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回到教室王琴正好结束发言,接下来便是陈业组织的节目表演,他整个人如触电般僵在原地,脑海里猛然闪过的想法不禁让他憋住一口粗气。
陈业清了清嗓子,如炬的目光不着痕迹扫过站在讲台上的众人,“在节目表演开始前,请允许我对这次节目的组织做一个简单的陈述,十分感谢今天在座的各位家长,勤恳负责的王老师,以及为了这次节目竭心尽力排练的同学们。”
陈业调动脸颊两侧的肌肉挤出职业假笑,他的目光游离在位上的家长间,恍惚间他回忆多年前母亲文思秀第一次参加他的小学家长会的情形。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陈业站在校门口等着文思秀的到来,他就读的是一座不起眼的村小,整个学校简单得简陋,教室门与校门口紧密相连,分不出旁的间隙。
文思秀个子很矮,跟8岁的的陈业相差无异,她穿了一条深黑色的裙子,裙摆刚好垂到膝盖,露出灰白色的连腿袜和一双擦得铮亮的小皮鞋。
她的头发染成厚密的谷堆黄,在雨中撑着一把黑色的伞,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来参加陈业的葬礼。
他把文思秀领进教室,还没坐下班主任刘英便抱着试卷走了过来,在只言片语的寒暄过后,文思秀注视着陈业手里两张被揉得发皱的满分成绩单。
文思秀脸上并无表情,她并没有露出满意的微笑,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在刘英的引导下走到讲台一侧开始二人间的谈话。
陈业坐在座位上心乱如麻,眼角的余光不时看向角落里的文思秀和刘英,他背靠在后桌,前后晃动着椅子,两只手如机械般交织着画圈。
良久,文思秀结束与王琴的对话,原本严肃的面目有了些许松缓,她将将成绩单拿在手里细细打量起来,紧皱的眉头也没有半分松减。
“我记得你的数学成绩一直都没拿过满分,这次你运气倒挺好。”陈业不敢对上文思秀的目光,将头埋得更低,视线从手指移到脚上那双洗得泛白的蓝色布鞋上。
这双adidos是母亲带他去买的,整齐划一的“四叶草标志”静静靠在鞋面一侧。
记忆碾碎在尘埃里,开不出花来。
表演在一片喧闹嬉戏声中落下帷幕,陈业在现实与回忆间翻来覆去穿梭,再三斟酌过后,他决定将那段早在发现曾毅被罗江欺负那天便想好的说辞公之于众。
他清了清嗓子,视线从王琴身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掠到王岚旌身上,“初一一班的汇报演出就此结束,在此我由衷感谢参加此次表演的各位同学,这段时间来我们每个人的努力都在今天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得到最好的诠释,不被看到没关系,被忽视也无所谓,更不怕被孤立被抛弃,总会有人看到你,总会有人瞥见你的亮光。总会的。”
在得到王岚旌认可的目光后,陈业径直望向趁着表演的间隙躲在讲台角落里耷拉着脑袋的曾毅。
四目相对,曾毅在陈业的注视下抬起了头。
在他看向曾毅的目光里满是释怀。
这不仅是他说给王岚旌和曾毅的话,更是说给多年前那个怯懦得小心翼翼的自己。
讲台下的掌声轰动一片整齐如一,但丝毫没有扰乱陈业的思绪,他略微顿了顿,稍加思索后蹙了蹙眉,“正如我刚才所说,这次参加表演的同学们是利用课余时间为各位家长,老师们展现出初一一班最诚挚的精神风貌,但却因种种原因,大家并没有得到操行分的奖励,所以在这里我想向王老师,也想各位家长提议,不如我们将班级同学的操行分统计,分发在每一位同学身上,全班上下四十位同学,每个人轮流负责全班操行分的统计,因为我们初一一班不仅是一个整体,更是一个小家庭。”
话音刚落,角落里传出一阵掌声。
陈业循着音源看去,角落里的王琴眼眶微红,脸颊两侧铺满一层细密的汗珠,浑身轻颤不止。
“的确,王老师,我比较赞成陈业的提议,一来由全班同学进行操行分统计,既能最大限度保持公平公正,又能充分发挥大家的主人翁意识;二来司仪最近忙着筹备家长会本就尽心竭力,不如由同学们协助司仪,也好减缓她的压力。”
王岚旌不动声色接过陈业话茬,所言字字珠玑,言之凿凿,所说语气大抵有些忧愤,到底是存了怨恨。
陈业这番建议是深暗王琴品性后的对症下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初中三年王琴口中说的最频繁的一句话便是:“你们不仅是个集体,更是个小家庭。”
正是如此,他才有十足的把握提议改革操行分制度,只是没在他算计中的是王岚旌及时精准的补刀。
如此心有灵犀的配合,让二人彼此都惬意不少。
陈业利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王琴脸上藏不住的感动,再瞥见谢司仪一脸铁青,他知道,这次劳务声息的争斗,他略胜一筹。
家长会过后曾毅悄悄递给陈业一张纸条,这并非他第一次收到小纸条,但对他来说,这张纸条弥足珍贵。
四四方方的纸条上写着:谢谢你,陈业。
简单的五个字,陈业释怀了,过去的懦弱不堪,哪怕深陷泥沼,哪怕目光所至即为尘土,依旧心底有光,他在等。
家长会悄然落下帷幕,陈业回到家里看着熟悉的摆设与装潢,在这个不足30平的空间里,即将度过他的初中三年。
晦暗不见天明。
电视里翻来覆去地放着《武林外传》,这部06年的电视剧曾被陈业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这是他痛苦的生活唯一美好的记忆,以至于在后来陈业当了编剧后的梦想便是写出一部像《武林外传》这样脍炙人口的作品,只是事与愿违,陈业写不出来,他不行。
至于为什么不行,这是后话了,目前的陈业,最为重要的便是要解除纠缠自己多年的困境——傅修司。
根据从前的记忆,傅修司会在开学的两个月内跟李红敏在一起,其实对于傅修司的情感,说来简单,却也复杂,简单的是陈业的确是喜欢傅修司,但复杂的也是因为他喜欢傅修司。
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从陈业喜欢傅修司的这件事突然间在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到后来傅修司亲自找到陈业挑明两人之间的关系,从王琴三番两次找陈业谈话美其名曰心理疏导实则想方设法威逼利诱试图从陈业口中探查出一丝讯息,再到年级组织春游时陈业被罗江为首的一干众人围堵在角落仍由他们肆意羞辱,最后到中考结束那天,听到傅修司亲口说出恶心后,他如被抽走了魂魄般瘫软在地,密不透风的人墙中他看不到一丝光亮。
在他意识逐渐涣散时,一盆沾满粪便的尿液浇满全身,从头到脚不留余地。
他至今都记得那群人纷纷捂着嘴发出类似动物般的尖叫,刺耳尖酸的辱骂从他们嘴里源源不断喷薄而出:“陈业,你就该去死,我们都把你当个笑话,成绩好如何?不还不是穷?你是个喜欢男人的变态!不止是傅修司觉得你恶心,你问问,年级上谁不知道你喜欢傅修司?扪心问问,你配吗?adidos,nake,你丢不丢人,你妈把你生下来怕不是上辈子**这辈子遭了报应。”
当时陈业的脑子里一片空白,鼻腔里涌出温热的血液,过往的委屈和不甘笼罩着他,彼时彼刻,他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逃离。
他咬紧牙铆足劲朝那群人跑去,身上流淌着的尿液和粪便甩得满路都是,在尖利的讥笑声里,他彻底成了别人口中的笑话。
活着就是作践自己。
他不敢再去回忆,只得在困倦中仓促睡去,梦里,他再次遇到了那位周身萦绕雾气不见面容的男人。
“小乖,不怕。”
这是他穿越以来,第一次听到男人说话,心间钻出无数细密的情意,陈业感受到一阵粘稠分明的暖意包裹着他。
“我看不清你的脸,我再也看不清你的脸了。”话里是藏不住的哭腔,轻微的抽搐引来男人的逐步靠近,在伸手即刻触碰到陈业的面庞时,男人消却不见。
陈业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天边早已刺破些微光亮,他披上外套起身走到窗前,注视着窗外云雾一片,呢喃自语:“我知道你是谁了,我记起来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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