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兰刚栽种好，黎珂每天清早都要去看护兰花，然后才去地里和他们一起干活。
奚兰瞅准黎珂不在的机会，把成学拽到田里没人的地方。
“你那天的话没说完，你想说什么？”
“什么什么？”成学转身就要走。
奚兰薅住他的领子，将他一把提了回来。
他现在就是个小孩子身型，奚兰不太需要用力就能拽得他没法跑。
“你那天一听到我的身份，就拿棍子指着我，为什么？我记得咱俩以前关系还可以吧，我还下厨做过好几次饭给你吃吧。”
成学哼一声，头翘起来，“你根本又不是做给我吃的，明明是因为我跟我姐刚好回家，你很不情愿才留我吃饭好吧？”
成学给黎珂当经纪人没多久，她俩就分手了，所以交集不算多，没到很熟的程度。
“行。”奚兰无奈，“那我下次特意做给你吃行了吧？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拿棍子指着我？”
田里虫子多，没站一会儿，手臂上就咬了好几个包。成学左搓右搓，“你居然问我为什么拿棍子指着你，我还想拿棍子打死你呢。”
奚兰：“你总得告诉我为什么吧？”
成学：“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你当时那件事一爆出来，我们工作室电话都被打爆了。明明视频里面的人是你，结果所有人都以为是她。本来我姐说等你回来当面问你，好家伙，结果你突然来那么个采访，直接跟她划清界限。你真是人吗？”
奚兰：“我……”
成学气都不带喘的，不给她开口机会：“你知道那天我们看到电视放那段新闻的时候她有多down吗？还滚动播放，真不做人。她那天还特意学炖了萝卜牛肉汤，说等你回来吃饭。吃个屁！”
仿佛一记回旋镖最后击中自己，奚兰骤然想起在兰城的那碗萝卜牛肉汤。
难道黎珂不吃萝卜牛肉汤是因为这个关系？
“我当时想找她解释，但她根本不接我电话，”奚兰想要解释，“你们根本没给我机会。”
成学气得捂脑袋，“你真觉得她需要你的解释？你真觉得出了那种事，她需要的只是你的解释？”
当时那个视频被爆出来，奚兰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办。
她私下经常穿黎珂的衣服，她也不知道那么巧那天就被狗仔拍到了。她戴了帽子，狗仔拍得远，看不清人，新闻爆出来大家都以为那是黎珂。
这两年奚兰每每想到那天，仍会觉得很崩溃。
“但至少她得给我机会说清楚，那天晚上我怎么都联系不到她，本来我打算直接回家找她，但那天航班取消了，我回不去。”
看得出来成学对奚兰真是恨得牙痒了，“采访里说和黎珂只是高中同学的是你吧？”
“是，但……”
成学阻止奚兰试图辩解的嘴，“说自己只喜欢男生不喜欢女生的人是你吧？”
“事情不是……”
“是你说的就行了。”成学仿佛给她的生死下了定论，“没有人逼你那么说，人家记者没拿话筒强迫你承认你不是同性恋吧。”
奚兰：“但那件事和采访根本毫无关系，是那些媒体故意放在一起放出来，我接受采访的时候那件事根本还没发生！”
成学：“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事是你干的，话是你说的，你知道她从来不怕被人知道自己喜欢你，但是你居然搞出那种事情背刺她。”
“我不是……”
“你别跟我说了。”成学不想理奚兰，“你说那天你联系不到她，我跟你讲，那是因为那天晚上她一直吐个不停，连喝水都会吐，我们要送她去医院，但她后来自己把自己锁在房里，不让我们进去。”
奚兰心紧地一抽，“她……”
成学本来都快冷静下来了，但想起两年前那些事，气一下子涌上来，胸口大幅起伏，“那阵儿她暴瘦几十斤，天天把自己关在家里，不出门，连饭都不怎么吃，不让我们靠近她。她还把家里的电话、网线全切了，就是怕从电视哪里看到关于你的消息。她爸妈想让她直接退圈，让她把那一年所有工作都推了，光违约金就把她那几年的积蓄全赔光了。”
奚兰手脚冰凉，那天热搜爆出来的时候，她是打算立刻去找黎珂解释的。但临时被经纪公司叫去，后来航班又因为天气取消了，等她凌晨四五点终于约到长途车准备坐车回家时，就收到黎珂发来的消息，说她们的关系到此为止。
黎珂的语气异常冰冷，没有商量，只是无情地告诉她，她们结束了。
当时奚兰心中更多是不忿，她知道事情起因是她不对，但那是意外，她明明可以解释。
而且分手这种事情为什么不当面说？
后来没过几天，黎珂甚至连解释的机会都没给她，就把她所有留在同居住处的东西都寄给她了。
“她咋当面跟你说？”成学气愤，满脸通红，“她那段时间吃点东西就吐，闻着萝卜、牛肉味就想吐，连着吐了几天，都发不出声音了。医生说她这是应激反应，胃酸倒流把喉咙烧坏了，吞咽都很困难，怎么跟你说？”
奚兰脸上的血色终于完全退却了，她感到自己身体里的血液都凝固了，心仿佛都不知道该如何去跳动。
真的是她错了吗？
她那时候才二十一岁，害怕自己好不容易拥有的生活会就此毁了，所以不敢承认与黎珂的关系。
但她那个时候是真的好爱黎珂，她只是没那么勇敢而已，因为她没有像黎珂那样自信的底气，她害怕自己被大众分类到小众那一类。
她无法想象自己和黎珂牵手走在大街上，在她们想亲吻的时候亲吻，像普通的情侣那样。
她惧怕人们的眼光。
她怕彩虹旗落在她身上。
然而忽然间，她发现黎珂那两年的生活并不如她想象得那么好，那些被传退圈的日子，黎珂一个人在家时怎么过的？
她无法想象黎珂怎么一步步从那些闭门不见人的日子里走出来，重新回到大众视线，重新走进每一个奚兰可能会出现的活动现场。
成学指着奚兰：“我跟你说，要不是我不想在我姐面前提起你，那天我肯定揭穿你的身份。”
·
奚兰这天刚来地里没多久，就说不舒服先回去了，整天饭都没吃。
他们晚上插完秧回去时，奚兰缩在床上，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醒着，连照云进来叫她起来吃饭，她没有回应。
“怎么了？”连照云坐到床边，手放在奚兰侧身的肩上，“听成学说你今天不舒服，是吃坏肚子了么？”
奚兰身子抽动了一下，将自己抱得更紧，被子被她紧紧抱在怀里，她将自己整颗头埋进被子里。
连照云不知奚兰发生了什么，见她这模样非常担心，“出什么事了？与娘说说。”
奚兰心脏疼得连呼吸都觉得受不了，当初刚分手时的痛苦重新席卷而来，她没有可以倾诉的人，她父母早就离婚了，那几年两个人忙着争财产，没有人管她。
连照云伏下身，抱住奚兰，“孩子，你是不是遇到伤心的事了？你与娘说说吧，不要把事情都藏在心里。”
奚兰五指都要掐进肉里，她死死咬住哭声，不让痛苦从齿缝里露出来。可是连照云靠在她身上，那股贴近的气息让她无法再独自承受这样的痛苦，她终于忍不住，从被子里爬起来，抱住了连照云。
她埋在连照云身上哭了起来。
连照云紧紧抱住奚兰，心里也疼得不得了。
黎珂和成学在外间吃饭。
听到里屋的哭声，黎珂不清楚出什么事，瞅了眼认真扒饭的成学，“你今天是不是欺负她了？”
成学脸还埋在碗里，抬起头：“我还是个十岁不到的孩子，你能不能不要什么事都怪我？”
黎珂朝里屋瞄了眼，“所以她今天这是怎么了？”
成学：“你别管她了，可能终于良心发现了，在忏悔呢。”
“忏悔？”黎珂疑惑。
成学心说姐你就别操心前女友了，但又不能真的对黎珂那么说，只好又塞了几口饭，让嘴巴被占住，支支吾吾糊弄：“她太笨了，插秧的时候弄坏了好多秧苗，觉得过意不去，就哭了。”
“就因为这？”黎珂怎么觉得有点不太相信。
成学：“尚书家的小姐自尊心是比较强的。”
这样解释好像又能说得过去了。
黎珂放下碗筷，过来敲了里屋的门。
奚兰正泪眼汪汪，听到门口的声音，哭声瞬间止住。连照云看向奚兰，奚兰没反对，连照云便开门让黎珂进来。
黎珂进来就看见奚兰正坐在床上，脸上全是眼泪，眼睛都哭红了。
这自尊心确实挺强的。
黎珂走到床边，“其实我们可以慢慢来，不用着急。”
奚兰满是泪晶的眼睛始终看着黎珂。
从现在的黎珂身上，早已看不到成学说的那一段时光，那些瘦掉的肉现在已经长回来了，但奚兰无法装作那些事情没有发生过。
她的视线一直跟随黎珂，直到黎珂搬了张板凳坐在床边，她的目光还停留在黎珂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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