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端着两杯咖啡送进市政厅的接待室里,把其中一杯送到丛放的面前,卡岑接过另一杯,笑得意味深长:“你的事情说清楚了吗?”
坐在沙发上把头埋得很低的丛放像是压根没听见这句话一样。卡岑接着说:“你要不要找个理由去外面呆一阵子?以你现在的状态在你丈夫面前很难不露馅。”
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久到卡岑以为不会有回应了。他在心底嗤笑,丛放还是太年轻,不经事,一点小变动就吓得花容失色,不像他……
“我现在走不了。”丛放开口,“你不是不知道郎千寺把婚期定在今年,他不会放我离开的。”
郎千寺的原话是:“你下一次离开首都只有可能是和我一起度蜜月。”
卡岑不知道这些事,挑了挑眉:“只要有想法,办法总比困难多。”
丛放抬眼定定地望着他,卡岑没有顺着说下去,转而道:“我以为你会哭呢,至少会两眼通红,谁知道你一滴眼泪都没掉,不像是伤心的样子。”
“掉眼泪有什么用?”丛放说,“没有用处的眼泪就不应该流。”
“哦噢,真霸气。”卡岑夸张又做作地瞪大眼睛,“‘没有用处的眼泪就不应该流’,哲学家啊。其实小郎是个不错的alpha,长得帅气,家世好,又有能力,跟他结婚不是委屈的事情。我年轻的时候能遇见这样的人二话不说就扑上去了。”
丛放听着好笑,如此渴望有一个优质alpha的人在结婚后就背着自己的丈夫勾三搭四,毫无真情,只有完成任务的敷衍。
卡岑看出他心中所想,微微一笑:“你听说过渔夫和金鱼的故事吗?从前有一个渔夫,打捞掉一条可以实现愿望的金鱼。渔夫的妻子许下越来越难满足的愿望,最后妻子一无所有。不要太贪心了,我呢,只要能实现三个愿望就心满意足了。剩下的财富要靠自己的双手创造啊。“
丛放真心觉得卡岑是一个很有趣的人,他回复:“我一点都不贪心。”
“我可没说你贪心。”卡岑把杯子放在桌子上,皱起眉头批评,“市政厅的咖啡难喝得像是工业污染过的河水,市政府的预算都花到这些垃圾上了吗。”
他嚷嚷着要回去,“免得储骁看不见我又要发脾气。”
丛放没有跟他一起离开,在休息室里默默地坐了一会儿。马上就要到正午,日头升到正上空,阳光竟然从窗户外射了几缕到这间招待室里。丛放怔怔地望着地板上的金色光影,只觉得现在这间房间里安静地出奇。
他想起他第二次和郎千寺见面。
他把郎千寺视为是人生噩梦,但他们最初的几次见面,他竟然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是学生社团里的学长带他参加的一场商业聚会上。年轻时他还不懂,有些商业聚会上会要一些年轻长得好看的人充当花瓶点缀,举办者把这样的任务外包给专门做这事的掮客,这些掮客知道那些在校学生不需要花钱,是最好摆弄的资源。
年轻时的丛放跟在学长身后,走进高端酒店时,还以为这是哪里举办的联谊活动。四周打量的目光让他很不舒服了,他敏锐地察觉出那是不怀好意的目光。他跟学长说要回去,但学长帮过他很多忙,如今放低姿态乞求,丛放不能再拒绝。
他不知所措地待在角落里,不时有不认识的人姿态暧昧地和他搭话,被他打发走了就会用刺眼的目光扫视他。丛放感到胃里一阵不适,差点要吐出来,只能期盼快点结束。
郎千寺这时出现了,刚好把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alpha从他面前挤开。中年alpha讪讪地笑:“郎公子也在啊……”
这就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
当时丛放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有的面熟,表情看上去似乎有点不太高兴,使得本来英俊的面容多了几分瘆人的寒意。多看了两眼,他才反应过来,他们已经见过一面。
“杨河,”郎千寺叫他的名字,他本来的名字,“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讷讷地解释一番,但郎千寺似乎并不满意普通的回答,面无表情,语气难以形容:“我倒是小看你了,以为你是个老实的。”
“啊?”简直莫名其妙。
郎千寺嗤笑一声:“眨什么眼睛,你以为自己的演技很好?你们来这种聚会,谁不是想捞一笔,找一张长期饭票,我冤枉你了?本来我是不想管你们这种人的,但你不要把主意打到你不该冒犯的人身上。”
他立刻明白了郎千寺的意思,这是以为他这样的穷人正在做出卖色相和尊严取悦富人的生意。他气愤极了,感觉整张脸都在发热,可是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干什么。是为自己辩解,还是把郎千寺骂个狗血淋头。
最后他说:“我正准备走。”然后窝窝囊囊地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有人添加了他的好友,他同意了申请,发现那边是郎千寺。他一时拿不准郎千寺是什么意思,没有动静,过了会郎千寺发了一条信息,说:不要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要太贪心。
他那时十八岁,被人误解羞辱一番,感到委屈又气愤,随即删除了郎千寺,下定决心要离这个莫名其妙的人远一点。
那时的他一定想不到,现在他们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吱哇一声,门打开了。
丛放的脑海里残存着的是他十八岁时郎千寺那张傲慢无礼的脸,一抬头却看见了八年后,现在已经是市长秘书的郎千寺。今天早上,他和这张脸的主人面对面吃了一顿早餐,出门时郎千寺想要亲吻他的脸颊,被他拒绝了。无论他愿不愿意承认,他们比想象中要更亲密。
他们在空气里对视了几秒中,丛放坐在沙发上,郎千寺站在门口。
郎千寺先开口说:“你来了怎么没跟我说?你来这做什么?”
“我陪市长夫人一起来的。”丛放简单地解释。
“最近几个月我都挺忙的,你能交到朋友也挺好。中午我要出去一趟,顺路送你回家。”郎千寺把挽着的袖子撸下来。他脱掉了西装外套,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
“不,我现在就走,我还要去画廊。”丛放起身离开,带起的风扫得桌上那杯咖啡表面涟漪阵阵。
郎千寺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最终没说什么,跟在丛放身后走出了休息室。
遇见郎千寺是丛放意料之外的事情,他随意一问:“你今天不是要跟市长去外地视察了吗?”
郎千寺微微讶异,转而一阵窃喜,心想到底是要结婚了:“你什么时候关心起我的行程了。市长有约,把视察的时间推迟了。”
因为心下还在担忧着安克雷伊,丛放不敢再在市政大厅待,加快脚步离开。郎千寺这时道:“我的办公室在楼上,你要去看看吗?你从没去过。”
“不…我不……”丛放拒绝的话没有说完,有人跟他们打招呼,似乎是郎千寺的下属。
“这位是郎秘书的未婚妻吧,我在新闻上看见过。我是小代。”
丛放礼貌地微笑,郎千寺替他回答了:“他姓丛。”
“我知道,听说您是丛镜先生的弟弟。”小代热络地寒暄。
丛放只能礼貌地应和,同时深深地看了郎千寺好几眼。郎千寺好像毫无察觉,一副心情很不错的样子,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愉悦到他了。脱身不得,丛放不想站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惹人注目,思虑再三,不得已对郎千寺道:“你不是说要带我去你的办公室里看看吗?”
小代这时也会看眼色了,连忙找个理由溜走。郎千寺看上去惊讶极了,一时间忘记了回复,盯着丛放看了好几秒。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丛放一脸莫名奇妙。
“没,”郎千寺说,“那我现在带你去。”
郎千寺带着丛放先在办公室里转了一圈,又把各个部门给丛放介绍一遍,转了好几圈还意犹未尽。与他相比,丛放心里装着事,心不在焉。
平心而论,郎千寺工作干得很出色,在这里很得职员们信服,一路上都有人跟他行礼打招呼。也有可能是知道他以后必然高升才想来他面前留下印象。
郎千寺突然变得脾气好极了,谁多问两句,都会耐心介绍起丛放来。丛放也只能报以虚伪客套的微笑。正好是午休时间,人都聚集在一起了,丛放才意识到上来参观郎千寺的办公室不是一个好主意。
又有新的人过来,不一会儿竟然围成了一个大圈。丛放感觉自己像是只猴子一样被人参观,怀疑这些人是不是跟蚂蚁一样有一套呼朋引伴的交流系统。他往远离人的那一侧侧身,郎千寺很快就发现了,低下头看着他,然后伸手把他搂了过去。
只是他一抬头,在那堆聚集起来的人群尽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安克雷伊一只手插在兜里,直勾勾地望着他们,不知是不是心虚的缘故,丛放总觉得他的眼睛红通通的。他们隔了有一段距离,中间还有很多不相干的陌生人,丛放耳边都是欢笑与祝福声。
郎千寺在他耳边问:“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丛放打了一个激灵,说:“没什么。”
人群里有人在起哄。郎千寺笑着说:“不好意思了各位,他性格比较害羞。等结婚的时候请大家吃喜糖。”
又是一阵更大的起哄声。
丛放被拦住肩膀,感到不适,尝试着挣脱,却发现被搂得更紧,只能任由着去了。有人向他道恭喜,他扬起僵硬的笑脸,周遭嘈杂的声音都听不太真切,他被郎千寺带着走,好似一对佳偶天成。
他再往后看,那里空空荡荡,安克雷伊已经不见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