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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父子(刘禹锡、柳周六篇)

柳宗元在遗书里只提到柳周六,但刘禹锡在回洛阳的路上,曾想过将周六的姊姊一同接来。他将家里打点妥当,或许也能供养得起。

卢遵、韩愈、崔群的来信让他暂时放下了这个念想,原来柳宗元生前也将孩子托付过他们。好学的长女由韩家抚养,应当也会学有所成,温和的崔群也定能安抚照顾好年幼的妹妹……几人商量过后的安排都很妥善,可他不知为何,心里又有些空落落的,也许周六来到他身旁就会好些吧。

随他回到洛阳的家仆一看也知,自从过了衡阳,刘禹锡就常常这样神思恍惚。卢老夫人下葬那日,除了仪式上的那些话,他就几乎没再说过一个字。

一想到两家都正循着相似的程式治丧,刘禹锡就不能自已。二十年来万事同,到这一步,他们两个却是生死相隔了。

昨夜雪花飘飘洒洒,让所有人难得地睡了回好觉。谁知早晨醒来,他朝后院望去,雪块竟压坏了矮树的几根枝条。

“雪天路滑,周六他们又要迟几日才到了吧。”

他低着头,手里还握着那几根细枝。

“再迟也不过月底了,就快到了。”家仆答道。

他忽而笑起来:“是,也不差这几日了。”

将周六带来的正是常往来于两家的那位使者,两场丧事操办下来,他在鞍马上也极辛劳。

“阿爷!”

本与弟妹在庭中的孟郎也不顾冬衣臃肿,比家仆还快几步来到他父亲的书房门前,大声唤他。

“那使者又来了。”

刘禹锡随即同孟郎走在廊下,还在远处就见着自家儿女身边有一个大人牵着个男孩。这两个人,实在让他盼了太久。

刚过年关,门口还挂着新桃符。地上的残雪在边沿化成水,沾湿了阶旁的绿苔。使者便一路小心着,看着身旁的孩子,避开凝结的薄冰。

“使君新岁安康,我将柳家小郎君带过来了。”使者又低下头笑道,“来,小郎君,这就是你刘伯父了。”

“见过刘伯父。”

周六抬起头,冬帽严严实实地包着他的小脸。

“好,好……”刘禹锡笑得双眼都要湿润起来。

周六是在柳州出生的,他还是第一回听到周六的声音。他屈身下来,伸出手想抚摸周六的脸庞,又念着自己方才运笔,恐怕双手冰凉,还是落在了孩子的臂上。他用手捏了捏,才确定孩子的冬衣足够暖和,身体在同龄孩童中足够结实。

刘禹锡轻轻握着周六的小臂,将孩子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手心的温暖很快覆在了他的皮肤,竟让他未能察觉自己的一行热泪。

“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

他在周六明亮的双眸里看到了自己的笑颜。

衡阳一别后,他已经好些年没见过柳家人了,但还是能一眼就看出周六的五官与父母的相似处,柳家人的面容一直都深深刻在他心上。

“这是姊姊,和你姊姊玉娘差不多大。”他领着周六介绍起自家儿女,“这是你两个兄长。”

“姊姊好……阿兄好。”

在柳家周六没有兄长,似乎还唤得有些不习惯。不过孟郎想,待日子长了,他们三个也会如亲兄弟一般。

“在路上饿了吧?我们去找些东西吃。”

他看到父亲像抱起幼时的弟妹那样一把抱起周六,连语气和笑声都不差分毫。

使者看得有些不忍:“使君……我还带了柳使君的遗稿来,卢先生和娘子捎来的东西也在车上,您看要不要遣几个人来,我与他们一同搬到屋里?”

刘禹锡回过神来,将周六又抱紧了些,茫然望着门外的车马。

“我亲自搬吧。”

他先托乳母和几个儿女照顾好周六,寻些吃食,又回来与使者搬走车上的东西。

“柳家近日如何?”

他负责联络友人,卢遵则负责亲眷那边,因此总还有些事情他未完全知晓。

“都还安好,柳使君的灵柩置在罗池旁,卢先生打算待娘子诞下孩儿再回京。”

他这几个月听这两个字已经太多回,但还是一阵恍惚。

“家里有困难么?可惜我离得太远,不能亲自相助。治丧是一笔大钱,也不知我和安平赠的财物还够不够,我家里还有些,你回去了一并带走吧,也好弥补些他们家用。”

“使君不必忧心,桂州裴公得知此事后便派人送了些钱过来,听卢先生说应当足够了,说不定还有富余。”

“那要多谢他了,周六的姊姊呢?韩家、崔家可与卢君商量过?”

“卢先生说也是年后再接走小娘子。”

“好,有退之、敦诗在,我也放心。”刘禹锡又笑起来,“我还想劳烦你一事,柳家娘子产后,你托卢君给我和周六报个平安吧……待子厚归葬,也务必请他写信到洛阳来。”

车上层层堆叠着柳宗元的手迹,刘禹锡生怕遗落了哪张,小心翼翼地搬到自己的书房。他的书房还未曾保存过这么多别人的诗文,二人的文字置在一处犹如比邻。

“弱岁游玄圃,先容幸弃瑕。名劳长者记,文许后生夸……”

这沓纸的第一张,还是柳宗元初贬永州时向他感怀所作。

刘禹锡试图将这些墨迹与自己心中柳宗元的模样对应起来:这是与他并肩的柳员外,这是谪居潇湘的柳司马,这是种柑植柳的柳刺史,这是……病重托孤的柳子厚,遗书至今还置在他的砚旁。

卢遵又给他寄来书信,信中所言与使者无异,还附上一些和周六生活有关的事,这也是他上回写信和卢遵请求过的。

周六的母亲送了好些孩子的衣裤来,长长短短的都叠在一起,都是她的一缕缕思念。他将袖子翻开看,孩子的衣服总会被做得有余裕,不过有两件让他穿在身上都足够……也是柳家人对他给予的信任吧,他在心中也发过誓,要将周六平安抚养成人。

又是快开春了,刘禹锡记得柳宗元在书信里提过,周六是在春日出生的,今年也就五岁了,也许他会因此对接下来的日子有所期待,他还能做更多事。

孟郎这几个孩子早前就听过父亲说家里会有一个弟弟要来,也想着法子把家里的快乐带给他,虽说他们彼此还都穿着孝服。

春日的洛阳是一座被牡丹拥抱的城市,谁也不知下一刻是否又会在街角遇着一个要去观花的老翁,或是头戴鲜花的游春女子。

刘家儿女也是第一回感受这般春意,毕竟他们过去大都在朗州、连州度日。他们曾在长安与父亲度过元和十年的初春,又在春意最浓最盛时离开。周六在柳州出生,应该也只见过柳州的春日吧。

刘家原先就植了几株牡丹,他们在这些日子里看着它们渐渐开放,在花丛里摇荡清芬。锦绣般的花朵很衬这明媚的春光。

周六提起在柳州的家中有棵榕树,父亲也会植些花木,不过那多是用来入药的。春风吹来的时候,柑树上的白花很香,家里也会变得很美丽。

也许是这些天渐渐熟络,他们变得不再拘谨,周六谈起父亲的语气都平和了些。

他们如今几乎无话不谈。茶余饭后,孟郎也敢私下和几个弟弟妹妹说起父亲的趣事来。

“周六,你可别看我阿爷如今日日习字,就以为他勤快,他在朗州还不曾如此用功。”

周六有些疑惑地看着偷偷笑起来的兄长。

“刚到连州那会儿,我们兄弟习字看的都是柳叔父的帖子,他心里纳闷,还往柳州写了好几回信,柳叔父劝他要再用功,闹了好些玩笑。那时……那时你还没出生吧?也就是在那之后,他同我们一起习字了,后来又得了柳叔父一方砚,欢喜得不得了。”

“仑郎,你说是不是?”孟郎想用手肘碰一碰弟弟。

谁知仑郎早笑得直不起腰,一旁的妹妹也捂住嘴。

刘禹锡当然知道他们的玩笑话,但并不在意,有时自己也会笑起来。他是比从前更勤快了,法帖和习作都常常置满案头,不过再没有机会与柳宗元相商,只是与杨归厚写写信罢了。杨归厚曾与他在信里说,杨家那边知晓去年的消息也很感伤,他回信说他也是的。

天晴时,刘禹锡就会与他们一同习字。周六还年幼,更需要大人引导些。他很聪慧,很多时候都流露出悟性。他也有一方父亲制的小砚,和伯父的砚有几分相似处,置在一起很有趣。

刘禹锡在一旁看着周六低垂的眉目,时常想起柳宗元的身影,想起他们与杨归厚同席的日子。

也许周六会在今后长得越来越像父亲,而他必定会离那些日子越来越远。

吕温之子安衡也将父亲的遗稿送到他家中,他答应安衡一定会把它们编成集。

悲悼、怀亲、抚孤、遗稿、书信几乎占去了他在洛阳这两年的所有时光。

朋友的文字围绕着他,就像他们还在他身边,他在无声的席上做东。

化光、退之、敦诗、安平、宣英……哪个不是他们的至交?哪个不是当世的英才。

唯我之哭,非吊非伤。

刘禹锡再离开洛阳是长庆年间的事,他要去夔州任刺史,路上就只有他和孩子们了。都说夔州山高水急、瞿塘滩险,自古是险奇风貌,杜拾遗曾在这里写下过不少精妙的诗句。

刘禹锡又写起许多诗,蜀江红桃,巴女情愫,没有什么是他不能写的。

二十出头的韦绚从襄阳渡江而来,向他求学,常常立侍在他身侧。韦绚的鼻子和嘴与韦执谊十分相像,刘禹锡初次见时也变得动容。

他那时将手放在韦绚肩上,欣慰道:“文明,你正当最好的年华……”

江水在秋日渐渐落下,变得清澈见底,群山上的青天比任何时候都要更高更远。他在秋日写过很多诗,但始终都忘不了在朗州见过的那只白鹤。他不知它要飞到哪里,也许有一天它又会飞到他的身边。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阿爷——”

刘禹锡循声转身望去。

孟郎和仑郎各自背了一筐新鲜的果子,还不忘用手臂抱着几个,妹妹和周六也用布将果子包了满怀,脸上都挂着笑容。

澄黄的果子昭示着三个季节的沉淀。

“真好……”他笑道,“过阵子黄柑也会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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