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她上辈子死的太过憋屈,但也不是一点好处没落下的。
譬如,投胎志愿就比别人多了一个,这等规格不免让她第一次生出高人一等的错觉来。
元代看着属于自己的那张虚空志愿表,不多思考,凌空写下两大志愿,然后双手合十,心中默念三遍,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
“好了好了,静一静,静一静,都给我静上一静——”七嘴八舌的台下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撕裂怒吼声吓到,蓦地收声,齐刷刷朝台上看去。
只见那人面色惨白、毫无血色可言,眼底乌青的跟连轴转了一周似的,愣是光看他脸就勾起了元代加班无数的惨痛回忆。光是这么一张刻板死人脸也就算了,偏偏那人还穿了件宽大白袍,袍子压根算不得合身,简直就是小码模特套了件四x衣服,一块破白袍从头罩到脚,衬的那人本就光洁的额头更显锃亮。
八角独自一人身居高台,从左到右扫视全场,直到一丝人声都听不到后,才又悠悠开了口。
“既然你们都安静了,那接下来就轮到我说了。各位只要记住,我接下来说的每句话都是重点,且仅此一遍。”
元代:……任课老师划重点了。
“先给各位做个自我介绍,鄙人八两,是这通天城的土地公,诸位能到这来,就说明你们前一世已经结束。无论好坏,一切也都彻底过去了。台下诸位都是自己选的西直转生路,既如此,我也不多赘述。大家都老老实实到那处排队,不要急更不要插队,倘若被我发现有违以上两点者,立刻夺去这次转生资格,打入城外做野鬼。”
“好了,去吧,祝各位下辈子好运……”
***
是不是好运她还真难判断的出,畜牲道……光听畜牲俩字她就两眼一抹黑,再加上开局就入水,这般处境可真算不上有多好。
元代知道,她多半是又快要死了。梦里这些乌糟糟的凌乱记忆不正是上辈子的走马灯吗,只是为什么她梦到的都是些恐怖故事呢,除了她爸,怎么还有其他的吓人东西……
元代梦到自己身边有个半人之高,头大身小,一身破履烂衫,头发里满是跳蚤,浑身散发熏天臭气的男人正挂在她的胳膊上。男人一双瞳孔大的出奇,不断用他臭哄哄的舌头舔她脸颊。她迫切想要睁眼却怎么也睁不开,这种感觉过于真实,仿佛自己此刻正置于那人黏腻腻的口水之中。
元代想,自己怕不是鬼压床了。
可是,她怎么依稀记得,自己是在水里漂着……
喜帖街裘家堡
“大哥,那处来信了。”
裘藤听言接过信纸,匆忙拆开,读到一半面色一骇,裘让见状,忙焦急问道,“大哥,可是日子又要提前了?”
裘藤不语,只把信纸给了弟弟,裘让接过一目十行,没出几秒,喜极而泣。
“天佑我儿,天佑我儿啊!”
“芙蓉,芙蓉……”
裘让手握信纸大步寻到后院,裘芙蓉彼时正在午睡,听到父亲声响,立马睁开眼来。
“阿来,刚才是爹的声音?”
塌前一个丫头看起来十二三的年纪,听到小姐唤她,立马抬起头来,一双眼睛熬的通红。
“小姐,你醒了。”
裘芙蓉微微点头,挣扎着就要下床去。阿来见状,忙到左右搀她。
“小姐,您身子正虚,还是先躺着吧。老爷看到又要心疼了……”
说话间,裘让已然到了屋外,他轻叩房门,平复好满腔情绪,柔声开口,“芙蓉,是爹爹。你醒着吗?”
裘芙蓉抬了抬手,阿来立刻心领神会,小跑着前去开门。
一进门就看到女儿憔悴模样,裘让心像被刀剜了一样,“怎么下床了,快躺回去。”
裘让快步上前,重给女儿掖好被角。
“爹爹,可是?”
裘让手上动作猛地一顿,抬眼看向女儿。自从那事以后,每次来看芙蓉都是这般模样,双颊消瘦,眼角红肿,无论吃什么都不长肉,每次开口第一句总是问他同一件事,不安情绪也愈发严重。他知道,就算这事过去了,以往那个活泼开朗的女儿也再也回不来了。
他轻轻握住女儿双手,柔声把那刚得来的好消息告诉给她。本以为芙蓉会开心,会微笑,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女儿竟然哭了,放声大哭。
……
堡内一隅竹清居,数十个丫鬟手持托盘,步履匆匆。盘内多是当地浣沙局新出的各色衣物首饰,身后四名小厮则是手拿瓷器以及各类摆件花瓶,同样脚步不停。
裘藤在门外站了几秒,顺手拉住一个过路小厮,问道,“郎中来了没有?”
小厮弯腰回道,“方才管家去请了,这会大概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裘藤深叹口气,摆手示意,小厮颔首继续忙活起来。
这次之所以要请郎中,倒不是他裘家堡人出了事,而是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姑娘。
那姑娘看起来约莫有个十五六的年纪,面色发白且有些浮肿,身穿一袭粗布白衣,脚下空空,甚至没有一双草鞋,浑身湿漉漉的躺在府门外,裘藤当即让人把她抬进堡里,并让管家快去东街请郎中来。
姑娘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堡内众人一概不知。但他们私下里说,这人八成是要替小姐出嫁的。
他们猜的倒也不错,可却只对了一半,人并非主动替嫁,而是随着那封信一道送来的……
***
虽说易子而食的时光离他们这代已然算得上遥远,可食不果腹的日子依旧笼在百姓头上。
天灾、**数不胜数,更遑提这喜帖街一霸——天下皇。
显然,这并非一个人的名字。这年头百姓都是对皇帝深恶痛绝,恨不得能指着鼻子骂的,又怎么可能给自家孩子取这么个名。更何况,他们还从未听过有人复姓天下的。
事实的确如他们所料,这天下皇确非凡人,而是一个懂得诸般变化的神。
他自称是江河湖泊灵气所育,世间所有水域都有他的足迹,某天踏云途径丰罗河,须臾一瞥正好看到此处正发水患,秉着师傅所说人命关天的教诲,他毅然决然落到此地,并耗近百年功力,这才阻了此次水患。
这个事迹喜帖街上至百岁老人,下到三岁小儿,全都熟捻于心。只因天下皇救了他们所有人性命,水患了结后,在当地大户裘家堡的牵头之下,五方长老联名提议,将此事载入地方册,以供后人瞻仰。除此之外,还将镇上主街更名喜帖,只因天下皇说他出身此地。
眼看丰罗镇一天一天慢慢恢复,天下皇于某日饭后提出离开。
席上一女子听闻,面色微动,酒饮了三杯后开口挽留。天下皇看女子如此模样,顿了片刻,终是点头应下。
没多久,二人便在丰罗举行一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浩荡的昏礼。那场昏礼如今依旧在本地是段佳话。
丰罗镇如此平静的日复一日。直到某天,镇上不知从何人口中传出,丰罗河里的天下皇压根不是什么神,而是专吃人的妖怪……
起初并没人将这当回事,甚至听到后还会反驳对方,“这话别再说了,你我都看到了的,天下皇可不止一次从水患里救出我们。”
彼时也有几个突然缓过劲儿的,是啊,为什么水患都发生在他来以后呢……
奇怪的事越想越多,除了水患,就连曾经对他身份有所怀疑的人也接二连三死于非命。
时间一长,丰罗镇上便只剩对此缄默不言之人。
某日,镇上突然传来一个喜讯——天下皇死了。
……
如今你要问天下皇具体何时死的,全镇也没有一个人能说得明白,只是大约记得,他死于五十年前。
之所以说他去世,也只是老瞎子的一面之词。瞎子本人其实并非真的瞎,而是眼睛看不清,人但凡稍微离他远一点那就是雌雄难辨。
那日他一手拄拐,慌里慌张的跌进裘家堡大门,口中失声尖叫,直到看清裘千光的面容才算安静下来。
裘千光为他斟了茶,一开口沉稳有力,“这是出了什么事,把你给吓成这样?”
老瞎子狠狠咽了口唾沫,想起刚才那幅场景又是吓得浑身颤抖,双手紧紧抓住裘千光的袖子,嘴里反复念道着一句,“死了,死了……”
裘千光问:“是谁死了?”
老瞎子双眼猛地回神,接道,“……是他,天下皇……”
这事原本没人相信,只当老瞎子又碰到了什么鬼打墙给吓到了,可过了半年,确实再没人见过他,这才隐隐觉得老瞎子八成没骗人。
然而,寻常光景没过几天,丰罗上空突然出现一个形如小孩,细短臂膀,浑身皮肤红里透黑,长着一双红色大耳的怪物盘旋上空,一双瞳孔大的骇人,目光如炬,死死盯着下方百姓。
满镇男女老少皆是原地一怔,直到有人突然吼出了声。
“……妖怪,妖怪来了,大家快跑啊!”
众人猛然惊醒,快步朝家狂奔。一片混乱中,唯有一人再无踪影,正是镇上豆腐坊掌柜独女——叶良辰。
叶良臣人如其名,美好皎洁,也是镇上公认的美人。去年及笈,刚和镇西郎家二公子订了亲。
因叶家两口子不想女儿过早出嫁,这才把婚事往后延了一年,郎家对此也表理解,双方商定,于明年六月初六,良臣生辰之日再行过门。
如今距离二人成婚,只剩短短三天。
一时间,乌云笼在叶、郎两家头上。未曾想,大婚前夜,准新娘叶良辰突然回来了。
准确来说,回来的是一具尸体。
要是人对其瞥上一眼,就知道她被掳走后定是受尽百般折磨,痛不欲生。
叶家父母拢好女儿,第二日便为她风光大葬。全镇百姓无人敢出门,生怕那妖怪再次突然出现,只是透过窗户洒些纸钱,也算是送叶良辰最后一程。
除了那家,镇南裘家堡。
裘家一脉在此居住已是第三十五代,裘千光正是这代堡主。他乃镇上赫赫有名的一名将军,年轻随军四处征战,一路从小兵爬到老将,脚下多得是累累白骨。尽管此时已入暮年,身体却依旧康健,身为丰罗镇一员,他自觉叶家小女之事需要有人为那老两口撑个场面……
哪怕只是寥寥几人,也好过只有两位白发人。
兄弟二人跟在父亲身后,父子三人皆腰佩长剑,裘藤在后立起白幡,裘让负责撒门内众人连夜折好的数百斤元宝。
也是那天,裘藤第一次看到那幅字迹,歪歪扭扭如爬虫,上面只有一句话:
每年中秋之日,献上少女一名。否则,全镇葬也。
落款:天下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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