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君子貌下，常有豺狼骨。
裴曜，此人看似憨厚老实，莫非与那位太子殿下暗中有所勾连？此事须得贺大人安然无恙，方能成局。然则，闲事莫管，方能活得长久。
裴曜被姚重那锐利的目光盯得心头一紧，连忙拽过一旁的言海，语气中带着几分威胁：“言大人，你我同袍一场，总不能坐视贺大人遇险吧？你快……说句话！”
言海被拽得险些痛呼出声，裴世子力气着实不小，不仅言辞咄咄逼人，连带着自己的胳膊也被扯得青紫一片，只得连忙附和道：“是是是，裴世子所言极是！贺大人乃此行节度使，若不施救，确实说不过去……不如你二人前去救援，我等返回王城蒲阪。”
姚重却不为所动，留下裴曜与言海二人面面相觑，彼此眼神交汇，心中各有盘算。
裴曜：这便是你的计策？
言海：我早已言明，无计可施！
裴曜：那该如何是好？莫非你我二人前去？
言海：我宁愿回城提头面见陛下，若陛下心情尚佳，或可赏我全尸，总比葬身荒野妖物之口强。
二人商议无果，只得随大部队默默收拾行装，准备离村。
一人唉声叹气，一人垂头丧气，全然没了初来时的意气风发。
姚重却无暇顾及二人心情，该收拾的收拾，该找麻绳的找麻绳，该捆人的捆人，片刻之间便已整装待发，准备扬长而去。
此次倒非那所谓的“土地神”拦路，而是一个遍体鳞伤的小女孩冲到了马前。
“求求你们别走，救救我娘吧。”
“我不想被送去当祭品，阿娘说当了祭品的人会永不超生，再无来世。”
女孩衣衫虽旧，却浆洗得干净整洁，脚上穿着一双草鞋，惊恐地指着身后追来的村民，“大哥哥，求求你们，帮帮我，救救我娘。”
她的目光落在裴曜身上，眼中满是哀求与希冀。
“我们无能为力。”
开口的是言海，他下马走到女孩身旁，喝退了围上来的村民。
“诸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小姑娘，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此事须得告到衙门。”
“我等不过是过路商旅，无权插手此事。”
“即便你有天大的冤屈。”
裴曜欲言又止，却被姚重拦下。姚重微微摇头，示意此事交由言海处理。
女孩咬紧嘴唇，愤恨地指着外围的村民，依旧不肯放弃。
“可我试过了，城里的官老爷和他们是一伙的。”
“可我娘再拖下去，就要被他们害死了。”
一名精壮的庄稼汉捂着头，粗声粗气地叫嚷着，众人望去，只见他头上赫然有一个血迹斑斑的大包。
“放你娘的屁！你这小杂种，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对不住，让各位见笑了，我是这孩子的爹。”
“腊月！还不跟我回家去，别在这儿胡搅蛮缠了，快跟我回去。”
“不！我要去救我娘——”
名为腊月的女孩如泥鳅般滑溜，钻进了马腹之下，从包袱中掏出一个破碎的面具，竟是无脸面具！
正是姚重昨夜用来吓唬裴曜的面具，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边缘略有破损。
“只要你们救出我娘，我就治好你们身上的病！”
“你这小崽子！害死人的白眼狼！！”
华大宝伸手去抓女孩的衣襟，试图打断她的话。
“诸位有所不知，这孩子惯于说谎，若她真有办法，也不会有那么多人甘愿拿自己的孩子去换活命的机会。”
“是啊是啊。”
村民们纷纷附和，一名面容枯瘦的男子走了出来。
“这孩子年初得了癔症，半夜提刀追人砍杀，吓死个人。”
“她说我们早已死了，如今是在帮我们入土为安。”
“我们这不是好端端地站在这儿，怎能说我们死了？”
“村里人都知道华家有个疯女儿，碍于华大宝的面子，大家也就忍了。”
“如今她又打伤了她爹，从家里跑了出来。”
村民们七嘴八舌，听得人头昏脑涨，真假难辨。宓图则仗着膀大腰圆，如同一座小山般护在宁东流身旁。
“那位公子，我有话与你说！”
华大宝突然高声对骑在马上的裴曜喊道。
“让他过来。”
裴曜抬手示意侍从让开一条路，华大宝连忙上前，低声对裴曜耳语了几句。
随后，裴曜说道：“将这女孩交还给她父亲，我们继续赶路。”
腊月闻言大惊失色，一边向外跑去，一边喊道：“你们和村里的人是一伙的！”
“我要去救我娘！”
然而，再灵巧的孩子也敌不过十几名军中好手的捉拿。
姚重看着村民们带着女孩离去的身影，轻夹马腹，随大部队一同向村外行去。
“你不想问问那樵夫与我说了什么？”
按捺不住的裴曜终于主动开口，连在后面照顾人的言海也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毕竟，一向喜欢领头探路的裴世子，突然钻到队伍中间，定有蹊跷。
“不想。”
姚重依旧神色淡然，即便心中好奇，也不愿表露半分，免得遂了裴世子的意。
“不，你想。”
“你快求我，求我就告诉你。”
跟在不远处的林宿，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世子如此厚颜无耻的行径，那张一本正经的脸上多了几分错愕。
这还是那个时常以君子自居的世子吗？
即便与太子启在一处，也未曾如此没皮没脸吧？
裴曜算是他看着长大的，自王夫人去世后，小世子的笑容日渐稀少，连身边人也难得见他流露真情。
仿佛戴上了一层又一层的面具，有时是家中那个懂事不争不抢的长子，有时是朝中沉稳的小世子，有时是太子启的侍从跟班，却唯独没有裴曜自己。
这些面具将他的脸遮蔽得严严实实，名为裴曜的孩子，唯有在夜深人静时，才能从厚重的躯壳中走出来透口气。他时常望着月光，对着蟾宫许愿，若这一切未曾发生，该有多好。
若母亲尚在，妹妹尚在，他是否还能做回那个无忧无虑的裴曜？哪怕一家人结庐在深山老林之中……梦醒了，这妄念也就结束了。
“好了，我求你，你就告诉我吧。”
修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君子貌下豺狼骨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