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想听吗?”韩央问徐池,“关于我的事。喜欢,被喜欢,亲吻,被亲吻,还有…”
“还有什么?”
徐池嘴上那么问,脑子盘旋的是:他为什么要亲我。这件事。
韩央讲说他大学的时候,遇见不少人打他身边儿过,留下些念想,总还是要走。
徐池就在想,亲我之前,这家伙说什么来着?
「你知道,被亲和亲别人的区别吗?」
意思是,亲我是示范给我看的啰?
韩央说,这些人都是笑着来,走的时候,脸上表情多样,眷念是有的,怜惜是有的,无奈是有的,但都没有为他哭过。
如若说离开一个人是一件伤心的事,那该有眼泪的吧,没有。所以他就开始想,哭是不是得是一种非常特殊的情绪才有的表达。
大多时候,眼泪是不会为别人流的。
如果说自己觉着委屈而流泪,那意思是,他们在这里谈一场恋爱,并没有觉得委屈,走的时候,也不为失去他,或者失去一段关系而难过。
这让他怀疑自己在他们的世界里,并不那么重要。
而自己也不为此流眼泪,说明他们在自己生命里,也没那么重要。
那什么重要?谈恋爱的目的是什么呢?
有人说,是寻找爱。
那没寻到,是不是也该哭一哭?
现实是,恋爱并不会让本来不多愁善感的人变得悲天悯人。
徐池愣了愣,怎么谈到爱了?爱是一种情绪?
那他刚刚亲我带着什么情绪?
如果要形容亲吻这种举动的感受,那么多形容词不够用,非得亲身示范才足够表达?
不对啊,亲完不还是用那么多形容词形容给自己听了吗,还说什么摩天轮不是吗。
徐池将自己的目光注视过去,里头全是无法理解的好奇。
问他:“那么多人,你都亲过了吗?”
像亲我这样亲的吗都是,他们是怎么个想法?
这话他没问出口,总觉得说出口就代表他在意这个莫名其妙的吻了,那往下讨论,是不是还得问自己感受如何,还想不想要,想要的话又当如何之类的话题。
浅浅的意识在心里浮现,他在揣测,在描摹,痒痒的,不得劲。
“不止了,”韩央读出他的苦恼,窃喜这些苦恼是他给他的,视线已经往他衬衣湿了后隐约透出来的白色背心上头,“长大了,好多事,就可以无所顾忌地去做了。”
韩央讲起他第一次带人去开房这件事。
啊…
徐池反没那么好奇了。
他那些个朋友跟他说的最多的,就是带人去开房这件事了。
特别是大学以及工作后还没打算成家的那一段时间,他们拿这事儿攀比,比数量比质量,好像谁找的人多谁就有那么一份荣誉勋章。
这和他在书上,电视里看见的爱情毫不相关。
书上的爱情,大多讲至死不渝,电视剧里的爱情,大多轰烈挫折,现实里的爱情,大多都是个笑话。
他也用“大多”这词来概括爱情,因为爱情到现在还没有个标准,不能随随便便做出结论。
他有时候问他爸爸,爱情是什么呢,你爱不爱妈妈之类的话题。
他爸爸不正面回答他,说起这么一种心境。
“你爸爸我有时候做梦,梦到你妈妈,看见你妈妈淹在水里挣扎,我会想去救她,于是我救起了她。又梦见你妈妈被火烧着,痛苦喊叫,我犹豫再三又救了她。再一个梦里,梦见你妈妈变成了一棵树,我没法儿救她了,就跟她说了再见。”
他恼火了,他爸虽然是个考古学家,除了考古严谨,生活上时常颠三倒四,他不得要领就算了,又不能抛开不去揣测那些话到底什么意思。
按照他爸说的,这叫做生活当中的暧昧,你得细细品味,不能说透。
他的理解就是,他爸爱他妈妈,又恨他妈妈。
不然梦里他妈妈不是被水淹就是被火烧,还变成了不能说话的树?而他爸爸老是去救他,说明他不希望他妈妈死,却爱看他妈妈受折磨。
可变成一棵树说再见?
这真的很难懂啊。
哎,弗洛伊德老先生说过,人的梦,都跟性多少有点关系。
他想起他爸藏在床头柜的绳子,不是普通的麻绳,它比麻绳更柔软,韧性更好,颜色还不大对头。
有一次回家,喊了半天爸爸妈妈都没人回答他,饿着肚子做作业,他爸爸回家来,话还没说,饭也不做,去了卧室,半晌后,他妈妈从卧室出来,一句话也不说。
他茫茫然地瞅着他妈妈责怪:“原来妈妈你在家啊,可为什么喊半天不答应我。”
他妈妈那时候的神情之古怪,到现在他也懂不了一点半点。
此时徐池那蕴着的麻麻劲里,没有那一项——自己是个男的,而亲他的,也是个男的这件事才是不大对头的问题。
这很好解释,他那八十三个朋友里,不说二十,至少有十个,是找过男人来消遣的。
所以,就算没从书本和影视里见过男人之间亲吻拥抱上床,现实也实实在在在他脑子里打上了那些个画面,标题写:习以为常之琐事。
怎么说,他有两个朋友,当他的面,亲过对方,还有一个,带着他男友,在他面前亲热得让人腻歪。
他当时纳闷的是,这不是顶私人的事吗,为什么在自己面前亲得那么起劲,亲的时候,眼睛老往自己这边瞥,得意什么呀。
自己没能和女人亲亲我我,也不能和男人拉拉小手,那算什么罪过,要你们这么折磨我。
他那发小,小七,小时候喜欢一个女孩儿,那女孩儿也喜欢他,他俩商量要在某一天亲亲对方的小嘴巴,然后把这件事跟他说了。
他没能懂:“什么意思,要我帮什么忙吗,放风?”
小七说:“你躲书桌底下,我拉个帘子,你悄悄看。”
他吃一跳:“要我看什么东西?”
小七说:“看我亲别人,然后告诉我你的感想。”
徐池那时候十岁,就莫名其妙偷偷看了一场亲亲秀,跟做贼一样。
只不过,他那发小亲着亲着的,和那个小妹妹抱床上去了,奇怪的是,小七亲着那女孩儿,眼睛盯着帘子后的自己,还冲他笑了笑,这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顿时觉着周围诡异得很。
后来小七跟他坐地上,靠床边,问他怎么想的时候,他把眼睛望向了天花板,不知所云,不知其味。
“这么早就和女孩儿玩亲亲,会不会太早了点?”
小七撑着头看他,手指间在他脸上点啊点:“嫉妒不嫉妒?”
“嫉妒什么。”
“你看了以后不想也亲亲?”
“不想。”
“撒谎。”
还有一个朋友,就是那个最有钱的,玩女人的时候不找他,玩男人的时候就爱找他,先是去酒吧,让那些男人站一排,然后问他哪个好。
他又开始郁闷,你挑对象,为什么问我啊。
随便指了一个,就挑那最骚的,最想揍的那一个。
结果,那人就坐在了他身边,其他的,坐在了他朋友身边。
电影里就是那么演的,一穿着华丽的男主坐在中间,抽着雪茄,瞅着镜头,烟雾袅袅。
镜头拉远,四周站着花枝招展的女人无数,不,这是男人无数。
这些人在他身上绕啊绕,鼻息在他周围嗅啊嗅,关键是,这人把自己当镜头了,一直冲着自己笑。
而那个骚的坐他旁边,刚伸手碰他牛子,就被他一拳揍开了,他天生对骚啦吧唧的男人有着本能的反感。
之后他朋友请他去海边度假,他想,不去白不去吧。
他这朋友虽然有钱,也爱吃他的饭,就是因为有钱,每次请他吃饭花销都要比别人贵上几倍,他朋友爱看他身无分文后跑他面前要吃的。
住一海景套房,他朋友找的男伴有三,他们住一屋,自己住一屋,白天出海浮潜,在甲板上钓鱼,晚上在卧室闹腾,声儿太大,不得不跑海边去捡贝壳。
回来就看见四个人裸着站在客厅喝酒,缠绵。
他纳闷啊,为什么单单要请自己来度假呢,如果需要自己陪着,那找那三个肌肉男是啥意思。
用来显示自己的多余吗?
还有,为什么亲别人嘴巴的时候,老瞅着自己呢。
晚上,他瞧着暗暗的大海发呆,无不情愿地去思考人的生命无聊重复没有意义的种种。
独自一人是会无聊死的,所以出现在他面前的朋友他都很珍惜,可人多了,老被拿来比较,会郁闷死的。
他朋友拿酒坐他旁边椅子上,递给他一杯酒,他喝了酒忍不住问他朋友:“你到底喜欢男的还是女的呀。”
他朋友说:“女的啊。”
“那你搞那么多男的做什么。”
“好玩儿嘛。”
说好玩儿的时候,他朋友那眼睛都快把他盯出茧来。
徐池习惯了他们在自己面前显摆他们的个人魅力,所以他把他这位有钱的朋友的显摆行为,当作所有朋友显摆的天花板——男女通吃,花样多多。
他不止一次跟他那些个朋友说:“你们想显摆你们的能耐我懂,可在我面前显摆你们能获得多少优越感,你们看不出来我完全无感吗?”
他朋友统一口径,全都说:“能在你身上找优越感,说明我们差到头了。”
他懂了,他们不在自己身上找优越感,这些个爱在别人表演的家伙,都是些变态。
这些变态在他们的游戏里乐此不彼,你要是有所异议,他们就会架起一副过来人的朋友身份告知你:
别不知好歹啊,就你这什么都不懂的脑瓜,什么经历都没有的青蛙,我以身作则告诉你这世界的参差,世界的精彩,你还敢有意见?
徐池没意见,你们爱怎么整怎么整,说我是青蛙,那你们闹腾我就呱呱叫给你们听个够!
你们这些家伙知道青蛙有多少种叫法吗,我让你们知道大晚上跟人啪啪啪的时候,牛蛙是怎么叫的。
“呱——”
通过大喇叭,告诉你们,别瞧不起井底之蛙,它对于那一片小小蓝天的珍惜,你们谁人都比不起!
我不打扰你们飞翔,你们也别来打扰我睡闲觉。
只不过,他那些朋友脸皮厚如城墙,根本不吃他这一套,还把他搂床上去,压实在了,逼他呱呱叫个够才放他走。
他呱呱叫的时候,他朋友和他们那些伴侣笑得如夏天最吵人的知了。
韩央不是变态,虽然他的喜欢和被喜欢人员名单里也有男有女,他也跟那些人开房了,野战了,多人了。
可他认认真真在这些故事的诉说里,反省着自己,思考着什么叫喜欢,什么叫爱,以及人与人之间相处该有的模式。
“及时行乐嘛,世人都这么说了,”韩央在那检讨,“可行乐没了界限和尽头,就成了没有灵魂的躯壳。有那么一段时间,我觉着自己是一个没有情感的生物,见着漂亮的姑娘就上,见着有魅力的男人,也上,像个不知疲累的禽兽。”
用禽兽形容自己,徐池投过去的目光多少有些不同于他那些个朋友。
人活在这世上,理所当然的找乐,叫做浑浑噩噩,带着反省自己的过错找乐,那是做人该有的面貌。
意思就是,人都会犯错,可你得有承认自己错误的勇气。
有那么一个人说过:性应该是有美感的,过于放纵与挥霍的性多少让人觉得猥亵。
承认自己的猥亵,应当给予嘉奖。
“你不能把这世界的东西太当真,”韩央继续说,“就像电视剧里告诉你的爱情,至死不渝什么的,都是知道这不存在以后有的幻想。从一而终?那都是旧社会教条下残存在人们心中的束缚,弃之可惜,就包装成一伟大可歌颂的高贵品格…”
哇塞,徐池肩膀耸了耸,这些东西,他朋友可从来不曾说过。
“可一旦什么都不当真了,又没了趣味。”
韩央说完,徐池瞧着他漂亮的容颜,话说得是不错的,他现在就不把他爸爸的话当真,不把他朋友的话当真,不把爱情的存在与否当真。
所以活得自在。
不过…
心里还是忍不住要去琢磨,他刚刚到底为什么要亲我啊。
该当真不当真呢?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