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选赛的校场设在昆仑墟的演武坪，此刻已是人山人海。
青岑站在外门弟子的队伍里，被挤得几乎喘不过气。周围全是攒动的人头和兴奋的议论声，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对“内门”的渴望，只有她手心攥出了汗。
她本不想来。以她这三百年筑基的修为，别说胜出，恐怕连第一关的灵力测试都过不去。可昨夜回房后，她在枕下摸到了一张字条，是玄昭的笔迹，只有三个字：“必须来。”
字迹凌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青岑不明白玄昭为何要逼她参加，但她隐隐觉得，这或许和禁地的符文、和她身上的秘密有关。
“下一位，青岑。”
负责点名的执事喊到她的名字时，校场上突然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一阵哄笑。
“是那个‘百年筑基’的青岑师妹？”
“她居然敢来参加预选赛？这是来给大家添乐子的吧？”
“快看玄昭仙尊的脸色，怕是要被气笑了。”
青岑顶着满场的嘲弄走上测试台，抬头便看见高台上的玄昭。她坐在首座，身前摆着一柄莹白长剑，侧脸冷得像冰雕，目光落在青岑身上时，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可青岑注意到，她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微微收紧了。
“将手放在测灵石上。”执事不耐烦地催促，眼神里的鄙夷毫不掩饰。
青岑深吸一口气，将手掌按在那块丈高的青色石头上。测灵石是修仙界最常见的法器，能测出修士的灵力纯度与修为境界，越是高阶修士，按上去时石头发出的光芒越亮。
三百年了，她每次碰测灵石，都只能让它泛起一丝微弱的白光，像风中残烛。
周围的哄笑声更大了。
“我就说吧，肯定还是筑基期。”
“浪费大家时间，赶紧下去吧！”
青岑闭紧眼，不去听那些声音。她能感觉到丹田那点微薄的灵力正顺着掌心往外涌，和过去无数次一样，刚触到测灵石就开始溃散。
果然……还是不行。
她正要收回手，手腕突然传来一阵灼热。是掌心那道银痕！
昨夜被银花瓣钻进皮肤的地方，此刻像有团火在烧。一股从未有过的力量顺着手臂往上冲，穿过丹田，竟在瞬间填补了那“漏底的陶罐”，然后疯狂地涌向测灵石！
“嗡——！”
测灵石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银光，光芒之盛，竟盖过了正午的太阳！整个演武坪的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盯着那块石头，包括高台上的玄昭。
她猛地站起身，按在剑柄上的手微微颤抖，右眼的紫纹在惊愕中一闪而过。
“这……这是什么灵力？”有长老失声惊呼。
“纯度……竟比玄昭仙尊的灵力还要高！”
“可她明明只是筑基期……”
青岑自己也懵了。她能感觉到那股力量在体内奔腾，既陌生又熟悉，像沉睡了三百年的猛兽突然苏醒。她想收回手，却发现身体根本不受控制，银光照得她睁不开眼，耳边甚至响起了细微的呼啸声，像有无数风刃在穿梭。
“够了！”
一声冷喝划破喧嚣。玄昭瞬间出现在测试台上，挥手打出一道紫金色的灵力，撞在测灵石上。银光猛地一缩，随即彻底隐没，仿佛刚才的异象只是幻觉。
青岑脱力般后退一步，被玄昭伸手扶住。她的掌心依旧滚烫，可触到玄昭冰冷的手指时，那股灼热竟奇迹般地退了些。
“仙尊……”青岑抬头，撞进玄昭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里有惊愕，有警惕，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恐惧。
“灵力不稳，惊扰校场，罚你去思过崖面壁三日。”玄昭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演武坪，“预选赛，你不必参加了。”
全场哗然。
青岑也愣住了。这分明是保护她！玄昭在用自己的方式，掩盖刚才那诡异的银光！
“玄昭仙尊，这不合规矩！”有长老起身反对，“此女灵力诡异，恐非我族类，理应严查！”
“严查？”玄昭转过身，目光扫过那几位长老，气势迫人，“昆仑墟的规矩，难道是对灵力异常的弟子喊打喊杀？她只是筑基期，灵力不稳实属常事，倒是诸位长老，为何对一个外门弟子如此上心？”
她的话带着锋芒，竟让几位长老一时语塞。青岑看着玄昭挺直的背影，突然明白她为何要让自己来参加预选赛——她早就料到会有异常，特意借此机会将她护在羽翼下。
“带她去思过崖。”玄昭没再看任何人，对身边的侍从吩咐道。
青岑被侍从带走时，回头望了一眼。玄昭依旧站在测试台上，月白道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她正低头和长老们说着什么，侧脸冷硬，仿佛刚才那个在储藏室递她桂花糕的人，只是一场梦。
思过崖在昆仑墟最西侧，崖壁陡峭，终年刮着罡风，是弟子受罚的地方。青岑被扔进一间石屋，侍从临走时说：“仙尊吩咐了，这三日除了送水食的弟子，任何人不得靠近。”
石屋很小，只有一张石床和一张石桌。青岑坐在石床上，摸着掌心那道已经隐去的银痕，心跳依旧很快。
刚才那股力量……到底是什么？
是体内的混沌本源吗？玄昭显然知道些什么，她罚自己来思过崖，就是为了避开长老们的视线，让她有时间弄清楚这一切？
正想着，石屋的门突然被推开一条缝，一个黑影闪了进来。
青岑吓了一跳，正要呼救，却看清来人——是玄昭。
她换下了月白道袍，穿了身便于行动的黑衣，脸上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此刻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平日的冷傲，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凝重。
“跟我来。”玄昭拉起她的手，转身就往石屋后的密道走。
她的手依旧冰冷，却握得很紧。青岑被她拖着，跌跌撞撞地穿过狭窄的密道，耳边是罡风穿过石缝的呼啸声。
“仙尊，我们要去哪？”
“禁地。”玄昭的声音压得很低，“有些事，必须让你知道了。”
密道的尽头是一扇隐蔽的石门，推开便是禁地深处的桂树林。此刻已是深夜，月光透过枝叶洒下来，落在满地桂花上，像铺了层碎银。
玄昭带着她走到那块刻满符文的空地，停下脚步。
“你刚才在测灵石上爆发的力量，是混沌本源。”玄昭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是灵族最后的血脉，三百年前被你师父藏在昆仑墟，就是为了护住这东西。”
青岑浑身一震：“我师父……”
“你师父早就死了。”玄昭的声音沉了下去，“被魔族杀的，因为他护住了你。”
记忆碎片再次涌来——火光，哭喊，还有那个举着魔族令牌的老者。原来那不是幻觉，是她师父被杀的场景！
“那你呢？”青岑的声音发颤，“你是谁？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那个蚀魂咒……”
玄昭的身体僵了一下，后退半步，避开她的目光。“我是……魔族派来的卧底。”
这句话像惊雷在青岑耳边炸开。
她看着玄昭蒙着面纱的脸，突然想起那个苍老的声音：“你是魔族棋子，她是灵族余孽，你们本就该是死敌。”
原来都是真的。
“那你为什么要救我？”青岑的眼泪又涌了上来，“为什么要护着我？”
玄昭没有回答。她抬起手，摘下脸上的面纱，露出右眼那道清晰的紫纹。月光下，那纹路像活过来似的，正慢慢爬上她的脸颊。
“因为这个。”玄昭的声音开始发哑，带着那股不属于她的苍老，“蚀魂咒……不仅锁着我的记忆，还锁着……三百年前的约定。”
她的身体开始颤抖，紫纹越来越深。“老夫倒是忘了，当年那半块桂花糕，竟让你记了这么久……”
是那个黑衣老者的声音！
青岑吓得后退，却被玄昭猛地抓住手腕。她的眼神一半是玄昭的痛苦，一半是老者的狰狞。
“玄昭！”青岑急得去拍她的背，“你醒醒！”
“醒？”老者的声音冷笑，“等我取了她的混沌本源，你自然就能‘醒’了……”
玄昭的手突然掐住青岑的脖子，力道越来越大。青岑看着她眼中挣扎的紫纹，却莫名地不怕了。
她抬手，轻轻抚上玄昭的右眼，指尖的银痕再次发烫。
“昭，”她用尽全力，喊出那个三百年前的名字，“我是青岑啊。”
玄昭的动作猛地顿住。
眼中的紫纹剧烈地扭动起来，像是在对抗什么。她掐着青岑脖子的手开始颤抖，指缝间渗出紫雾，却迟迟没有再用力。
“青……岑……”她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声音里一半是老者的愤怒，一半是自己的痛苦，“放开……她……”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灵力波动。
“找到魔族奸细了！在禁地深处！”
是昆仑墟的长老们！
玄昭猛地回神，眼中的紫纹瞬间隐去。她松开青岑，推了她一把：“快走！从密道回去，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那你呢？”青岑抓住她的衣袖，不肯放手。
玄昭看着她，眼神复杂得像揉碎的月光。“我是魔族卧底，本就该被他们抓住。”
她的话里，竟带着一丝解脱。
“不！”青岑摇头，“我不会让你被抓的！”
灵力波动越来越近，已经能听到长老们的呵斥声。玄昭咬咬牙，突然从怀里掏出块玉佩塞进青岑手里。
“这是打开‘归墟’的钥匙，去那找答案。”她用力推开青岑，“记住，别回头！”
说完，玄昭转身冲向桂树林外，长剑出鞘，紫金色的灵力炸开，故意引开所有人的注意。
“魔族奸细在这！”
青岑攥着那块温热的玉佩，看着玄昭的身影消失在树影里，听着远处传来的打斗声，眼泪终于决堤。
她知道玄昭是故意的。她在用自己当诱饵，护她离开。
石屋里的桂花糕，测灵台上的维护，思过崖的密道……原来从一开始，她的保护就从未停止。
青岑握紧玉佩，转身冲进密道。身后是越来越近的打斗声，身前是未知的归墟。
她不知道归墟在哪，不知道混沌本源有什么用，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去。
但她知道，她必须找到答案。
为了三百年前的桂花糕，为了此刻被当作奸细追捕的玄昭，也为了……她们被诅咒的宿命。
密道尽头的风灌进来，带着桂花香，也带着血腥气。青岑的脚步没有停，只是在心里一遍遍地念着：玄昭，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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