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云啸回去洗漱休整。
辰时一到，他就出现在了剑宗大殿门口。
他刚习惯性地迈步进去，就仿佛想到了什么一样顿住，复又退出，在殿门口一脸严肃地磨蹭。
又过了片刻，他假装不经意往里一看，见人基本到齐了，才进去坐在了最后。
大家面前的稿子密密麻麻，冉云啸面前空空如也，但他早有准备，取出上某次宗门大会写的发言稿摆在桌上，看起来一样密密麻麻，虽然毫无用途。
依次发言。
第一个弟子：“我现在带的合欢宗弟子延毕时长为一年，他早已有心仪对象，在我的点拨下，即将顺利毕业。”
第二个弟子：“我现在带的合欢宗弟子延毕时长为一年，他谦逊好学，原本延毕可能只是因为开窍比较晚，在他自己的努力下，应该也很快就能顺利毕业了。”
......
接下来的发言大同小异。
掌门频频点头。
冉云啸暗暗摇头。
他脊背笔直，垂眸凝神，憋着一口气耐着性子听完前面全部的发言，随后直接泄了气——
没抄到一点有用的作业。
轮到冉云啸了，掌门点他：“冉云啸呢？”
冉云啸避无可避，索性诚实道：“暂无进展。”
一群人惊异地扭头回看。
通常提及课业都只有他们对着冉云啸望尘莫及的份，还是头一回见到冉云啸吃瘪。
大家都不禁好奇起冉云啸教了个什么样的神人。
冉云啸面不改色，也不再加以回答。
掌门还是点了点头，就此散会。
林怀玉晨修之后听闻此事，直接晃悠到大殿门口，准备伸手勾住冉云啸，没想被冉云啸轻轻一晃躲开。
宗门中很少有人敢这样和冉云啸勾肩搭背，因为冉云啸总是一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大家也就心照不宣地和他维持着一种疏远的客气。
林怀玉敢，是因为他没有眼力见。
他没大没小地说道：“你傻呀！掌门问你，你就说快成功了呗，过一阵子他再问你，你就再说快成功了呗！反正他又不知道。”
冉云啸：“......”
林怀玉深谙教育之道，给了批评，就得给一定的表扬。论练剑，你冉云啸数一数二，但是论偷懒糊弄，我才是老师。
他又说道：“但是你什么也没写，还知道拿写了东西的纸糊弄掌门。这一点很好！无师自通，假以时日......”
冉云啸：“......”
“假以时日怎样？”
掌门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林怀玉吓得一激灵，不用回头确认就忙不迭跑了。
冉云啸神色还是那副淡淡的模样，但是比对着林怀玉的时候尊敬多了，他点头道：“掌门。”
掌门也神色温和，点点头。
掌门趁着此时没人，问道：“你一向聪明，虽说暂无进展，但也一定做了很多努力。我想知道，你对于合欢宗弟子一事有怎样的看法？”
冉云啸沉思片刻道：“我在想，如果一个人修合欢宗始终不成，是不是说明他其实很适合修无情道。”
掌门一哽：“什么——？”
随后他又展现出对好学生特有的耐心：“唉，你学剑实在是太轻松，没有遇到过什么阻碍，所以意识不到——练剑和修无情道是有门槛的。并不是做不好一件事，就意味着能做好另一件事。”
冉云啸一愣，随后想到了凌春请背后的剑伤、在大龙湫上空强硬地夺取他的剑的那股力量和山洞中两笔画成的火符。
冉云啸：“......我知道了。”
掌门点点头，好学生就是好学生，一点也不让人操心。
于是他不再追问，只是关切道：“最近剑练得怎样？”
冉云啸飞快回答：“挺好。”
掌门又点点头，本转身欲走，看冉云啸欲言又止的样子，便耐心问道：“怎么了？”
冉云啸直言不讳：“弟子翻阅藏经阁中的档案，发现档案记录不全。”
掌门“唔”了一声，那藏经阁就是个摆设，别说记录不全了，能有记录就不错了。
“其中会幽影剑法的，档案上只记录了一位首创者，幽影剑法没有再传下去吗？”
掌门：“......”
掌门被一个“幽影剑法”糊了个劈头盖脸，宗门这么久的禁忌词被他这样字正腔圆、光明正大地提出。
还理所当然地问他一个掌门这种问题！
林怀玉就算了，你冉云啸也......
掌门按了按眉心。
咱们宗门还有没有未来了！
冉云啸直来直往，眼见掌门没有回答他的意思，也不想再浪费时间，抬起腿自然地离开：“那掌门我就不打扰了。”
掌门低声道：“你回来！”
他恨铁不成钢：“你知不知道幽影剑法有多危险，修这么极端这么偏激的剑法，迟早有一天死无全尸！你正派剑法练得好好的......”
冉云啸气息平稳，不反抗不反驳，安安静静听了半天：“我没说要修。”
掌门皱着眉稳住情绪，把他拉到幽静的竹林中。
“幽影剑法，起手招式是从空中下落，在空中时灌注全身力量，给敌人致命一击。讲究快准狠，常人一般只能看见一道一闪而过的影子，随后鲜血便会从肉身中炸开。但也有个最大的缺点，倘若这一剑失手，便会把后背暴露给敌人，而用剑者因为下落得太猛，会无力回身抵挡。”
“幽影剑法是一套非常极端的剑法，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和寻常剑法不同，没有一招一式，没有你来我往。
两个修幽影剑法的对剑，要么毫发无伤，要么就地暴毙。一人活，一人死。
可是凌春请后背受伤，看起来丢了半条命，却没死成。
那道伤口，前深后浅，起初入肉极深，边缘翻卷，而后半段却越来越浅，像用剑之人在自我抗争，猛地想收回手，努力与剑法的凶残抗衡，全力收势，却仍然阻挡不了剑威。
很明显，出手以后又后悔了。
所以凌春请才保全一条命。
冉云啸皱着眉补全了这个故事。
凌春请早些年和剑宗一个修幽影剑法的无情道在一起了，那人叫凌如遇，幽影剑法首创者。
凌如遇教他剑法，教他画符。后来出于一些原因，凌如遇决定走上剑宗老本行——杀妻证道。
但是下手的过程中又后悔了。
再后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自己也死了。凌春请假装废柴，加入了合欢宗。
掌门看着他的优秀弟子一脸阴沉，默不吭声，他也不敢说话。
毕竟话本上都爱写，优秀的宗门弟子突然黑化，某天带着十万邪修回来踏平宗门门槛，扬言道：我要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晌，掌门干巴巴道：“幽影剑法首创者跳崖自尽了，你想学也没处学了。”
原来是自尽吗？
冉云啸补足了他猜测出的这个故事的剩下几笔。
——对着凌春请下手之后，凌如遇后悔了，跳崖自尽。
“我知道了，谢谢掌门。”
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空留掌门在他身后忧心地盯着他看。
他走了没两步，在拐角碰到一脸阴郁的林怀玉。
林怀玉向来没心没肺，少有愁眉苦脸的时刻。
他还没来得及问，林怀玉便主动诉苦：“刚刚师兄跟我说，上次咱们抓的那个妖修招了，他们现在万事俱备，钱财、炼石都不差，唯独差人。”
冉云啸敏锐地意识到他说的“差人”是什么意思。
总不可能是差干活的人。
冉云啸接上话：“……差做人祭的人。”
气氛一下凝肃起来。
林怀玉补充道：“今天就是三界招生的日子，到时候三界的优秀子弟都会在聚集长安城郊外，我怕妖修会趁机在长安城内作祟。”
三界招生。
冉云啸才猛然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回事。
每年这个时候，三界几大宗门都会在长安城南郊支棚子摊子，挑选民间适合修炼的孩童，纳入宗门。
这些日子挺忙，他几乎都要忘了，招生日就在今天，而且他也得去帮忙。
冉云啸皱眉思索：“应该不会。妖修发动的人祭往往阵仗很大，祭坛中心的天空会涌现一团团黑雾，方圆几里都能看出不对劲。”
三界的优秀弟子都在南郊，就算妖修在北郊发动人祭，他们也很快就能赶到。
这些日子都清闲不了，估计要有一阵子顾不上凌春请的事了。
不过凌春请的事也不是他顾得上就能有进展的，冉云啸已经彻底认命。
喜欢一个死人，让后来者还怎么居上？
-
虽然他几乎忘了招生一事，但好在还来得及，冬日的招生都定在下午，而且招生所需要的器物是师弟们负责运输。
他只要人去就行了。
等他到长安城，发现时间还很宽裕，和他一同负责此事的师兄弟都还没到。
他准备往南郊走去，却蓦然被人喊住。
“小兄弟等一等——”
他循声望去，却发现那人他并不认识，是一位坐在摊位后的老人家。
摊位上零零散散摆着几根签和几枚铜钱，原来是算命的。
冉云啸冲他点了点头，算是听见了，但是他丝毫没打算停留，点过头便径直往前走。
那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牙：“公子长得这般俊俏，走出去怕是要迷倒半城的姑娘，不过光有脸也不够，命好才能长久！来，我来帮你看一看，保准你财色双收！”
可惜他是修无情道的，既不要财，也不要色。
冉云啸冷冷地想，这也太不准了。
冉云啸丝毫不停顿。
老头急了：“哎哎，不准不收钱！这个……我猜啊！你是练剑的！”
冉云啸握住剑鞘，头也不回。
老头哎哎叫：“逗你玩呢！哎呀年轻人就是不经逗！跟你实话说吧，老夫我最擅长的还是解梦！”
冉云啸本来已经走出两步，听到“解梦”像是被戳中了一样，倏忽停住脚步。
你们剑宗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少看点话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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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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