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去的吧?”奚兰试探道。
黎珂弯身插了根秧苗,“不会去,怎么了?”
那就放心了。
“那你娘那里你怎么交代?”
黎珂:“你关心这个做什么?”
奚兰挠挠耳朵,“这不是我娘想让我跟你一块去吗,但我不想去,不知道怎么跟我娘说。想问问你怎么说。”
奚兰碰过地,手上有泥,被她抹到了耳朵上。
“你耳朵上有脏东西。”
黎珂伸手过来。
奚兰愣了一下,抬头看向她,但黎珂没注意到她的视线,只是很自然地帮她把泥弄掉。
做完这个,黎珂把心跳得像小鹿乱撞的奚兰一个人留在原地,自己则毫无愧疚地去地里插秧了。
·
他们几个人,除了黎珂和连玉芝动作快一些,剩下三个都还是新手,半片田插了一上午都没插完。
中午连玉芝提前回家去做饭,把饭带到田埂上来吃。黎珂趁着吃饭的功夫去田埂上走了一遍,秧苗插得东倒西歪,有些甚至根本没插进去,已经在水面上漂起来了。
对于农民来说,水稻的产量几乎决定他们这一年的收入,插秧插得不好,年产量必定会受到影响。
黎珂习惯自己一个人处理完所有的事,在她的意识里,遇到事情时根本不会想到去求助别人。
她再次挽起裤脚,独自下田,把那些没插好的秧苗重新插过。
插秧是有讲究的,腿要分开站在水里,这样秧苗就不会被插到脚踩过的坑里去。秧苗不能深插,得浅插,但是李成学这小子全部都是深插,秧苗都要被他按到泥底下去了。
深插的秧苗分蘖慢,叶片聚集太紧,晒不到充足的阳光,来年植株就会长得不好。
黎珂只好一株株拔起来重插,还要非常小心不伤害到秧苗茎和叶。
奚兰早就饿坏了,刚在田边扒了几口饭,就发现黎珂不见了。
她站起来,看到田里有个身影。
在青山脚下,漫野田间,那人站起来,又弯下腰去,再直起腰,再次俯下身去……
黎珂总是可以在其他人喧闹浮躁的时候静下心做自己的事,她不抱怨生活,把日子过得像山里的兰花一样安静,寻常的人走不进她的世界。
其实奚兰只是在不同的时间反复爱上黎珂,不管是高中时候心无旁骛的黎珂,还是农学生时期专注学术的黎珂,还是电视里盛装靓丽的黎珂,又或是眼前在农田里脏兮兮的黎珂,她爱上的,是黎珂心无杂念的样子。
奚兰没有打扰她,黎珂肯定很享受这个独自劳作的时间,她也许正在思考,正在体验人生。
她懂得黎珂,所以她会给黎珂空间,让黎珂独自享受平静的时刻。
水田里,黎珂重插完一小片,再次直起腰,来回的弯腰动作令她腰间酸痛,她撑着腰,看到岸上远远站着个人。
她朝奚兰挥了一下手。
奚兰当然知道黎珂的意思,她是想让自己赶紧去吃饭,不要在这里看了。
但奚兰作为永远支持黎珂的人,自然要在这时有所表示。
她将手握成拳贴在胸口,远远朝黎珂投去虔诚的目光。
黎珂无语了。
她有病吧?
吃完饭还不赶紧下来干活,站岸上看风景呢?!
她又挥了下手。
奚兰这次朝她比了个‘了解’的手势,然后居然直接掉头回岸上去了。
黎珂站在田里都愣了。
回到田埂上的奚兰找了片草地旺盛的地方躺了下来,预备小小休憩一下,春风拂面,杨柳依依,空气都是花草的香气。
她非常满意地闭上眼睛。
阳光和煦,晒得眼皮暖暖的。
忽然有个人坐到她身边来。
奚兰睁开眼,看到是连玉芝。
“小兰,”连玉芝往黎珂的方向看了眼,小声说,“表姨妈问你个事啊。”
奚兰坐起来,“嗯。”
连玉芝像怕被人听到似的,“你们这回去兰城,是不是赚了点钱啊?”
奚兰疑惑:“?”
她想说什么?
连玉芝见奚兰不回答,遂说:“是这样的,你表姨父他呢,是有点好赌,但是这次他知道错了,我想着,能不能你劝你表姐帮帮他?”
“你怎么不自己跟她说?”
连玉芝为难:“珂娃儿这次从兰城回来就像变了个人,我昨天还没开口,她就说让我别管你表姨父。但是我怎么能不管他呢?他现在腿下不了地,那些人又在催债,我也是没办法了。”
奚兰也做出为难的表情,“我觉得不是表姐不想帮吧,但是我们去兰城没赚到钱啊。”
连玉芝不信,“没赚到钱,你表姐那盆花是哪里来的?我看那花盆,就知道那花肯定值点钱。”
奚兰心说你还是做好功课来的,但她肯定不会让黎珂拿钱来帮李招财还赌债。
“说了你可能不信,那花是我们从城里捡的。”
“捡的?”连玉芝可不相信,“那给织坊工头的钱是怎么来的?二两银子呢,我们要种多少地才能赚到二两银子,你们去几天就搞到了,还说没赚到钱?”
奚兰:“我们真要赚到了钱,还回来种地干什么?”
她这句话说得很在理,连玉芝一时竟想不到理由反驳。
奚兰又说:“而且我真想不通你看中李招财什么,他都那样了,送出去算了,居然还想着帮他还债。”
连玉芝没听进去,见奚兰这节关窍打不通,便没再说什么,继续去田里干活了。
奚兰现在睡不着了。
她坐在草坡上,看着田里正在插秧的黎珂的身影。
目光中不知不觉带上隐隐约约的担忧。
黎珂不肯留在城里,一定要留在宁乡,肯定有自己追求的东西,有想实现的事情,她不能让李家成为黎珂的障碍。
不能让黎珂像自己当年那样被家里拖累。
·
下午奚兰干活很安静,在田里默默插秧,期间黎珂过来检查了几遍,每次指出她什么问题,她就认真听着,黎珂说怎么干,她就怎么干。
乖得出奇。
黎珂从她身边离开时,都忍不住朝她投去好奇的目光。
日头快下去时,连玉芝说她先回去做晚饭。
田野那头李成学正卖力地干活,自己把自己卷起来了,吭哧吭哧栽种完一片又一片,正在试图超越自己栽上一片区的速度。
奚兰很好奇,他连钟都没有,怎么记录自己每次的时间?
正想着,黎珂走过来。
“我去那边地里看看,你等会帮我把这个簸箕拿回去,好吗?”
奚兰往她说的方向看了一眼,是黎珂早上去移栽兰花的地方。
“好,你去吧。”
黎珂走后,天很快就要黑了。
连照云叫奚兰一起回去,然后又去叫沉迷种地的李成学。
李成学一路上一直在说今天干了什么,说他以前从来没玩过这么有意思的事,还说自己肯定是农业天才。
只有连照云时不时会接他的话,奚兰则一个人默默走在前面。
回到家里,连照云和李成学去旁边仓库放东西,奚兰先进了屋。
刚进屋,就看到连玉芝慌慌忙忙从黎珂的房间走出来。
奚兰挡在她面前,连玉芝心虚,还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但奚兰一眼就看穿她:“你是不是翻她东西了?”
连玉芝见躲不过,只好说:“小兰,你别跟珂娃儿说。我知道你读书多,懂事,你帮帮你表姨父吧,他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他要是没了,这个家就没了。”
奚兰感到离谱,“地是我们一帮女人和小孩去种的,怎么最后变成他是顶梁柱了?你怎么这么封建啊?”
但奚兰说的这些话连玉芝根本无法理解,她心里根深蒂固的观念无法被改变。
“小兰,我知道你们这种门户的小姐瞧不上我们乡里人,但是我不能没有相公,成学不能没有爹。”
奚兰:“你就不考虑你女儿了?”
连玉芝哑声。
“你醒醒吧,”奚兰说,“你就算这次帮李招财还了赌债,他下次还是要继续去赌的。”
连玉芝:“不会的,不会的。他说了肯定不会的。”
奚兰:“赌徒的话你也信?”
连照云和李成学回来了,连玉芝立刻噤声,奚兰也没再说话。
连玉芝避着奚兰的视线,去了厨房。
李成学跑到桌子边要倒水,提起壶,发现是空的,“怎么没水啊?”
奚兰正在气头上,又是个不争气的男人,“自己烧去!”
李成学被吓了一跳,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烧就自己烧,你吼我干什么?”
他出门打水的时候,嘴里还在咕哝:“打工人真命苦。”
·
晚饭快做好的时候,黎珂才拖着疲倦的身体回来。
移栽兰花并不是容易的事。
而且现在又刚好是春耕时节,要抢在清明节之前把苗都下下去。古代的农耕条件和现代还不一样,这里的晚上就是真的晚上,除了月亮,就没有大型的照明条件了。
所以要做什么只能在白天,在这乡里,晚上想看书都没办法。
滇西虎头素心兰之所以为名贵品种,因为它对生长环境的要求相对比较苛刻,只能生在在半阴的地方,光照不能过强,否则叶片会被灼伤;但光照不足又会影响开花。
每天只能接受短暂的清晨或夕阳时分的柔光照射。
对温度要求也比较严格,15-25摄氏度是最适宜的温度,所以适合留在滇西。想来过去肯定有人试图在这边引入素心兰,但限于古代的技术,而不能成。
但是黎珂是现代的脑子,她知道现代人为了解决植物生长温度条件的问题,而想出了一个非常伟大的办法。
那就是——大棚种植。
奚兰:“我的女人,她一定很喜欢这种忙碌充实内心平静的生活。”
黎珂怒吼:“你们这群不靠谱的全部给我起来重新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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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兰花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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