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姨把三个人带回家，指挥程前把书柜上面的一个大箱子拿下来。她顺手拿起旁边的湿巾，把箱子上的灰擦了擦。根据灰的厚度，程前知道这个箱子是很长时间没有动了。“这个箱子好多年没有拿下来看了，我退休了之后刚开始总摸索的看，后来去老年大学就忙了，就不看了。”
她打开来，里面有一个大的相册，和三个大本子，里面夹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她先把照片拿起来，“这个应该就是所有的小孩的照片，里面有小雨的情况。应该是比较全。”他翻了几页，“这后面应该都是她了。”
李小溪接过来翻看起来，高雨确实是一个又瘦又小的小朋友，但是到最后面几张，高雨的样子已经和同龄的孩子差不太多了。但是所有的照片都没有笑脸。
“陈阿姨，你对她的老师有没有了解？”“有，”她拿出一个大的本子来，翻到一页，递给程前。程前接过来由衷的说了一句：“陈阿姨你真的很认真负责。”“应该的。”程前兴致勃勃的低下头，打算研究一番。结果开始就出现了问题，“陈阿姨，你这个字我要看懂得好好研究，但是现在没时间，还是先直接说吧，等会儿我们拿回去再研究一下细节。”
陈阿姨又接回来，自己看了一下。“确实有点潦草哈。我说给你听吧。小学老师，都挺好的。我这个总结就是小学老师对她都挺好的。但是她成绩确实一般。”
“初中呢？初中的老师呢？”“初中班主任挺好的，起码是在真的想对小雨好。但是其他老师就比较一般了。”
她又赶快补了一句：“这也正常，内向不爱说话的小姑娘，也不是都那么了解孩子的情况的，她成绩又不好，老师对她不是特别喜欢也是正常的。不过还有个事，我不知道应不应该说。”“说吧，不管什么事都说，我们判断。”
她又停下来好像在想应该怎么说。“我心里一直压着这么个事，我有一次去小雨家里看到一个男的。二十几岁的样子。他看见我就挺紧张的。小雨说是她的老师，来家访的。但是我觉得不像，她的老师我都认识。等这个老师走了，她说是换的老师，然后就不讲话。我回去和同事说了，同事觉得总有老师会关心学生，也正常。我后来想想，我也是突然开门，老师也是规规矩矩的坐在凳子上。小雨离他很远。那警察同志你们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敏感了。也没法去问。如果闹大了，人家说我诽谤。我这也没话说。”“之后再没见过这个老师？”“没有，我后来也问过是教什么的老师，她也不说。我去她们学校的时候还特意找了一下，没发现有这么个老师。后来再没见到这种情况，就算了。”
“我丈夫还笑我，说如果我们是女儿，我这日子都没法过了。”
“那她在初中毕业之后出去工作开始到你跟她失联之前，她有没有交男朋友？”“这个她从来不说，她也不太会打扮，我也看不出来。”
“警察同志，小雨到底出什么事了？她怎么了？如果是钱方面的问题，我现在手里还有点，能帮上她点。”“陈阿姨，和钱没关系，我们确实只是来了解一下情况。我们先把这些东西带走了，回头给你拿回来。小吴你记一下拿什么走了。阿姨，这个资料如果我们有什么看不懂的地方还得来找你。”
“诶，陈阿姨，你儿子是我们同事啊？”“对，交警。”“交警好。”“好什么呀，风吹日晒的。”“叫什么？我们可以交流一下。”“刘祥。”“吉祥的祥？”“是。”“那阿姨电话能给我一个么？”“行。多交流交流好。”陈阿姨笑呵呵的把儿子的电话给了程前。
回到队里，吴文轩捧着箱子跟在程前身后。“队长，这个要放哪里？”
程前看到程珏坐在她的座位上，顾不上和吴文轩说话，“程珏你怎么来了，不是肚子疼么？”“没事了，喝了点热水，然后吃了一片止疼药，好了。你们这么忙，我不太好意思休。”
“我本来也不好意思让你回来，你这属于自投罗网。小吴，把东西都给你程姐，然后跟你程姐讲一下情况，你翻资料，程珏你看看照片吧。”
“小溪，走，跟我去找刘祥。”程前开车回队里的时候和刘祥沟通过，回来就直接去交警队去找他。
“很幸运他今天在队里。”
刘祥见到两个人的时候非常平静，甚至没有程前认为会有的起码的关心的情绪。程前有点好奇也就直接的问出来了。
“啊，因为她就挺不招人喜欢的。我现在是可以理解，她是原生家庭造成的，但是小时候不知道。我小时候就特别爱说话，我妈说因为我，她才开始说的。但是太费劲了。后来我妈也带我见过她几次，就是想让我和她多说话，就希望能带着她活泼一点，但是没有，我都要被搞的抑郁了。后来我年龄大了，我妈也指挥不了我了，而且大三岁也确实没有什么共同语言。”
“我听陈阿姨的意思，高雨的班主任说她麻木，但是陈阿姨说没有那么夸张。”“哎呀，我妈觉得她可怜，所以对她一直有滤镜。可怜是真的。但是也确实你跟她说话，她是没有反应的那种。”“那你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她么？”“联系真的没有，但是在家里我妈也会说她怎么怎么了。然后就是我也记不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妈说她不回家了，然后让我查查人怎么了。我说你这是让我犯错误。我妈就说怕她出事。我也总不能跟我妈说，那你就去报警。我想想也不算什么事，就查了，然后我去找了人。她就跟我说我妈妈的工作已经结束了，她不需要这么廉价的关心了。”
程前有点惊讶。刘祥看出来了，“程队长也觉得离谱吧。这叫什么事啊。我真替我妈觉得不值。”“这个，”李小溪在旁边提示一下自己想说话。程前对他点头，示意他说。“贫困儿童在帮助的时候同时应该维护他们的自尊心，这个事情基层工作的时候确实比较不容易做好。从小就接受帮助的孩子，大部分自尊心反倒非常强，长大后希望远离小时候的生活和帮助过自己的人也是正常的。”
“这些我不懂。反正我也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她说知道我是警察，希望不要再查她的信息了。如果再查，被她发现了，她就要投诉我。我觉得这更是好事，我本来想跟我妈撒谎骗她，后来想想还是说实话，说她活的很好，人就是不想见你了。”
“那你当时查什么了？”“查了电话，工作。我也没多查，我的目的就是看看她是不是出事了，没出事我就想着让她联系我妈。别让我妈操心。结果人这么说。我怎么想，我想算了。而且我老婆，当时还是女朋友后来跟我讲。说我妈的帮助对她肯定是不够的。我想想可能就是这么回事。我就把我老婆跟我说的话跟她说了，开解开解她。然后就告诉她不用她联系就完了。我说我犯一次错误不能犯第二次。我不能再给你查了，她也就算了。毕竟还是两回事。”
“那确实没再查么？”“没有，我觉得没意思。她奶奶那个房子一直在她手里。她自己有手有脚的，现在这个社会，她动一动就有一口饭吃。用不着别人管。闲的我。”
回去的路上程前伸个懒腰，“感觉又是没用的信息。”“我觉得有用。”“嗯？哪句话有用？”“我觉得她和我想的不太一样，她是一个冷漠但是正常的人。”“你的意思就是说，虽然她的原生家庭很差，奶奶语言暴力，但是她仍旧长成了正常的人。”“对。我原本以为她可能会因为原生家庭的原因，有焦虑或者抑郁的负面情绪。但是感觉没有。”“怎么感觉出来没有的？”“如果有这样的问题，她是不会在合理的时间放弃陈阿姨的帮助的。”李小溪觉得很有意思的笑出来了，“她应该是在自己能完全自立，或者有了别人帮助的情况下，放弃了陈阿姨的帮助。我没接触过她，但是听她和刘祥说的话的意思，她对陈阿姨没有进一步的帮助她是有埋怨的。但是她又没有对陈阿姨做出过激的行为。说明她很正常。”
“那她不爱说话，她的班主任说她麻木。”“我觉得这些都很有可能是她用来保护自己的方式。”
程珏看到两个人回来，举起自己手上的相册。“我发现了一点问题。不知道是不是问题。”“什么问题？”“里面所有的高雨的照片，她都是板着脸的。只有这两张她是笑着的。”程前和李小溪凑过去看了一下，一张是很小的时候的高雨和一个男孩。另一张也是这个男孩，已经长大了。高雨还是小孩子的模样。“看起来高雨有一点喜欢这个男孩。这个男孩是谁？”李小溪凑过去，“看眉眼像刘祥。”他坐到程珏旁边，就着她的手一张张翻照片。“陈阿姨还真的拍了不少照片。从镜头能看出来她确实是喜欢高雨的。而高雨对她其实也是挺喜欢的，高雨和陈阿姨还有她家人一起的照片还是挺自然的。看起来那个男孩就是刘祥。”
“从这些照片来看就是很普通的小姑娘。我觉得我们可以去找她想想办法。我们的目的就是要查一下宋翔宇，需要搜查令，但是你现在让陈局签字不可能。但是如果能让高雨说出点什么来，起码我们可以查一查他家里有什么东西。”
“程队长，还是通过别人再了解一下她，看看她现在是什么状态吧。”
程前和李小溪去高雨工作的地方找到她。
“高雨你好，我们是警察。”“警察？警察找我干什么？”她正好在拖地，非常不高兴的看着程前。“有点问题想问问你，能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么？”“我活没干完，暂时不行，我五点下班。你们能等我十分钟么？”“可以，我们在这等你。”
高雨看了看程前叹了口气，“我怎么了，我只不过就是不想再看见陈阿姨，祥哥至于么。”程前看着她笑着说：“看起来你的冷漠确实是保护色。”
高雨把手上的拖布拿回卫生间。“走吧，警察同志，我不知道你们找我到底有什么事。”程前跟高雨的领导借了一间办公室。领导把他们三个带进办公室，刚要走，程前拦住了她。程前绕着办公室看了一圈，只有最上方的一个摄像头，他指了指这个摄像头。“能关掉么？”“假的。”她非常干脆的说。
程前倒也不意外。挥挥手让她先出去。
李小溪坐到高雨旁边，程前在高雨对面站着。高雨有点紧张的看着程前。没想到李小溪在她旁边出声了。
“高雨你好，我叫李小溪，是警队外聘的心理学专家。”“警察还管我们这种人有没有心理问题？”“警察如果这么管，可太累了。”“所以是祥哥。”“他其实很关心你。”
高雨紧张的样子缓和了一点。她稍稍的往后面坐了一下。“祥哥是个好人，你们跟祥哥说一声吧。我挺好的，让他和陈阿姨不用担心。”“你一个人他们不可能不担心的。”“我结婚了，不是一个人。不用担心。”
“你结婚了他更担心，他担心你遇人不淑。”程前在旁边装作不在意的说。
“你们如果说陈阿姨我就相信了。”李小溪很真诚的看着她，“现在的刘祥理解你了，他是关心你的，但是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你的话让他和他妈妈都挺伤心的。”
她好像陷入了回忆，眼睛直直的盯着桌面，但是眼神空洞。
李小溪回头看了看程前。发现程前也在看他。他轻轻的摇头。程前挑了一下眉。
“是吧，其实陈阿姨对我很好。那个房子就是她给我想办法转到我名下的。我一直很希望她能带我回她家。但是从来都没有，我长大了之后其实也能理解，她怕我去了就不走了，她可能没办法只能留下我，这对她的家庭来说是个麻烦，没必要的麻烦。”
“你结婚的时候为什么没告诉陈阿姨。”“随便找个人凑合过，有什么必要告诉别人。”程前刻意的走到她旁边说：“你这么说你老公，他一定很伤心。”“不会的。”高雨突然反应过来一样，转身看向程前，“宋翔宇怎么了？”
李小溪在心里感慨，果然这种家庭长大的孩子就是很敏感。李小溪直接告诉她，找她是因为宋翔宇。
“你和他从初中就开始谈恋爱么？”“是。”她突然有种少女怀春的样子，“宋老师是唯一爱我，不是可怜我的人。”
程前根本没有想到这个答案。他满脸问号的看向李小溪。李小溪也非常不解的继续问她：“你知道你的话对于宋翔宇意味着什么么？”“有什么问题？我自愿的。而且已经二十年了，以前的事情了。有什么关系。”
“可以了，高雨，感谢你的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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