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水声哗哗。
早饭之后陈闲多烧了一罐热水,发给丫丫让她继续复活小圆了。
同时还有漆宿雪的声音:“这是什么?”
丫丫回答:“这是‘一’。”
“一?”
“一二三四五六七的一,这是二。”
这是漆宿雪在关心丫丫的功课。
陈闲因为睡眠不足,此时大脑比较迟钝,还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
直到漆宿雪出声叫他,连叫好几声,他才猛然回神,回头钻进车里:“怎么啦?”
漆宿雪指着一沓丫丫的练字纸:“她写的什么?”
陈闲还没明白过来,照着纸上的字读:“‘一’、‘二’、‘日’、‘人’……”
漆宿雪幽幽道:“是吗?我怎么不认得?”
陈闲一个机灵,清醒了,勉强扯出一个笑脸:“哦,这是我自创的简体字,好写。”
他根本没法教丫丫这个世界的文字,繁体字他只能勉强认得,却不会写,而且这个世界的字和他来的那个世界的繁体字也有些细微的差别……也许他才应该和丫丫一起接受启蒙教育。
看漆宿雪还是目光沉沉,陈闲头皮一麻,因为心虚,便努力自证:“我真自创了一套有严密逻辑的简化方法,不信你考我一些字,我写给你看。”
漆宿雪似乎有些兴致,真叫他铺开一页纸在桌上,口述一段文章,陈闲硬着头皮写下来。
写完后漆宿雪将纸抽走,仔细看了好一会儿,陈闲低眉顺眼跪坐一旁,大气不敢出。
终于,令人窒息的几分钟沉默之后,漆宿雪开口:“为何作这套简化?”
陈闲已经想好说辞:“我懒嘛。”
因为之前有过铺垫,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好说辞,虽然在逻辑上依然站不住脚——文字是用来传递信息的,创造一套只有自己一个人能看懂的文字,无疑是吃力不讨好,更难以推诿到懒惰身上。
漆宿雪不语,陈闲小心地观察他的脸色,也瞧不出他信是不信。
下一刻,漆宿雪话锋一转,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反而道:“那你准备怎么学符?”
什么怎么学?陈闲没明白,但也不敢贸然发问。
漆宿雪眉头一挑,唇角一勾,是个冷笑:“还是自创吗?”
陈闲摇头如拨浪鼓:“你怎么教我就怎么学,绝对不自我发挥。”
他话音一落,漆宿雪便将翻开的一本符术书扔在他膝盖上:“那便先去抄二百遍。”
陈闲没见过书上的符,便问:“这是什么符?”
漆宿雪并不答:“让你抄你就抄,这么多问题?”
陈闲骨子里的实用主义作祟,还想商量:“……冰魄符快没有了,能不能先学冰魄符?”
漆宿雪懒得说话,一个眼神,陈闲就怂了。
他抱着“作业”爬回小桌边,跟对面的丫丫对上眼,这才想起来整件事的始末,转头又对漆宿雪道:“那她的字……还是你来教吧?”
漆宿雪并不推脱,想必也是知道少儿启蒙的重要性:“那不然呢?”
陈闲松一口气,他当然知道寡靠简体字在这个世界混肯定不行,原本就打算先教丫丫最基础的东西,等之后安定下再把丫丫送去正经上学,但也怕在那之前就把她的知识教歪了,现在漆宿雪愿意接手小丫头的教育,自然再好不过。
“丫丫。”
理骂完陈闲的“功课”,便轮到丫丫。
丫丫是个小人精,十分会察言观色,平时关系再好,这时候也不敢跟漆宿雪嬉皮笑脸,乖乖捧着自己的东西去漆宿雪面前“上课”,学完之后又捧着新的“作业”跪坐到陈闲对面,开始做。
一大一小两个人对着坐,苦哈哈地抄符纸、学生字。
丫丫一边写字,一边每隔一段时间给小盆子里的小圆加热水,一个多小时后,小东西再次活过来,又奋不顾身地往漆宿雪怀里钻。
后来天下起雨,到晚上也没停。
离开百越府后,他们一路往东北方向前进,现在已经进入平原地区,周遭山岭渐少,山洞自然也少了。
找不到避雨处休憩,便只能冒雨赶路。
陈闲对此接受良好,现在对他来说,跟大家挤在一个空间里,反倒不那么害怕。
晚上他就蜷缩在车厢门口睡。
虽然姿势不舒服,晚间也会因为脖子歪倒惊醒,但噩梦似乎真的没有来,他还能安生睡一会儿。
这雨一下就是一周。
陈闲天天都这样睡。
修仙之人也不是铁打的,长期睡眠不好的恶果终于显现出来,陈闲感觉自己精神越来越差,经常神游。
但不知道为什么脾气越来越不好的是漆宿雪。
他的性格越来越恶劣,或者说越来越原形毕露,又作又娇气、张口就是冷嘲热讽、理直气壮要这要那,还担着个老师的名头,见天的布置抄不完的作业……
幸亏陈闲本来脾气就好,精神恍惚下还更迟钝,多半依着他顺毛捋,日子也能过下去。
连日阴雨绵绵,途中找不到合适的山洞歇脚,陈闲便灵机一动,在闲暇时间用枝叶按照制作斗笠的方法,编出了一张两米见方的简易雨帘。
他将雨帘的一端牢牢固定在马车的车顶上,又找来两根笔直的木棍固定雨帘另外两角,支出去插/进泥土里,这样便搭起了一张简易的棚子。这些天来,他就在棚子下面生火做饭。
又怕遇到野兽时不能及时逃跑,每次饭后他都会把所有东西装车,以便随时转移。
这天也是这样,临近傍晚,陈闲找到一棵枝叶茂盛的大树,让马车停在下面,支起棚子做晚饭,并打算就在这里过夜。
饭后他照例收拾东西,盯着丫丫洗漱完,又依次给小黄、小黑和小圆擦过脚,伺候完漆宿雪,再把自己收拾好,就到了睡觉时间。
他倒掉盆里的热水,回到车里,将外面的油灯也挂到顶上——他在之前一个村子的集市上又买了一盏灯,就有两盏了,可以里面一个、外面一个,现在人都在车里,便两个都挂在车内的顶棚上。
如今他的精神已经十分恍惚,注意力只能勉强集中在手头的事情上,很难注意周遭的环境——也可能是周遭环境太过熟悉,他下意识忽略了。
但漆宿雪可忽略不了。
连日来的阴雨让他浑身的伤处都隐隐作痛,本就心浮气躁,而此刻的方寸之地在他眼中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那三天两头就要变石头的胖东西总学不会教训,非要往他怀里钻,丫丫不依,说那是她的位置,单方面和那小东西吵了起来,刚擦干净的小黑两耳不闻窗外事,凑过来舔他脚,他下意识一收腿,膝盖“砰”的一声磕到不知被谁碰歪冒出来的青石板上,疼得他抽气闷哼,更为不爽。偏偏这时小黄又慢条斯理挤过来,找到一个蹲在他腰侧的舒适位置,开始啃他披散下来的头发。
他终于彻底炸了。
“陈闲!你捡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刚把灯挂好的陈闲遭了无妄之灾,一脸懵逼。
他用力眨了眨眼,清醒了几分,目光掠过车里的各处小场合,逻辑链艰难地跑完一个回路,最终落到漆宿雪挨着青石板、曲起的膝盖上,凑过去给他揉揉:“撞疼了吗?”
漆宿雪看着他那张疲惫灰暗的脸,更为光火,抬手随便指了个活物,继续斥骂道:“我说这些东西都打哪儿来的?!”
被指到的小黑夹紧尾巴,低声呜咽,委屈极了。
“捡来的啊……”陈闲被他鲜明的怒火烧得一个激灵,更清醒了但没完全清醒,先指丫丫和小黑,絮絮叨叨解释道,“先头捡的是她俩,不捡不行啊,我不带她俩走,她俩也没法在青婴山生活下去了。”
再指他:“然后在山下捡了你,你流那么多血,不捡你就死啦。”
又指小黄:“然后是它,在野外骨折了,可怜见的,我不捡,它肯定都被啥东西吃了。”
“还有……哦,还有这个。”他又看向已经钻到漆宿雪衣襟里,只露了半个屁股在外面的小圆,“这个不是我想捡的,它自己偷偷上车的,不然现在给它扔出去?”
暖鼋似乎听得懂人话,发出一声抗议的吱——
陈闲作为难状,话锋一转:“……可我们现在都带它走了这么远,它也没法回去找自己的族人了……现在扔了不好吧……”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总之,如今这个情形,实在非我所愿、非我所愿。”
见他规规矩矩跪在那里,做小伏低、委屈巴巴的样子,漆宿雪只觉心中毒汁翻滚,心火越烧越旺,气得眼睛都红了。
“在你心里,我跟它们是一样的是吗?”
陈闲自以为已经摸清他的脾气,顺毛哄道:“当然不是!当然不一样,你是人嘛……跟丫丫是一样的。”
漆宿雪一掌拍在青石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啪”。
陈闲一秒停顿没有,连忙去捧他的手:“打疼了吗?”
漆宿雪额角青筋一跳,将他甩开:“不要你管!”顿了一下,又道,“好,你是大圣人,这也要救那也要救,但你救之前能不能掂掂自己几斤几两?你瞧瞧这地儿!”他伸手比划车厢内可以活动的空间,不到一米宽,“这是人住的吗?什么破烂都留着!我快无法呼吸了!”
陈闲被骂得灰头土脸,却觉得漆宿雪说得也不无道理,看他的生活习惯,以前应该都过得比较优渥,现在挤在这个连学生宿舍床都不如的小空间里,是有些憋屈了。
漆宿雪骂完呼吸不畅,深吸几口长气,看着他依然心烦:“你给我滚出去!”
陈闲一脸为难:“下着雨呢……”
漆宿雪倒头睡下,用被子蒙住头,不理他了。
陈闲便晓得,今天又算是有惊无险混过去了。
除了还赖在漆宿雪身上的小圆,其他生物都晓得漆宿雪生气了,不敢再惹他,蔫头蔫脑地往陈闲身边凑。
陈闲在车门边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叹一口气,看了眼车厢一半堆积如山的行李,和在夹缝中生存的一行人/狗/鹿,心说也许真该断舍离一下,腾出一部分空间?
可这样一来,旅途生活就不可能有这么方便了……
不过能把床铺开一点,让人睡得更舒服一点,也算是提升了旅途体验?
他盯着行李山,目光沉痛,思考优化掉哪些比较好,想了半天竟都不舍得。
不知过了多久,漆宿雪从被子里冒出一个头盖骨和一双眼睛,幽幽道:“你为什么不用你那破戒指?”
陈闲:?
漆宿雪暴怒骂人
陈闲眼中:炸毛小猫喵喵喵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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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炸毛小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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