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赶忙跑过去,想把陈弛拉开,却见他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帮我把绳子解开。”何春水从床上坐起来。
苏云激动地流下了眼泪,伸手去解绳子,“太好了,小姐,我还以为……”
“没事了。”何春水轻声说。
苏云把绳子扔到一边,看了看床上的陈弛,“他怎么了?”
“只是睡着了而已。”何春水说。
“小姐,你是跟老爷吵架了吗?这青楼哪里是能待的地方,你还是回何家去吧。”苏云蹲在床边,拉着何春水的手说道。
何春水抽回自己的手,“回是要回的,但不是现在,阿云,你怎么会来这里?何家人让你来的?”
“不是,我已经不在何家了。”苏云说。
“你赎身了?”何春水说。
“没有,是我自己逃走了。”苏云低下头,一脸愧疚,“当时我和阿月到处都找不到小姐,何家还莫名其妙出现很多蛇,我觉得何家肯定是出了事,招惹到了什么东西,为了保命,我和一个家仆一起逃走了。”
何春水想起六年前,何家发生的那些事,蛇出现的时候,自己应该已经死了,“逃走了好,那里确实不是什么好地方,你是逃到这里来的?”
苏云摇了摇头,“不是,一开始,我们去投奔了他的亲戚,他亲戚生活拮据,没有余力照顾我们,我就把小姐给我的镯子当了,买了一个旧房子,搬了过去,还成了亲,可是后来,家里困顿,没有米下锅了,他就把给我给卖了。”
“卖了?他凭什么卖了你?”何春水皱起眉头。
“就凭他是我相公,我无依无靠,只能任由他处置。”苏云擦了擦眼泪,笑了笑,“不过,我被卖之后就想办法逃跑了,然后遇到了现在的相公,我们在这里安了家,我平时在茶楼当堂倌,这日子总算是能过下去了。”
“你受苦了。”何春水说。
“我都还好,小姐,你过得怎么样?六年前你去了哪?为什么会到青楼来?”苏云说。
见苏云对自己如此关切,何春水的心有些松动,“我?我说不清自己过得怎么样,我以为我能放下一切,重新开始,但过去的事,总是萦绕在我的胸口,让我吃不下,睡不着,我必须要把胸口的郁结疏通才行。”
一个蓝衣女子从开启的窗口跃入,扬声道:“在青楼里做伎女,就能疏通你的郁结?”
苏云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穿着蓝色道衣的坤道立在窗边,头上梳髻戴冠,腰佩宝剑,身姿挺拔,眉宇间自带一股英气。
“师姐,你怎么来了?”何春水站起身问候,言语中并无惊讶,她早知道师姐会追来。
“你还知道我是你师姐?为什么不告而别,一个人下山?”叶吟秋质问道。
“我要处理一下我的私事。”何春水说。
“你想要怎么解决?把何家的人都杀光?”叶吟秋说。
苏云听了,吓了一跳,她看向何春水,小姐为什么要把何家人都杀光?这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呢?”何春水走到叶吟秋身边,“我可是很听师姐话的,杀人这种事,我不会做。”
“那你想做什么?”叶吟秋直视着何春水的眼睛。
何春水微微一笑,“我自有我的做法,师姐就别为我操心了。”
“好,我姑且相信你会到何家之后,不会失了分寸,我问你,你到青楼来做什么?”叶吟秋说。
“何家老爷是个老古板,一向最爱跟别人宣扬他清白的家风,他要是听说我在青楼当伎女,肯定会气个半死,我一想到他听到这个消息时气急败坏的样子,就觉得痛快。”何春水说着,忍不住笑出声来。
叶吟秋眉头轻皱,“你要小心,不要因为怨恨而入魔。”
“入魔又怎样,我不在乎。”何春水嘴角依旧带着笑。
“不是人人都有机会获得第二次生命,你又何必为了复仇,断送掉这条性命?”叶吟秋说。
何春水的脸色冷下来,“我若是入了魔,就会死?”
叶吟秋把手搭在腰间的剑柄上,“我不会让妖魔为祸人间。”
“只要能复仇,死在师姐手上,也不是不行。”何春水垂下眼帘,轻飘飘地说。
“你为什么非要执着于复仇?”叶吟秋说。
“我被人害了,害我的人却还活的好好的,我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何春水抚摸着自己的手腕,那上面留下了些许绳子磨蹭的痕迹,“既然上天不公,那我就自己去寻我的公平。”
“那些人欠下的债,自会有他偿还的那一天,你不必插手。”叶吟秋说。
“我要是一直在道观待着,偿还也偿还不到我身上,我所受的那些委屈,承受的那些痛苦,如何能抵消?我必须回去,就算不能亲自动手,我也要在他们身边,看着他们走向末路。”何春水说。
“看着他们痛苦,你也未必会开心,春水,和我一起回去吧,大家一起好好修炼,好好生活,用现在的快乐填补以前的痛苦。”叶吟秋向何春水伸出手。
叶吟秋温柔的目光,让何春水有些动摇,她转过身,坐在了一旁的圈椅上,把桌上的酒杯拿在手上把玩,“师姐,我失忆的时候,在道观里做什么,都是快乐的,可当我想起了一切,我的心就烂了一个洞,怎么都填补不了,我治不好自己,谁也治不好,我索性就不治了,既然我不能好过,我就要让他们也跟我一起烂掉。”
“也许你只是需要时间,给你一个机会,也给我一个机会,我们回去吧。”叶吟秋走到何春水面前,蹲下身子,握住何春水的手。
手上传来叶吟秋的温度,何春水的眼泪开始上涌,她赶忙抽回手,低下头,“能拥有六年无忧无虑的时间,已经是上天垂怜了,现在的我,活得更久,就痛苦得更久,能早点结束也好。在清水观的日子,我很开心,谢谢师姐,我不会回去了,师姐请回吧。”
“既然你也觉得在清水观过得开心,我们就回清水观去,我会帮你,师母也会帮你的,你肯定能度过这个难关。”叶吟秋把手轻轻搭在何春水的膝上。
何春水侧过头不去看她,把酒杯放回桌上,“师姐,你不知道,我从小听父母的话,抚琴也好,写字也好,在宅院内不与外人接触也好,都是为了符合父母的期许,嫁一个对何家有助益的好人家,哪怕对方是个老头子,只要父母高兴,我都愿意嫁,可他们觉得这样还不够,还要夺走我的一切,以保他们的荣华富贵,我这一生,难道只是他们献祭的牲畜?我不甘心!上天既然给了我机会,我就要好好利用,他们越在乎什么,我就越要毁坏什么,他们不让我做什么,我就偏要做。”
“所以,你就是为了气何家人,才到青楼来的?”叶吟秋站起身,后退了两步,“春水,你要回何家去,我不拦着你,只是你要反抗何岳,不如更彻底一些,因为何岳厌恶伎女,你就来当伎女,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你得彻底破除何岳对你的影响,不要因为何岳的好恶,去做伤害自己的事。”
何春水沉吟不语。
“春水,你不能只在何岳圈定的范围内反抗,当局者迷,你一旦用别人的喜好来圈住自己,就会迷失自我,你需要跳出来,多看一看你自己,多想一想你自己的感受,你报仇是为了疏解心结,让自己心情舒畅,可你在这里当伎女,你开心吗?心里舒畅吗?如果你觉得难受,复仇还有意义吗?”叶吟秋说。
何春水迟疑了片刻,“我开不开心不重要,只要何家人不开心就行。”
“你也知道,何岳并不在意你的死活,就算你来当伎女,他顶多也就是生两天的气,然后不认你这个女儿罢了,这对他来说,根本不痛不痒,你要报复他,只成为一个叛逆的女儿是远远不够的。”叶吟秋说。
虽然不想承认,但叶吟秋说得对,自己进青楼,也只能让何岳生生气,自己是他不在乎的女儿,他只在乎他儿子和何家的前途,何春水抬起头,“多谢师姐提醒,我明白了。”
“明白了,就赶紧离开这里,要是让师母知道了,肯定会直接过来把你拎回去,到时候你想做什么都做不成了。”叶吟秋说。
“师姐会帮我隐瞒?”何春水有些惊讶。
“瞒也瞒不了几天,你得赶紧走才行。”叶吟秋说。
何春水站起身,面带微笑,“谢谢你,师姐。”
叶吟秋叹了口气,“你要做什么,我不会拦着你,我相信你有自己的判断,只是,你要小心,千万不要被仇恨蒙蔽双眼,要保持清醒,实在难过,就回清水观来,我和师母都在等着你。”
退一步,是光明和温暖,进一步,是阴暗和冰冷,何春水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睛,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师姐,你跟师母说,等我这边事做完了,就回去看她。”
“你的话,我会帮你传达到。”叶吟秋从怀中拿出一只剑簪,“何家人想必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这个给你留着防身,我不希望你杀人,也不希望你处处被动,为人所伤。”
何春水接过剑簪,拔出来剑来,小小的剑身闪着寒光,“多谢师姐。”
“你要是心里还有我这个师姐,就好好守着不可杀人的底线,你一旦开了杀戒,成了魔,我就再不能顾念往日的情份。”叶吟秋说。
何春水脸上带着笑,眼里噙着泪,“知道了,我会记得师姐的教诲。”
“你多保重,安顿好了,记得给我来信。”叶吟秋转身走到窗边,跳了出去。
“师姐,你也多保重。”何春水的泪水终于撑不住,顺着脸颊滑落。
“小姐。”苏云走过来,轻轻唤了一声。
何春水回过头,泪水在灯光下闪闪发亮,“阿云,你不用担心了,明天我就回何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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