收到的。"

宗少唯立刻抢了过来,一看,眉头皱得更深了,"不行!"

他将电报朝桌上一拍,冲着顾潮声道,"你马上替我回电,我妈要来可以,我爸不行!"

"……"顾潮声鼻子差点气歪,把腿一收,也拍着桌子站起来,"他妈的,你命令谁?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跟长官说话?"

宗少唯将脊背挺直,"顾处长,我的狗屁**不是归你负责吗。"

顾潮声干巴巴张了张嘴。若搁在平时,他铁定要给这个属下好看的,无奈今天情况特殊,只好吞下这口恶气。

他踱到窗边,摸出一支烟点着,将这一页揭过,"今天叫你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

他将烟嘴儿狠嘬了一口,又口鼻共用地吐出烟雾,眯缝着眼道,"是好事儿。"

宗少唯就感觉那烟气呛眼,还觉得看顾潮声这副德性,那香烟他是丁点也不想再碰了。

"过些日子,吴副厅长会从北平过来,"顾潮声将香烟斜叼在嘴里,"到时候,吴太太也会来。"

宗少唯揉了揉眼,"什么吴厅长……哪个吴太太?"

顾潮声像瞧怪物一样瞪着他,将香烟一啐,"什么叫哪个吴太太?!你给我装傻呐?"

"不就是那飞机上,带着吴公子,被你救回她们母子两条命的吴太太!"

"噢……"这么一说,宗少唯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带了几大只皮箱,和一个不讨喜的小孩,最后用皮箱把自己那盒点心压扁的女人。

是了,当时那几个替她拎皮箱的跟班是这样称呼她的。

"那吴厅长又是谁?她男人?"

"……"顾潮声开始感到绝望,预想的那些"感谢处长提携、感谢党国栽培",以及"我把你当兄弟,往后咱们同甘共苦"的热络对白彻底幻灭,于是有些泄气地坐回椅上,"就是国防部三厅副厅长吴楚虞。"

宗少唯这时也听出了些门道,"他是专程来谢我的吗?"

顾潮声推了推眼镜,用复杂的神情看着他,心说自己在保密局苦熬多年,这馅饼偏偏砸到一个傻子头上,真可说是造化弄人。

"嗯,是。"

"人家吴副厅长专门来为你授勋。"

"授勋?"宗少唯目光一亮,"什么勋?"

瞧他那憨样,顾潮声心中愈发地泛酸,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道,"为表彰你挽危局于狂澜,勇歼敌寇,奋不顾身,国防部决定,特授予你三等云麾勋章,以兹嘉奖。"

虽然这一套套的很是拗口,但宗少唯听得出,绝对都是好词,于是内心立刻澎湃起来。

"三等勋章……"他激动地搓了搓手,再一琢磨,又皱起眉,"为什么不是一等?"

他觉得既然又是"狂澜"又是"勇歼"的,怎么着也得配个一等。

顾潮声终于忍不了了,将抽屉"嘭"地一推,"滚!"

宗少唯心情正好,还不乐意在这待呢,于是拎起书包就走。可没走几步又折回来,两手朝顾潮声桌沿一按,"顾处长,刚才那封电报,你给我这样回。"

"就说,'妈,我得了勋章,虽然只是三等,也不妨过来看看,但只准你一个人来。'"

-

周兰亭比约定时间提前了半个钟头来到新美酒楼,叫了茶,独自饮了一会儿,又捧着杯踱到窗边,居高临下地看自己的汽车。

离开鸿晟前他接到卢向衡的电话,告诉他找的货到了,问什么时间过来取,于是他就先赶去了接头地点。

看到那个崭新的电源,周兰亭很高兴,"没想到,还真被你给找到了!"

卢向衡嘿嘿笑着说,"黑市嘛,只要有钱就能有交易。"又问,"对了,你从哪找到帮咱修理电台的人,可靠吗?"

"嗯……"周兰亭把玩着电线,"还算可靠。"

"是谁呀?"

周兰亭一笑,"这你就甭操心了,总之电台修好后,我尽快拿给你。"

卢向衡便不再追问,忽然注意到周兰亭今天穿了西装,惊讶道,"诶,怎么回事?"随即沉了声,"你今天准备宰人?杀谁?"他很奇怪,因为最近并没有接到锄奸的任务。

周兰亭眼梢一撩,"杀天皇。"

"……"卢向衡呆住。

周兰亭笑起来,一双明媚的眼化作两条锁着春色的线,"杀谁呀,今天约了人谈生意,对方不大喜欢老派人物。"

卢向衡这才明了,不由也跟着哈哈笑了两声。

"夏延年这个人,你听过吧?"

卢向衡想了想,皱着眉点了点头,"听过,传闻他一直在做军火买卖。"

周兰亭勾起唇。

卢向衡恍然,"噢,你约的就是他!"

周兰亭点了点头,"这对我们很重要,机会难得,所以务必成功。"

卢向衡望着他,也重重点头,"不过……"随后又不无担忧地道,"都说这个人胃口不小,而且人品也不行。"

"胃口大还不好,就怕他不肯吃我喂的东西呢。"周兰亭一哂,"至于人品……"

见他不以为意,卢向衡又提醒道,"据传此人爱听戏,又荤素不忌,那外宅里养的乾旦、坤伶都能组一套戏班子了。"

"……"周兰亭斜瞥过来,觉得这话从卢向衡口中讲出很是有些好笑。

"我是担心你……"卢向衡看着他,吞了吞口水,"别为了任务,被他占了便宜去。"

周兰亭一挑眉,想说什么又觉得无语,最后咬了咬嘴唇,抓起电源,道了句"老卢,你是越来越会担心了",便大步离开了。

一辆宽大的轿车缓缓停在酒楼门口,迎客的伙计立刻蜂涌而出。好一会儿车门才被打开,里头先跳出两个精壮的黑衣汉子,然后才又悠悠然步下一人,咬着雪茄,傲然朝酒楼一望。

周兰亭目送那人被几个伙计簇拥着,声势浩大地进入酒楼,心说"总算来了",掏出怀表一瞧,约好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这是为着昨天在罚我呢。"周兰亭淡淡一笑,又踱回桌边,把胸前的金链理了理,两手将西装裤轻轻一提,坐下了。

足足又过了半支烟的时间,包厢外才终于有了动静。

房门被人轻轻推开,"夏先生您里边儿请,周先生已经等了您好一会儿了。"

周兰亭这才站起身,朝门口迎过去。

夏延年掐着冒烟的雪茄,阔步进来,闪过一面锦绣屏风,还没抬眼,就感觉面前豁然一亮。

"夏老板,久仰。"周兰亭说话间已来到近前,盈着笑,浅浅地一倾身,"我们总算是见面了。"

夏延年愣了一瞬,眼珠像受了惊似的在眼眶里乱滚,迅速将对面人上下一掠,立刻又回过神,赶紧把雪茄交给身后的一个汉子,大笑着伸出手去,"周老板……失敬,失敬。"

周兰亭见状只好也伸出右手,立刻便被夏延年握住,摇晃个不停,"周老板,你我真可谓是相见恨晚呐!"

"可不是,"周兰亭也熟练地笑着,"本该昨天就见面的,硬是被我耽搁了,实在该死。"

"夏老板不会怪我吧?"

夏延年那只手就像焊在了周兰亭的手上,一边攥得死紧,一边又佯作不快地肃起脸,"要怪,当然要怪。"

"不单要怪,还要罚。"

见周兰亭那对漂亮的眸子似是怯怯地闪过一丝惊讶,立刻又变了脸,浑身舒畅地大笑起来,"就罚周老板为鄙人满酒,再与鄙人对酌,且要连罚三杯,可好?"

"应当的。"周兰亭保持着笑容,终于抽回自己的右手,顿时感觉手背湿凉,于是悄悄伸进口袋,顺势将左手一扬,"夏老板这边请。"

夏延年举步过去,同时挥退了跟在身后的两个汉子,眼角眉梢尽是喜色。

周兰亭跟在后头,趁机将右手在口袋里狠狠蹭了几蹭。

两人才坐下,包厢的门便又开了,伙计鱼贯而入。一转眼,甜咸鲜香,冷热荤素,台面便被琳琅的杯盘铺满了。

"不知夏老板的偏爱,我只好冒昧地布了几味。"周兰亭指着面前的珍馐,"夏老板是见过大场面的,可别嫌我小家子气。"

这新美酒楼本就是极为排场的,上桌的又无一不是他们的招牌,可夏延年也只是拿目光略略一扫,便又看回周兰亭,拈起面前的空酒杯,意有所指地在手中轻转,道,"我的口味嘛……其实很简单,却也刁钻……"

"都说这南北菜式无不讲究'色、香、味、意、形',你瞧,这头一个,便是'色'呀。"

这夏延年四十出头,不高不矮,面皮白净,疏眉,细目,眼轮透着微青,髭上一抹短须,修剪得甚是有型,此刻正含着笑,拿目光仔细描摹着周兰亭。

"所以说,这菜嘛,'味'好不好放在其次,首先要看它漂不漂亮。"

"不过鄙人以为,这漂亮的,也必有一番好滋味。"

"周老板,你说是不是呀……"

这话讲得甚是露骨,周兰亭佯装不懂,只看着他手中的酒杯,这时取过一旁的酒瓶,起身道,"只顾着说话了,还没向夏老板赔罪。"说着便斟满了那一杯。

夏延年看着那盈盈的杯面,又看向周兰亭那仿佛同样盈着水波的眼,不觉想要醉溺其中,同时心中感叹:这一趟关山算是没白来,也暗自庆幸,没因为昨天的插曲而爽了周兰亭的约。

这时候周兰亭面前的酒也满了,他端起杯,眼中带着笑,将杯面微微一升,"夏老板,我先饮为敬。"

说着便将酒送至唇边,再一仰头。

夏延年就见那好似天鹅般雪白的颈子舒展于眼前,酒液入喉,喉结随之浮沉,像一颗精美的脂玉投入池中,在他心中荡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周兰亭舌尖轻舔了嘴唇,将手中的空杯转向夏延年,示意他已饮尽。

夏延年这才端起自己这杯,又将周兰亭看了看,也仰头喝了。

周兰亭一笑,又拾起酒瓶,"就照夏老板的意思,连饮三杯。"说着又要倒酒。

周兰亭酒量极好,酒品更佳,所以他从不担心酒后失态。倒是这姓夏的,要是能把他灌醉,事情或许还能好办些。

"连罚三杯"是夏延年自己说的,可这会儿他又后悔了。

他实在太喜欢周兰亭喝酒的样子,担心这三杯饮尽,周兰亭便不再喝了。

美人该徐徐地醉,好事更要慢慢地来。

于是他赶紧伸手拦住,装作酒气上头的样子,同时又扶上周兰亭的手臂,按他坐下,笑道,"我方才那是开玩笑呢,周老板怎么还当真了。"

这时他忽然发现周兰亭竟然素着一双手,便"咦"了一声。

周兰亭放下酒瓶,"夏老板,有哪里不妥吗?"

夏延年将那对白皙的手左看右看,好半天才不无感叹地道,"没想到,周老板这样的人物竟然如此朴素。"

周兰亭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于是立刻将两手一叠,略显局促地握了握,微垂下眼,自嘲地道,"夏老板是在笑我寒酸吧。"

"哪里!"夏延年急忙道,"周老板芝兰玉树,清雅脱俗,实在令夏某敬服。"

夏延年那一双略显肥腻的手,十根手指少说也套了四枚戒指,只只璀璨,个个光华,腕上的金表更是在袖口时隐时现,与钻石袖扣争锋。

反观周兰亭,不但没有戒指、金表,就连袖扣也是区区玳瑁制的。

周兰亭握了握手腕,将那枚黯淡的袖扣朝里藏了藏,抬起眼,本该窘迫的神情却仿佛愈发地矜贵了,"夏老板远道而来,兰亭自然也想更排场些,无奈经济萧索,力有不逮。不过……"

这时他目光深望向夏延年,"礼轻情重,还希望夏老板不要质疑我的诚意。"

夏延年这时心里简直闹开了锅,一边后悔自己口不择言,叫周兰亭难堪,同时又被周兰亭那种明明潦倒,却还倨傲地不肯低头的落魄贵公子情态拿捏得要死要活。

有钱人他见的多了,潦倒的更是如过江之鲫,这其中男男女女,不乏上等姿色。但能将这三种完美地揉捏在一起,又叫人一见而倾心者,周兰亭是头一个。

“是我失言了。”夏延年急忙替自己倒了一杯,端起就喝,“我自罚一杯!”

周兰亭见状也为自己满了一杯,"兰亭甘愿相陪。"说完同样一饮而尽。

"不行,自罚就是自罚。"夏延年抓住周兰亭的手腕,"周老板这是不肯原谅我吗。"

说完又连续饮自斟自饮了两杯。

四杯酒下肚,夏延年两颊飞起些许红晕,似有醉态地将座位朝周兰亭拉近了些,关切地问,"怎么,周老板,现在生意不好做吗?"

周兰亭不置可否,只是无奈地一笑,"夏老板树大根深,我是比不了的。"

夏延年很是受用地笑了,随即又十分大度地道,"之前你我只做桐油买卖,前阵子我在南洋谈了几笔木材生意,不知周老板有没有兴趣?"

"兰亭求之不得。"周兰亭适时地表现出感激,并又为彼此满了一杯酒。

喝完,周兰亭站起身,"对了,我还为夏老板备了一份薄礼,不是多贵重的东西,夏老板可不要嫌弃。"说着已经拎来一对华丽的锦盒。

夏延年很高兴,倒不是多稀罕这礼物,只是满意周兰亭的心意。

周兰亭将锦盒打开,夏延年朝里一望,只见大红锦缎里衬上各卧着一根金灿灿的人参。那参芦身粗壮,根须飘然,一看就是上上品的长白老山参。

周兰亭笑道,"这是我早年从关外淘换的,得知夏老板要来,旁的也拿不出手,这一对参,不成敬意。"

这样品相的人参的确是难得的好东西,夏延年一边称谢,一边收下了。可忽一转念,想到这东西是滋补佳品,又想到自己的那点儿癖好怕是早已名声在外,再看这份礼物,便觉得另有一番心意了。

难道这美人在暗示自己?

想到这,夏延年把礼盒搁到一边,意味深长地看向周兰亭,同时褪下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那枚钻戒,送到周兰亭面前,"夏某来得仓促,也没带什么礼物。这戒指是我过年前定做的,前几天才上手,周老板如果不嫌弃……"

说着就打算去牵周兰亭的手,要替他戴上。

"不,不。"周兰亭急忙将手指攥入掌心,"兰亭不敢叫夏老板割爱。"

"诶!"夏延年佯嗔道,"周老板这是瞧不上眼呐。"

"还是不肯给我夏某人面子?"

就在周兰亭犹豫的功夫,左手已经被夏延年捉住,他只好张开手指。

周兰亭白瓷一样的手,手指瘦长,指尖淡淡地点了一抹桃色。夏延年看着,恨不能立刻捧到嘴边亲上一口,眼下却还不敢乱来,只是将那枚璀璨的钻戒朝周兰亭的无名指套去。

"还是这里合适些。"这时周兰亭伸手接过钻戒,套在了自己的中指上,宽窄倒是十分妥帖。

夏延年横看竖看,觉得这戒指到底还是在美人手上最养眼,正想着,就听见周兰亭笑着说,"背靠大树好乘凉,如果夏老板能在生意上关照一二,我这一双手,将来数钱怕是都要数到酸了。"

夏延年回过神,见周兰亭摊开五指,正欣赏着那枚钻戒,再咂摸咂摸他那一番话,便微笑着问道,"怎么,周老板对木材生意没兴趣?"

"怎么会。"周兰亭收拢五指,看向夏延年,"只是……"他目光朝那一对人参瞥去,"这儿离关外不远,夏老板知道的,关外最不缺的就是木材。"

"嗯。"夏延年点了点头。

"而且现在胜利了,物资封锁也解除了,像桐油这些东西,关外也不缺了。"

夏延年转过头,又将周兰亭看了看,这才笑着问,"那么依周老板之见,关东现在最缺的是什么?"

周兰亭淡淡一笑,只提起酒瓶替他斟酒,"夏老板是在考我么?"

夏延年却不接茬,只哈哈一笑,敷衍了过去。

他当然知道关外最缺什么。他在军中也是有熟人的,委员长飞赴东北,东北军的异动,以及由此引发的种种猜测,早已如春草搔动他的神经。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来到关山。

北平形势错综复杂,东北又是一触即发,在这两处的任何动作都将异常惹眼,唯有在关山,才可能有所作为。

他此前一直在南方经营,很想趁此机会将自己的军火买卖铺向东北,但到底是亲自操刀,还是找一个当地的商号合作,他还没打定主意。

虽说他本人私下里荒淫无度,但只要涉及生意,关乎到钱,他是半点不肯马虎的。

这一次来关山,鸿晟公司原本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与周兰亭会上这一面,也是因为对方极力争取,屡次相邀。

现在此人话头明里暗里都指向他的军火生意,夏延年倒有些犹豫了:这钱,到底要不要让周兰亭分润一笔呢?

不消片刻他便有了主意:美人是美人,生意是生意,钻戒有多少都可以送,但利益却不能出让半分。

不过,要是以此为饵,说不定能钓到一条美人鱼。

"周老板,别只顾着说话,来来,吃菜,吃菜。"

夏延年说着,向周兰亭碗里舀了一勺珍珠鱼羹。

周兰亭微笑着谢过,低下头,将调羹在碗里轻轻搅动,听着瓷器"叮叮"的磕碰声。

夏延年明显地顾左右而言他,而那枚钻戒更像一条蚂蟥盘踞在指上。周兰亭无比厌恶这一切,更厌恶置身于此的自己,可当他抬起头,仍旧是周老板,是那个钻隙觅缝、俊美无俦的商人。

"想必夏老板已经知道了吧,"周兰亭默默喝下一口汤,而后抬起头,又将身子朝夏延年那边倾了倾,故意放低声音,"东北军近期要有大动作了。"

既然姓夏的装傻,他索性将这层纸捅破。

"噢?"夏延年继续装傻,并趁势靠过去,"周老板说来听听。"

"委员长即将飞赴东北……"周兰亭说完,顿了顿,看着夏延年的表情。

夏延年微皱起眉,点了点头,一副认真思索的样子。

于是周兰亭继续低声道,"有消息说,共|军那边的林、罗,也在向东北集结……"

夏延年眼皮一跳,原本佯作惊奇的目光立刻朝周兰亭看去,"周老板,这消息属实?"他这会儿是真的惊讶了。

周兰亭勾唇一笑,"我只能说,我有我的消息来源。"

这话实际是他编的,但如果形势继续发展,也不无可能,反正姓夏的也没办法去向"共|军"打听。

"还有,"周兰亭语气愈发的神秘了,"日本关东军撤退时,在东北秘密藏匿了几支部队,现在,也蠢蠢欲动了。"

"啊??"夏延年彻底震惊了,那副表情绝对不是装的。

周兰亭点到为止,将话头一收,为自己满了一杯茶。

"周老板,这、这也是你的……消息来源?"

周兰亭饮了一口茶,微微点了点头。

夏延年默然坐在那,脑筋飞转,迅速消化这一连串的消息。

周兰亭的这些话他自然不会全信,但又不能不信。怪就怪周兰亭将真话掺着假话来说,真的部分夏延年早已知晓,假的却无法求证。而且他也明白,周兰亭所谓的"消息来源"不过是卖关子,自己一天不答应同他做军火生意,那"消息"就一天不会向自己公开。

这其中或许有很大的水分,但周兰亭到底在关山经营多年,各个方面认识些人物也不无可能。

夏延年缓缓转动着指上余下的那枚金戒,觉得事情变得有些棘手。

他的军火无非卖给三类人:国|军,共|军,土匪。

国|军大部队不缺他这点儿装备,散兵游勇又不是总碰得上;共|军才是消费的主力,但也只能做黑市交易;土匪有今天没明天的,还经常吞了货不给钱……而且以上种种也只限于南方。

如果来东北,国|军用不上他,共|军他又摸不着门,土匪……据说关东的悍匪凶得厉害,至于日本人,他更不敢,也不乐意接触。

这样一想,似乎与一个可靠的本地商号合作才是上策。

于是他不禁又看向周兰亭。

周兰亭也回望过来,淡淡一笑,"对了,还要给夏老板提个醒,做关外的生意要特别小心土匪,尤其是铁道上。我的货就给抢过两回,好在最后有惊无险,又给讨了回来。"

"……"夏延年震惊得无以复加,"周老板跟那些悍匪也有交情?"

周兰亭想了想,最后谨慎道,"一点点而已。"

夏延年讪讪地陪笑了两声,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伸出筷子夹了一根青菜。

余下的时间,两个人边吃边聊,都是些不痛不痒的话题。

吃完饭,夏延年说时候还早,邀请周兰亭去他下榻的饭店坐坐,一起喝喝茶,周兰亭却提议去听戏。

夏延年是很爱听戏的,又听说那个叫"小桃园"的戏院有几个很不错的角儿,便欣然答应了。

出了酒楼大门,周兰亭主动邀请夏延年同乘,并亲自为他驾车。夏延年自然求之不得,于是叫两个保镖在后头跟着,自己则上了周兰亭的汽车。

两辆车一前一后朝小桃园驶去,夏延年一路盘算着,如果真的与周兰亭合作,那必定要先占他些便宜。

可是,要怎样才能把这美人哄上床呢?

这时他忽然后悔不该答应去戏院的,周兰亭必定是听了传闻才投他所好,这样一来,如果自己看上个把戏子,那周兰亭做个顺水人情,岂不是更容易脱身了?

不行,不能去戏院。

想到这,他目光朝车窗外一溜,发现前边不远处灯火辉煌的像是一家赌场,连忙道,"诶,那边是赌场吗?"

周兰亭目光一瞥,道,"对,是大华赌场。再向前不远就到小桃园了。"

夏延年一听,立刻搓了搓手,笑道,"今天与周老板相识,乃是一件幸事,想必手气也不会差。"

"不如我们去赌上两盘,如何?"

周兰亭一笑,"乐意奉陪。"说着便轻轻转动方向盘,将汽车停在大华赌场门前。

两人下了车,夏延年吩咐保镖等在外头,看好车,便随着周兰亭进去了。

赌场大厅内烟雾弥漫,赌客、看客、跑腿的、看场的人头攒动。这一层大多是扔骰子、推牌九的散客,赌注不大,却喧闹异常。

周兰亭示意向楼上走。

来到二楼,耳边立刻清净了许多。这一层是一间挨一间的隔间,门都大敞着,看得见里头的牌桌,和牌桌边围坐的赌客。

"夏老板喜欢玩什么?"周兰亭边走边问,"麻将,还是牌九?"

实际上夏延年对赌钱并无太多兴趣,此时目光随便一扫,见一间麻将室还算清净,便随口说道,"麻将吧。"

"好。"周兰亭便带着他进到一间麻将室。可才踏入门口,却是一愣。

赌桌边坐的竟然是顾潮声。

周兰亭心说可真是冤家路窄,又想到顾太太还在医院躺着,便愈发觉得那女人可怜。

正犹豫间,顾潮声也瞧见了他,跟着便瞧见了一旁的夏延年。

周兰亭不好装作看不见,只好引着夏延年过去,同时笑着招呼道,"顾处长,真巧,竟然在这里碰见。"

顾潮声刚刚输掉一局,正稀里哗啦地搓着麻将牌,见周兰亭走近,只是在鼻子里一"哼",目光却始终在夏延年身上打转。

忽然,他被什么东西晃了眼,推了推眼镜,发现了周兰亭左手上那枚晃晃的钻戒。

再看那姓夏的一双肥手,右手两只,左手一只,同样的耀眼。

他心中顿时明了,从兜里摸出一支烟,一边点着,一边又将周兰亭一番扫量。

"这位是?"这时候夏延年开腔了。

"噢,这位是保密局行动处的顾处长,顾潮声。"周兰亭正介绍着,忽然心里冒出一个主意,便朝顾潮声熟稔一笑,"也是在下的好友。"

夏延年一惊,心说这怕不就是周兰亭的"消息来源"之一?

顾潮声一愣,心道这姓周的别是吃错药了?还是仗着昨天救过吴梦茹一命,就跟自己攀上关系了?

周兰亭又继续向顾潮声介绍道,"这位是夏延年,夏老板,从重庆远道而来,还望顾兄多多关照。"

顾潮声咬着烟卷,屁股在椅子上纹丝没动,看了看周兰亭,又看了看那只亮闪闪的钻戒,一挑眉,又一哼,抬手将对面和上家赶走,朝那两个空出来的位置抬了抬下巴,"坐吧,夏老板,兰亭老弟!"

"哥哥我今晚就陪二位玩上两圈儿。"

上个礼拜去了趟周老板的家乡,很喜欢。 ^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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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 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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