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错了吗？”
和他其实长得并不太相似的弟弟十分不解地问他这个问题，小天狼星视线落在雷古勒斯身上与自己截然相反的绿色不期然地晃了神。雷古勒斯比他小两岁，出生在父母情感浓度相对最高时期的他从小到大都可以称作是好脾气的那一个。去年夏天入学之后和其他所有布莱克一样进入斯莱特林，成绩优异的小男孩儿在西里斯看来死水沉沉的阴暗学院跌跌撞撞地按着父母早早规划好的，没能成功在自己身上施行的计划走得孤独又寂寞。
固执又认死理的弟弟却在他们互相都默认生疏陌生的关系演变中找到他，用从小到大遇到难题和不想处理的事情时看向自己的求助目光问他，问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分院帽戴在你头上的时候，你在想什么，雷尔？”
五月中旬的霍格沃茨青草丰茂，西里斯手掌压下，毛茸茸的青绿扫着他的掌心痒痒的让人不住想要蜷起手指去挠，他屈起一条腿靠在树干上，很潇洒落拓的样子歪头去问雷古勒斯这个稍显突兀的问题。
“布莱克，我在想布莱克。”
被他压过的青草重新抬起青嫩的叶片，黑湖平静无波的水面送过来一些微凉的湿润水汽，黄昏时分橘黄的夕阳被身后的树劈开分割两边投向不远处蹦来跳去的松鼠尾巴上，詹姆和莱姆斯他们在隔了十几米远的地方拿着魔杖互相拿对方练手心血的咒语。西里斯听着弟弟不出意料的话短暂的沉默，直到看见树叶的影子在地上莎莎轻摇，于是咏叹一般叹了口气转过肩膀去摸弟弟的脑袋。
“笨死了，雷尔。”
雷古勒斯的骨头很硬，西里斯小时候不止一次地听着彼时还能好好跟他交流的沃尔布加笑着感叹，往往会安静地把自己的脑袋也凑到妈妈手底下的小天狼星会看在襁褓里舔着手指的弟弟，笑话他还是个不会说话的笨蛋小婴儿。可现在他会说话了，小天狼星学着妈妈的动作去摸他的脑袋，仍旧还是会笑话他是个快被自己笨死了的小孩。
“我不笨，西里斯。”
“只有真正的笨蛋才会反驳别人说自己不笨。”
“那你呢，你在想什么？”
他在想什么？
“什么都没有想。”
布莱克这个单词就像是逃不开的黑暗，从来不是想一想或者被分到格兰芬多就能迈到黎明之下的。西里斯闭上眼睛用耳朵去抓朋友们的笑闹声和路过耳畔的清风，沃尔布加憎恶又嫌弃的神情在他每一次合上眼皮时总会出现的及时，他郁郁地叹了口气，奥赖恩冰冷的眼神没有他身后树皮硌着肌肤的痛楚来得深刻。
在他去了格兰芬多之后几乎是被严格控制起来的雷古勒斯正疑惑地看着他，西里斯心软又抱歉地捏弟弟仍然没有褪去婴儿肥的脸颊。从来乖巧听话的雷古勒斯已经很久没有再和他说过他想要以后做些什么，没有说过他最近在看些什么书，没有说过衣服领子勒得他脖子痒，没有说过想穿他衣柜里那个看起来很酷的外套，没有说过为什么咒语不能按照他的音节划分生效……
“什么都别想，雷尔。”
“可是，西里斯，妈妈说我们是布莱克啊。”
弟弟的声音有一瞬间和71年列车上的一个女声重叠，同样的委屈和同样的疑惑让他恍惚到觉得好笑。天底下无论是麻瓜还是巫师，无论是普通人还是纯血统，原来总会有留着相同血液的一对兄弟或者姐妹在对答着同样的问题。
太阳彻底沉下去，天空泛着幽暗的蓝色光芒，为他目所能及的所有景物盖上一层神秘与空灵的色彩。而后西里斯听到自己的声音与列车上的另一个女声叠加，语气居然是如出一辙的柔软和冰凉。
“那就别再当你是布莱克。”
没有做错任何一件事情的雷古勒斯偏头对他的话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西里斯揉了揉弟弟仍旧柔软的头发没有再说些什么。
“你今天晚上要干什么？”
天边的蓝色很快速地铺满整个霍格沃茨，满眼的蓝色渐渐埋下所有的关于布莱克的想法，双手交叠枕在脑后，西里斯随性地斜倚在那里，漫无目的地将以前每一个宵禁时刻做过的事情回想过来一遍。
“我不知道，可能会去天文塔楼记星图吧，不过我也想找时间再练练该死的黑魔法防御和魔咒……”
金发少女清凌凌的脆音随着詹姆扔进黑湖里的石头炸出来的水花迸落在小天狼星手心，他斜斜地歪过头去在漫天冷色调的蓝中看见伊万斯那一头金色长发。好像是第一次见到伊万斯似的，他盯着正抱着胳膊踢动着脚下的树枝慢慢走向城堡方向的女生打量。
“我不知道，也许会去天文塔楼顶吹风呢。”
视线跟着西里斯一起从伊万斯身上收回的雷古勒斯若有所思地看着草坪，另一边察觉兄弟俩结束了谈话的詹姆挥了挥手将魔杖举起，蓝色快要消失的前一分钟，灿烂的百合在他的杖尖盛放。
“好吧。”
“晚上别吃那么多米布丁，记得你七岁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对吧雷尔？”
雷古勒斯红着脸走了，西里斯被詹姆一个用力从草地上拽起来，庆幸他不像彼得那样胆小，不然第二个被过于突然的举动吓到咽下马上就满一个月的曼德拉草叶片的人就是他了。勾肩搭背的四个人无言地同时想到这件事情，抿紧了嘴巴你锤我一拳我打他一下，闹哄哄地往礼堂走去。
“嘿！莉莉！你有闻到好闻的百合花香气吗？”
看见红发伊万斯就立马扔下好兄弟的詹姆乐颠颠地蹿了出去，西里斯搭上莱姆斯的肩膀跟在同样朝食物扑过去的彼得身后晃了晃脑袋，还没说出半个字母，赫奇帕奇桌子上金发少女因为听见妹妹名字而看过来的嫌弃又习以为常的眼神就截住了他的话头。
“别忘了我们还欠着佩妮和爱丽儿下节课的准备材料，小天狼星。”
“佩妮？”
“好的，让我们假装我们都不知道伊万斯的姐姐叫佩妮。”
“你什么时候开始喊她教名的？我并不记得你和她关系友好到那种地步？”
“你什么时候能注意到我同样喊爱丽儿也喊教名呢？”
“得了吧，莱姆斯，别告诉我你认识赫奇帕奇伊万斯的时间比认识格兰芬多伊万斯的时间还要长。”
“得了吧，西里斯。别告诉我你没听到詹姆说就只有他一个人才能喊莉莉。”
“那他得先说服伊万斯的朋友们，还有赫奇帕奇那几个和她姐姐交好的人。噢，差点忘了还有斯莱特林那个没人在乎的鼻涕虫。”
“实际上你大可以直接省略掉那些长到我都不想听的前缀词，西里斯，直接喊佩妮又能怎么样呢？”
“这听起来好像我和她认识了多久一样。”
“难道没有很久吗？你们上一周草药课上不是还拥抱了吗？”
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彼得嚼着鸡肉馅饼参与进来话题讨论，十分不明白地在突然没有动作卡在原地的小天狼星和向自己抛来赞赏目光的莱姆斯，以及正对着西里斯的金发背影上转来移去，搞不懂这三个人明里暗里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谁都没有打哑谜。唯一一个想打哑谜的西里斯败给了吃饭也堵不住极其富有吐槽**的彼得，他忍了忍翻了个白眼，僵硬地拿起来手边被冰过的橙汁咽下好大一口。
“图妮！这个好好吃，你快尝尝！”
因为和佩妮关系得到缓和与修复的莉莉总是会在吃饭时下意识地黏糊，具体表现在哪怕两个学院上的食物都基本上一模一样，她吃到自己觉得好吃的东西也一定要转过身去喊一声佩妮要她也吃一口时的昵称上。而通常佩妮是讨厌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提起‘图妮’的昵称的，但又架不住妹妹天然的亲昵，于是西里斯几乎每一顿饭都能看到佩妮黑着脸扭过身子从莉莉的叉子上吃走一块食物，转回身体之前永远都是一句话：“别喊我图妮，莉莉！”
“这个也好吃！莉莉！里面的蔓越莓颗粒简直就是点睛之笔！”
献殷勤的詹姆双眼放光地把干净的没有动过的盘子推给斜对面的莉莉，那支在他杖尖盛放的百合被无数次对詹姆的追求表示拒绝的莉莉认真地放在了口袋里，只露出一个洁白的花瓣尖。西里斯三个人对视一眼埋头闷声憋笑，自觉好兄弟的求爱之路漫漫，每个人都不怎么真诚地为他送上一个实现得有一定难度的祝福。
“我明天离开霍格沃茨。”
再有几天又是满月，这两天身体明显虚弱下去的莱姆斯低声向小天狼星交代自己的作业情况，并仔细地嘱咐了他一定要记得今天晚上最好去找佩妮确定一下上一节草药课上的笔记是否还有需要补充的地方，他的笔记本上记录的也许会有。
“魔法史作业，啊，这个我永远也不用担心会不过关。”
“因为你找了佩妮？”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要知道我们的作业都是我交上去的，宾斯教授曾经问过我为什么你的作业和她的在行文风格上那么相似。”
“辛尼斯塔教授也问过我为什么我的论点论述过程有点像赫奇帕奇一个学生。”
彼得拿起蜜瓜汁心虚地跟被抄了作业的小天狼星干杯，声音在玻璃杯的杯壁上来回地撞。
“记得告诉她，关于‘人鱼的头发与水草的关系’那一篇里面有一个小点可以在《保护神奇动物》第587页第14段找到。”
头一次不是在宵禁的夜晚和伊万斯待在一起的西里斯重复一遍莱姆斯的话，阴沉沉的夜色中隐隐能嗅到下雨之前湿润的泥土腥气。英国的雨从来不考虑时间和地点，哪怕你是巫师也对它没有半点反手的能力，谁都没有带伞的两个人面面相觑，又同时不自然地移开目光。
“我真不能理解为什么你总要选择在天文塔楼顶待着。”
“关你什么事。”
“梅林呐，你就不能换句话说，我听这句话从一年级开学听到现在，马上就两年整了，我倒着都能把你的语气一点不差地复述出来。”
“和你没关系。”
这倒是真的。西里斯吹了吹自己的头发斜靠在石墙上，突然想起来一年级时在天文塔楼上见到的哭泣着的伊万斯。那时候的她比现在脾气要烂得多的多，他还记得他们吵架时候她连眼泪都来不及擦就要立马反击的样子，刺佬儿扎人也跟她当时差不多了。谁也没有想到如今竟然也会有两个人平静地坐在这里说话的时候呢，西里斯歪了歪头去看两年过去没什么太大变化的伊万斯，魔杖从袖口滑落。
“你不说我就永远也不把这扇门打开。”
“布莱克！”
眼看着扔出来的大厚一本笔记就要砸在头上，西里斯向左歪歪脑袋轻而易举地躲过，同时伸手精准地把蹭过自己头发的笔记拿在手里晃了晃。
“筹码再加上你送给我的这本笔记。”
气得要死又偏偏没有随身携带魔杖的习惯的伊万斯刺啦一下拉出来一张椅子，小天狼星看着她一屁股坐下又嫌不舒服地站起来走到护栏处坐在两个石墙的凹陷处，双腿下意识地向前跨了几步离她近了一点。
“凭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我想知道。”
“你想知道的多了去了，难道每一个问题都要有答案？”
“不，我只对我有把握知道答案的问题提出疑问。”
“比如？”
“比如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淅淅沥沥的小雨飘落在天文塔楼上，西里斯问出这个问题时看见对面佩妮·伊万斯陡然放大的浅蓝色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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