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很快来到凌黎君生日这天。
凌黎君生在夏末，正是酷热难耐的时候，其所在的无苦福地却是风清水凉。
辛野跟着桓霁阳进了福地，刚站定，就看到一座山。
桓霁阳见他看得认真，跟他介绍：“无苦福地被凌黎君大改过，山上的亭台楼阁、珠树琼林都是他亲手选定，代替日月星辰的是从澹台家定制的一整套灵器。把钱花在这种地方，说是挥霍也不为过。”
辛野抚摸手边的杜鹃花。
“实在很难想象，凌黎君也会挥霍。”
“是啊。”
他看着山顶金碧辉煌的楼宇，檐角和阳尘观很像，但只是座古宅，不是道观。
“两位。”
梁飞沉从不远处朝他们招手，他头发梳到头顶，戴一翠青玉冠，打扮正式。见到桓霁阳，他颇有礼貌地行礼，喊了声“叔叔”。
看到梁飞沉，桓霁阳眼中闪过一丝艳羡。
梁飞沉身后站着一个中年女人，也和桓霁阳打了声招呼，随后和梁飞沉一起，朝山上走去。
礼品在正厅堆成小山，桓霁阳把礼品放下，融入老一辈的社交圈子。
辛野没见到凌黎君，便跟着梁飞沉到后院休息。
后院里有块花园，内有小亭和一汪池水。繁花尽开，争奇斗艳。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刚才你身边那个女人是谁？”
“我妈，澹台薇。”梁飞沉说着，往院子长亭里的石凳子上一坐，“她平时都在家里操持家务，不经常出来，你不认识也正常。”
梁飞沉的父亲梁雨真是梁家家主，那澹台薇就是家主夫人。
管理一大家子，确实没空出门。
“其实她是澹台笙的妹妹，在老一辈里也算出名。”梁飞沉说，“要不是这回我爸有事在外地回不来，她也不会过来。”
“哦，为爱牺牲。”
辛野简评一句，瞄到花枝遮掩处有一片青黑衣角，圆轮骨碌碌转，是个坐轮椅的老人从回廊经过。
“那是谁？”他起了好奇心。
“那位是凌黎君的师叔，除了他以外阳尘观唯一留下的活口。阳尘观的事你知不知道？”
“知道。”
“据说这位师叔有些自保本事，侥幸从那场无妄之灾里活下来，不过双腿没保住。这些年凌黎君四处求医，寻访三十六洞天，都是为了给师叔延寿。”
辛野点点头。
他眼眶有些红，为免梁飞沉看见，别过头去，假装揉眼睛打呵欠。
“累了？放假就在家里日夜颠倒玩游戏吧？”梁飞沉嘲笑道，起身，“走，我带你去客房休息。无苦福地内叠加须弥芥子，一人一间不是问题，”
辛野摆手：“不用，我就在这边待会儿。”
这边风景正好，而且他还没辨认出那到底是哪位师叔。
那张脸太老，身体太瘦弱，和记忆里的每个人都对不上号。
梁飞沉也没强求，“行，那我先去前面帮忙，有事可以去前面找我。想去客房休息就找道童给你指定房间。”
他走后，辛野一双眼睛盯着老师叔，久久不语。
记忆太过模糊，他实在想不起来。
无可奈何。
过了几分钟，轮椅的滚动声从后院消失，他起身朝梁飞沉指给他看的客房，沿着长廊慢慢走去，忽而听到花园假山里面传来一句话。
“喂，敢把那东西带到这里交易，你不要命了？”
“怕什么？又没人搜身。”
“可是……”
“来都来了，别那么多可是！磨磨蹭蹭，等会儿引来不该来的人，你和我都得完蛋。”
不知道谁在做见不得人的交易，辛野有心靠近细听，但若是靠近便得踏上草丛，绝对会被两人发现。正好草丛里有只蝴蝶，于是用术法魂附蝴蝶前去窃听，自身则藏在圆柱后。
蝴蝶轻巧，落在假山上不会发出半点动静。
借着假山上的气孔，还能窥探交易双方的真面目。
两人都很年轻，一个在学院里见过几次，叫张藤，另一个毫无印象。
张藤左顾右盼确认没人被吸引过来，悄声询问，“你带了多少？”
另一人伸出两只手，十指摊开，手掌一翻。
“灵宝、阴丹各这个数。哪种，多少？”
张藤考虑一番，说：“灵宝四，阴丹一，钱等我回去转你。”
“十四万。拿好。”
对方从怀里摸出粉釉丹瓶，倒出四颗，又摸出靛蓝丹瓶倒出一颗，交给张藤，“话说你这家伙倒是有钱，其他人大多数是一颗两颗地买，你直接一次买五颗。”
“这东西越吃我就越厉害，我拿本事去赚钱，良性循环。”张藤笑了笑，小心翼翼将丹药收进兜里。
“也是。”
那人收好丹瓶，背着手转身，目光掠过假山上的孔洞，咦了一声。
“这只彩蝶不去寻访满园鲜花，却停留在毫无生气的假山上，实在奇怪。”
话音刚落，他抬手一挥，杀机迸现，用禁锢术将蝴蝶困在原地，捏住蝴蝶翅膀准备撕烂。
若任凭他杀死蝴蝶，辛野的魂魄也会受损。
辛野顾不得暴露，收回分出的魂魄，屏息凝神，听两人的脚步。
“有人偷听？”
“那人应该就在附近，咱们分头去找，千万不能放跑他，不然你和我就完蛋了！”
“不会的。”张藤语气压抑，“我才开始崭露头角，怎么可能让他毁了我的人生？你放心，我一定抓住他。”
辛野记起来了，张藤在三年级排名前列，虽然比起他那个时代的青年来说不算厉害，但与现在的青年相比实力不差。
至少他不动用非常手段的话打不赢。
没办法，只能先逃跑了。
趁脚步声超另一个方向远去，他迅速回头看一眼，踮着脚借着柱子遮挡往客房方向狂奔。
“想跑？”
张藤冷笑，掷出一把短剑，刀刃划过辛野手背留下一道血痕扎在柱子上，他停顿一步，张藤已翻过栏杆袭至身后，手中长刀似柳，朝他面门砍来。
辛野以手为盾抓住刀口，虎口顿时被砍破，鲜血喷在刀身。
“原来是你。”张藤如释重负，但下手更狠，“反正你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就这样死了不仅能保全我，还不会给桓家丢人，所以，对不住了。”
张藤是真的动了杀心。
辛野叹了口气。
他不能死。
他才刚找回执念，还么抓住狡猾的久弢，就这么脱离躯壳回去地府忘却执念转世新生，他不愿意。
到这一步，虽然他还不明白“灵宝”“阴丹”是什么东西，为何需要旁人保守秘密，但他只能选择保全自己。
“很多人都有秘密。”
他衣摆下冒出浓郁的黑气，在他手中形成一把黑剑。
得反过来杀了这两个人，才能保证恶鬼附身的秘密不会被别人知道。
“本来我也可以帮你们保守秘密，但你们这种态度肯定信不过我，我只能出此下册。”
张藤瞪大眼睛，看着长刀被黑气缠绕、吞没，手中刀柄“当啷”掉在地上。
“你、你身上为什么有鬼气？”
要尽快。
无苦福地是凌黎君的地盘，鬼气出现在无苦福地，凌黎君马上会发现，要在他赶来之前结束，藏起来。
辛野没有回答，身上鬼气更加浓郁，挥剑朝张藤的脖子劈去。
形势逆转，张藤急忙躲闪。
此时辛野的气势已经压过瘦弱的皮囊，再加上突兀出现的鬼气，任何人都能看出他不对劲。
“你不是桓良？”
另一个人匆忙赶来，见张藤打不过辛野，掏出一张朱砂绘制的黄符，大喝一声：“我来帮你杀了这恶鬼，抗住！”
黄符爆出火光，鬼气被灼烧退却。
张藤有了喘息之机，几步来到柱子边，拔.出短剑与辛野对峙。
那卖丹药的人身上揣着不少好东西，和张藤一起上，战斗力翻倍。
二比一，以目前的情况很难快速结束战斗。
辛野考虑半秒，再次决定逃跑。
“你们如果不出卖我，我就不会把你们的事说出去。”他留下一句警告，翻越围栏，消失在斑驳树影中。
张藤松了一口气，一转头，却见卖药人眼神狠辣。
他收起剩下的黄符，看着张藤，“怎么，你难道真的想照他说的做，互相保守秘密？”
张藤犹豫道：“既然他也有秘密，那我们是不是暂时互相隐瞒，保全自身，等之后再作打算？”
“一个恶鬼却闯进天师的地盘里来，还想走？”卖药人背着手，阴恻恻地笑，“你照我说的做，绝对不会有人怀疑我们。”
很快，察觉了鬼气的人纷纷往后院赶，见到瘫坐在地的张藤和地上血迹，大惊，连忙将他扶起，问：“发生什么事了？”
张藤喘不过气似的大口呼吸，断断续续地说：“有人袭击我……抢走了我的刀……”
“张师兄？”梁飞沉从人群里钻出来，“谁袭击的你？能进来福地的要么是学生，要么是世家子弟，怎么会有人抢你的刀呢？”
张藤捶胸，嗓音悲痛：“我那把刀是澹台家炼制的好刀，我花了两年半，接了大大小小无数委托才凑够钱买下来，却没想到有人看我没有背景，想杀人夺宝，抢走我的刀！”
“而且、那人很有可能是附身在其他人身上的恶鬼！我亲眼看到他身上涌出鬼气，化作一把黑剑，我就是被那黑剑所伤！”
他情绪激动，口吐鲜血，身边人赶紧帮他擦拭，这时挤得水泄不通的回廊后传来一句：
“凌黎君和师叔来了，麻烦各位让开条道。”
人群自动分到两边，凌黎君推着轮椅上的老师叔走近，俯视满身狼狈的张藤。
张藤眼神闪烁，手指悄悄捏紧。
凌黎君沉默不久，问张藤：“我听你说那个人身上有鬼气，还用一把黑剑，是吗？”
张藤点头。
“是什么样的黑剑？是不是……长约五尺，剑身纤细，剑刃一抹白，邪气逼人？”
他每说一个词，老师叔的手都跟着捏紧一次，到最后青筋暴起，面色狰狞，双眼瞪得像要从眼眶里突出来，手底下的打磨光滑边角圆润的实木被掰断。
凌黎君脸色也不好，但毕竟是上位者，行事沉稳，没有立即发作。
五大世家的人都屏息凝神，不敢作声，只有几个不懂事的孩子窃窃私语。
“对！”张藤斩钉截铁，“而且非常锋利，稍微碰到就能伤人！”
民俗：道教传说世界上有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洞天内别有日月星辰，用灵宫秘府、 瑶池翠沼、珠树琼林、神凤飞虬来装点神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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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无苦福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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