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大夫人是笑着的,午时的太阳洒在她身上,浑身发光叻。
然而众村人看的头皮一紧,潜意识里趋利避害的本能发挥效用,下意识闭紧嘴巴。
孟癞子自从上次在村长手里吃亏,一直想找机会报复回来,好不容易抓住她家的一个纰漏,势要狠狠打击一波。
孟癞子认真分析自我总结,什么叫爱哭的孩子有糖吃?哭闹谁都会,关键得突出一个“弱”字。
你要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受委屈了,别人才会听你说话,进而同情偏帮你。她往日里就是太强势,放不下面子,叫孟正德一家爬在她头上作威作福。
唔,孟癞子的分析很有道理,但是建议在卖惨前先考虑一下自己以前是个什么形象。
满脸疙瘩堆肉,细短豆丁三白眼,一口黑黄大龅牙,看谁都自带豪横不屑的范儿。
所以说,孟癞子也不蠢,以前坏那是以前啊,坏人不能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吗。我都想当老实人了你还欺负我,那就是逼着我又去干坏事啊。
不得不说她的卖惨很有效果,村里人将信将疑,眼看戏台子都搭好了,突然蹿出个砸场的,孟癞子心里那个气啊。
不过人家是大夫,谁能保证自己没个病痛的,她现在还不想和人撕破脸。
孟癞子手上红了一大片,她整整挨了三下,也不知道对方拿啥打的,痛得直抽抽。
这下感情都不用酝酿了,她暗搓搓甩给暴怒的孟小宝一个眼神,自己缩着脖子苦着一张脸,十分心机地把通红的手背对着众人。
“这、小大夫,你这是做什么呀?”
淞晴似笑非笑,还没开口,孟青脱离束缚,终于能为自己辩解一句。
她甩开孟小宝的手,先发制人,神情既愤怒又委屈。
“孟癞子,既然你有理你委屈,做甚捂着别人的嘴不要人解释!”
又朝先前帮她说话的女人和淞晴给个感激的眼神,站在人群中间学着淞晴的动作拱拱手。
“各位婶娘们,这个事儿要说清楚。单听她一个人的,岂不是她说黑就是白,说土就是黄金?大家伙也都知道淞姐姐刚迁到我们村,得的地还是荒的……”
在她整理好情绪开始讲述的时候,孟癞子和孟小宝可不会安分守己,母女两个对视一眼,又想打配合。
然而淞晴的眼睛可比她们利的多。
只见她右手捏着不明物体,正握在掌心,三根手指半松,显出流畅骨感的曲线。
孟癞子她们一动,她手腕发力,手指搓弹,人就彻底安静了。
这一手直接镇住了没见过世面的孟家村人,连正慷概激昂,手脚并用的孟青都一时卡壳,有些结结巴巴。
“……她、她们怪我没找她们。”
伴随她的声音,人群一片哗然,然而交谈内容全都是关于刚刚小大夫神乎其技的出手。
“我滴个乖乖,老五你看清楚没有?”
“不是,我还没你站的近,你问我我问谁去。”
“哎呦我这不是迷花眼嘛,看不清东西。”
……
出于一种微妙的敬畏,众人说话都是压低了,然而再怎么小声都架不住人多,叨叨叨很是吵闹。
眼看话题要跑偏了,淞晴轻咳一声,冲孟青颔首,“这么说她们二人因为你没有找她们而失去做工机会,觉得委屈不甘?”
孟青回神,猛点头,“我孟青绝不是那种图自己一时爽快而打压别人的人。村里的婶娘都是看着我长这么大的,实在是孟癞子她们以前太过分了!”
“我也不怕淞姐姐你看笑话,我们村的这个人她就没是没皮没脸!”
“仗着自家的地离水近,卡我们放水入田;自己懒成鬼不干活,家里的菜全靠到别人地里摸;偷人家鸡蛋、毒人家的狗……”
村里之前出过好些丢钱丢东西的事儿,每次事发过后孟癞子家就要添东西。大家虽然怀疑是她,但她咬死了不承认,还反打一耙说她们嫉妒。
孟青有一回听孟小宝说漏了嘴,告诉那些失窃家里的女人,集结起来搜过她家一回,却什么都没发现,孟青为此还被她娘批评给她们道歉。
到底是个十多岁的孩子,新仇旧恨加在一块儿,她气得全身发抖,脸部涨成紫红色,愤怒地指控对方的流氓行径。
“这样的人,我敢放她去给别人做工?!我放你那都是对不起我自己的良心!”
淞晴见状,走过去替她有节奏的拍拍背,理通气息。右手一动拈出一颗豆子,将孟癞子的哑穴解开。
她神色淡淡,“评判事情的对错历来没有一个人自说自话的道理,只不过别人说话时要讲礼貌,保持安静,现在该轮到你发言。”
孟癞子五官重组,故技重施,将自己洗心革面却惨遭歧视那一套重演一遍,末尾真情实感的哀嚎。
“一天是二十五文钱啊!那得是多少啊。”
“我家的地去年叫她孟正德收了大半,现在她女又拦着我们家不让我们家好过,我可怜的小宝,以后娶夫都没钱了!”
孟癞子的话还真令人颇为动容,不过她头一回卖惨,业务尚且不熟,加之被点着穴,想像之前借着肢体遮掩一二都无法。
凶狠的脸相当的狰狞,莫名带点滑稽,总之一言难尽。
淞晴“嗯”了声,孟癞子立马就停了,小心翼翼揣摩她的神色。
然而她什么都看不出来,没有同情,也没有鄙视。
淞晴揣着手,慢条斯理发问:“你想要来我的地做工?”
孟癞子试探着答:“这,谁会跟钱过不去不是。”
“按你说的,是孟青不肯招你,让你没有机会?”
孟癞子迟疑点头,话是如此,但她总感觉哪里怪怪的,“是这样。”
淞晴挑眉,“既然你知道孟青因你往日德行不招你,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比起孟青,我这个刚来的主家应该更好说话吧。”
“哪敢啊,您这样神仙似的人物,我一泥巴腿子不敢靠近啊。”孟癞子心里忌惮,语气也放的卑微。
“哦,那你找她做甚?”
“自然是找这丫头问个清楚!”
“然后呢?”
孟癞子腹诽:然后闹她个人仰马翻,叫她们家再多管闲事,让这小丫头片子以后休想接她老娘的班。
“然后,自然是要解释误会嘛。这丫头是您身边的红人,我想着帮我多说两句好话。”孟癞子谄笑道。
孟青听她胡说八道,忍得额头青筋暴跳,念着淞晴说要保持安静,强憋着没出声反驳。
淞晴拍拍她的肩膀,轻笑一声道:“且不说你拧困住人强求人帮忙的做法,我竟不晓得我自个在田里,你要跑到这里来安排做工。”
“这、这”孟癞子这那的支吾个半天,放不出一个响屁。
她就没想去做工,憋着坏要败坏孟青一家的名声,当然不会去找淞晴。
一旁看热闹的村人品出不对味儿了。
是啊,这孟癞子想做工不去找主家,跑到田里干嘛?她们谁找人帮忙不拎几皮菜,受委屈也不是欺负孩子的由头啊。
孟青吸吸鼻子,“她孟癞子就没和我说过想找我帮忙,让她们去做工的话,我要走她们还抓着我不放。”
孟癞子还嘴硬:“那是你记错了!你一直吵嚷着要走,我不拦你你就跑没影了!”
“所以你拦着人,来这里干什么?”淞晴状似不解,重复一遍她的问题。
孟癞子立马蔫了,这块儿她还没编好呢。
大家都不傻,先前叫人新“招式”给唬住了,她孟癞子的坏心眼儿她们猜不出,大抵能明白是要给人找不痛快。
这两家人积怨已久,孟癞子家两个女人都不干事儿,留一个男人包揽家里田里的活。良田荒废,村长有权收回重新划分给其她人口多的,叫孟癞子记恨上了。
当下示弱的招数也不顶用,她又不是真心悔改,作出的样子不容细想。眼下人正主在这儿呢,也没见她央求人给个机会,尽是在梗脖子狡辩。
人群嘁声一片,不齿与她为邻。
淞晴讽刺一笑,“我这人一恨恃强凌弱,横行霸道;二恨人讹言谎语,颠倒是非;三恨品行不端,不思悔改之人。”
“如今你三样全占,做工的事我不会允你。”
孟癞子心里不屑:想得倒美,老娘死了都不会给你做工。
突地从后面又冒出个声音:“淞小大夫!”
众人望去,村长、村长夫郎还有孟怀等几个人小跑着绕过田坎,奔着过来了。
孟怀先前没寻到淞晴,又跑田里去找村长,他从没下过地,认路找人费了很大一番功夫。
“淞小大夫!”村长孟正德又喊了一遍,显出一种急态。
她好歹也是跟县里那些小官吏打过交道见过世面的人,看问题总要想得多一些。
比如孟家村迁进一个大夫,对她们这地儿的影响得多大啊!那是旁的邻的都要人来请的,这一来二去,村子的名气不就打出去了吗?
再看人大夫出手大方,开地建房啥的,能给村里带来不小的收入。
村长曾经美滋滋地想,要是小大夫肯教她们识别草药,或者能教她们培育,孟家村就要发啊!
当然也就是心里想想,村长打算以后混熟了再试探着提一提的,谁料到出了这档子事儿。
孟正德上午的劲儿都还没过,中午吃饭正美着,猛一听到孟怀报信儿,第一反应坏事儿了。
心里把孟癞子骂得狗血淋头,急忙要把事儿暗里解决了,免得让小大夫觉着她们不会办事儿,生出不满。
村长很急,饭不吃了,收拾东西叫孟翠心家的小子带路。
孟怀也很急,怕晚了孟青被打惨了,但是他真不认识田里的路啊!
孟家村建在山地之间,虽然是在山脚,但不少的地也会开在山坡上,不是平原那种一望无际的地势。
这就导致了孟怀只认识他们家田的路,七拐八拐带人上了村里的大路,又绕回去从孟青她们离开的那个岔路坡下去。
结果淞晴都到场了,她们才姗姗来迟。
村长气喘吁吁跑到她们跟前,先上下将人打量个遍,见她没有动怒,不由得缓一口气。
孟正德歉疚道:“淞小大夫对不住,让你为孟青的事儿费心了。你放心,开地的事情我们绝对给你办得妥妥的,你呢就在村子里安安心心住着。”
淞晴不置可否,标准微笑脸:“劳烦你们了 。”
瞧孟癞子眼底流露出的愤恨,便知道孟青挑人的客观实在,这事儿她心里有底。
先前孟癞子的指控细想起来其实并没有道理,但为避免有人被误导,淞晴出言解释几句。
“我找村里的孩子们帮我开地,各位姐姐婶娘想必都知道了,我不喜欢爱惹事的搅事精刚刚大家也都听到了。”
“不是所有的人我都愿意收的,托孟青招人时,这一点我也一并告知,不招她孟癞子可以说也有我的意思在。”
“请各位勿要责怪孩子办事较真,这种品德也很难得。”
村里人纷纷摆手,夸上孟青几句。
村长听罢才有空扫视她家丫头一眼,着急了着急了,惦记着孟家村的发展,她女都要退一退。
孟青并无大碍,只脸上有草木划过的细小伤口和擦伤,孟正德心中安定,淞小大夫能担下事为孟青说话,品性确实不错。
孟正德有八成把握,她不会走,剩下两成得靠她自个争取。
先前替孟青出头的女人快速把整个过程和村长叙述一遍,孟正德听完,哪还猜不出孟癞子心里的小九九?
原先五分火气涨到九分,眉目凝重道:“孟癞子,你真心想改?”
孟癞子梗着脖子想犟嘴,余光瞥见淞晴玩弄豆子的手,话到喉咙又吞回去,理直气壮喊道:“我当然是真心的!”
“好!”村长大喝一声,“今天就请在场的大家伙做个见证,若是你孟癞子再犯怎么办?”
孟癞子不假思索:“那就叫我孟癞子干啥啥不顺,做啥啥倒霉,你要不信我拿我家最后两亩地抵!”反正她也不想干
这泼皮死猪不怕开水烫,村长冷哼道:“你家有三口人,这地你该得,要做凭证,拿你家孟小宝的推举做保。”
推举是朝廷类似察举制度下诞生的一种权利。家境清白、品德高尚的适龄女子经五邻举荐,村长落名,能有到县城做小吏的机会。
做吏便不准应试,俸禄不如官员多,但大小好歹算个官,推举上去,领些伙食补贴养家糊口不成问题。
村长不知道孟癞子哪里来的底气,她家女儿那游手好闲的德行谁看得上眼?反正孟癞子相当自信,没影的事说得言之凿凿,不愿下地。
孟小宝倒是无所谓,孟癞子目眦欲裂,破口大骂。
“好你个截脑壳的孟正德,老娘早就知道你看我们不顺眼打压我们,现在还想不要我们家小宝的推举,你算个屁的村长……”
言语粗俗不堪入耳,她直骂的脸红脖子粗,唾沫横飞,淞晴心里很是不耐。
村长无非是怕她不虞,解决祸头的同时,以表自己办事公道。
鞋袜是湿的,人饭没吃肚子里也是空的,还要顶着聒噪听癞子扯皮。既然村长不会偏袒,她便不想再浪费时间。
在女人叫骂的背景音中,淞晴含蓄表达自己将先行退场的意愿,又对着孟青特意嘱咐一句:“下午你来,我调着一些药你拿去擦,以免脸上留疤。”
孟青见她和颜悦色,郁气散了大半,喜笑颜开地应了。
村长也笑,确定人是不会一走了之,问道:“不过你看这两人……?”母女两个还点着不能动弹呢
“几个时辰后自己就能动了。”淞晴眼似月牙,笑容纯良。“要是嫌她们挡路,找个风大的地方摆着,去去口气。”
村长会意,暗自点头,她懂她懂。
淞晴垂首收整好自己的豆子,孟家村的村长为人公正而不失灵活,人情通达,确实值得打好关系。
既然默契到了,她也不逗留,施施然离去。
孟怀尔康手:?
等等,我想和你一起走的呜!
孟癞子就是典型的欺软怕硬,解决完癞子就可以开始好好种田开地啦。
下个月要忙起来了,周更(确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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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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