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被长公主罚的事传遍了忠平侯府,人人都为春桃捏了把冷汗。可是当春桃悠哉悠哉地回到吉祥院时,众人又是一阵唏嘘。
长公主到底还是宠着春桃的,虽然她阳奉阴违,气得长公主摔碎了茶盏,这惩罚也从轻发落,到底只是做做样子。
一介女奴,既不愿做通房妾室,面上却先答应下来,然后背地里再和世子搞好了关系,让世子出面为她鸣不平。
锦兰看见春桃安然无恙的回来,上下左右把她检查了一个遍,这才放心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锦兰阿姊,你怎么和席嬷嬷一样了,我好着呢。”春桃被锦兰翻来翻去,干脆转了几圈让锦兰看个够。
“虽说殿下的处罚并不重,可你也惹得殿下摔了一盏茶,我就生怕那些人趁机对你下手。”锦兰想事情向来都周全,这一点春桃倒是忘记了。
“锦兰阿姊我知晓了,我会小心的。”春桃在前去东祁之时与人结了怨,那人正巧是世子身边的一等丫鬟海棠,彼时二人为了争取这个机会还比试过一番。
海棠有些本事和威名,这一下成为了春桃的手下败将,她一直耿耿于怀。她甚至花了价钱在忠平侯府中诋毁春桃的名声,说她不仅水性杨花,还背主求荣,像春桃这种野心勃勃的狠人,反正不会留在忠平侯府。春桃觉得她最后一句说得在理,也就没有计较。好在这海棠还不算笨,把口把得紧,下人之间的事,并没有传到主子的耳朵中。
“春桃,荒院那边你还是少去为好,前些日子我随木槿去过荒院……”锦兰凑近了春桃的耳朵,那嘴型竟然是“尸体”二字,春桃震惊,这种事情忠平侯不管,难道长公主和世子也不管吗?
锦兰捂住她想要说话的冲动:“这事可不兴讲出来,邪门的很,你也知道荒院那边闹鬼的事。”
有鬼吗?她确实见到世子作的鬼。但是尸体,她没有留意。
荒院那边寂静冷清,杂草丛生,树木横路生长,臭屎鹅池,大白鹅时常乱叫。
如春桃所愿,她成为了世子清福院的一等丫鬟。她的卖身契自然也在张东阳的手里,张东阳第一次仔细端详一个下人的卖身契,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什么什么……自愿为奴?
乱七八糟的一大堆文字。
天下百姓,真的有人自愿为奴吗?人怎么能变成一个物件任他人买卖?
他看得心里极为不舒服,春桃这种人才,如果不为奴,她或许已经在大宴国打出了一点名气。
都说圣人怜悯百姓,可是又倡导人分贵贱,不可乱礼数。都说律法公正,可身份权利,官大一级压死人。
张东阳一想到了昨夜荒院中,他说出要春桃去勾引右丞时,春桃心直口快地道:“世子爷竟然如此恨此人吗?竟然不惜让他身败名裂,也舍不得直接杀了。”
他说:“杀人犯法。”
春桃不屑,再也没有说话。
她眼中的不屑,不是单纯的不屑,而是一种夹杂着深深地怨怒和愤恨,冷冷地嘲笑上位者涂满鲜血的仁慈。
惊涛骇浪的杏眼中,有些似曾相识。
这一刻张东阳都恍惚了,他当纨绔子弟当久了,早忘记了正人君子的模样。或者说,他见到的正人君子少之又少。
这种不屑,他也曾在右丞的眼中见到过。
右丞这个人,张东阳看得有些模糊。说他是左丞的一个走狗,可他为人又正直,高风亮节。说他风光霁月,却与左丞狼狈为奸,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
此番美人计不过是想再次试探右丞。
谋划时,春桃曾问过他是不是为了重秋,他没有否认。
重秋确实和右丞走得很近。
又是夜幕,有人传话说让春桃去荒院找世子,春桃心下明了,却只点头说好。
她又再一次来到了荒院,上一次还是因为被长公主罚打三顿大板丢进来的,这一次虽然是世子叫来的,可是春桃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安。
只见一群人已经恭候多时,海棠带着两个家丁两个婢女。
“哈哈,好巧啊。”
春桃立马就跑,却又被拉了回来。几个人对她拳打脚踢,春桃毫无招架之力。
完事后,海棠把春桃绑住,套了个麻袋,丢进了水池里。
春桃来的时候其实早有心里准备,只不过这海棠下手真狠,她连往兜里抓迷药的机会都没有。
春桃满身是伤,又淹在水里,还好绳索绑得不是特别紧。她双手上下挪动,挣脱束缚。扯开麻袋,游了上去。
张东阳在一旁看好戏,春桃走过来就要扯他的衣服,张东阳故作惊慌失措:“你干嘛,男女授受不亲!”
春桃恶狠狠地瞪他:“别废话。”
“狗急跳墙,对主子如此大不敬……”
张东阳不说话了,任她扒了自己的外衣披在身上,秋天夜里风寒,春桃瑟瑟发抖。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在没有完成我的任务之前,可别死了。”
“世子是荒院的鬼,那世子可知,鹅池里的尸体吗?”
次日清晨,春桃脸色苍白的站在海棠床前,吓得海棠蜷缩起来。
春桃伸手,张开五指,自然洒下一层毒药粉。
海棠一个激灵,只觉得春桃已经死了,此刻出现在眼前的,就是来索命的鬼。
海棠吸入毒药粉毫无察觉,慌慌张张的躲开春桃下床去,打开门,嘴里一直大喊着:“鬼啊,有鬼啊!”
院子里的下人都出来了,看到海棠疯疯癫癫,议论纷纷。
“海棠姐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啊,杀人偿命,估计是又杀了谁吧,这会儿做鬼来找她了。”
“啊,真的有鬼吗?”
“有没有鬼不知道,但是她心里肯定有鬼,瞧她那害怕的模样。”
春桃已经从窗外逃走,回到自己的房间换好衣服,打开房门,假装睡眼朦胧。
海棠看见她如同看见鬼一样,瞪大眼睛惊恐万分:“鬼,鬼……”
海棠冲上来求饶,跪在地上磕破了头,血流了出来:“我我我对不住你,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众人只觉得荒唐,公主最不喜欢下人大吵大闹,有失分寸和体面。
海棠精神恍惚,已经被驱逐出府。
春桃和张东阳也出了府。
马车行到了人流处。
张东阳盯着春桃,认真审视。他一个贵族子弟,见过的美女如云。
春桃只能说是有几分姿色,因为干着下人的粗活,皮肤并不白皙如雪,是正常的肤色。脾气倒是和赵明月有些像,一头倔驴。也几分右丞的那副令人讨厌的样子,总是假装刚正不阿。
“你给她下了毒。”张东阳拿出审问犯人的姿态。
“不过是导致神志不清的药物罢了。”春桃气定神闲。
“你就不怕等她清醒过来,报复你吗?”张东阳戏谑道。
春桃颇有闲情逸致反问他:“她不是已经杀过我一次了吗?”
“那为何你还要手下留情?”张东阳实在不解。
“冤有头债有主,海棠杀了人,自然有人要她偿命。我没有手下留情,只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我顺水推舟,让她出府,送她一程罢了。”
春桃平静的一番说辞,倒是让张东阳有些心惊,此女慧极,母亲又让她读书习字练武,当真只是简单的让她成为自己的帮手?
张东阳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杯凉水入腹,好似清洗了心中的无解。
芳华楼里,人来人往。
“右丞生时红满天,祥瑞至佑我大宴。寒窗苦读十三载,一朝替父从军战。无名小卒三年杀,坐席伴将军左右。归来十六无封赏,替父之过从此过。三年读入谢文斋,三年状元作右丞。”
说书先生木板一敲,一撸胡须,十分赞赏:“此间少年,谪仙也。”
堂下吃酒喝茶的听众,听得津津有味,喝彩声不断。
“诸君且慢慢听我细细道来,从前……”
张东阳和春桃进门后久久站立。
从前,这位主人公年仅十三岁便替父从军,因为边疆战事吃紧,十三岁的少年谎称十六岁参军,三年拼杀,少年真的十六了。少年得苏将军赏识,陪伴苏将军左右,归来后论功行赏却不要赏赐,只求能入谢文斋,又是三年,少年高中。苏将军,谢帝师,白祭酒,赵左丞四人力荐之下,少年官路亨通,年仅二十又一便坐上了右丞之位。
听完故事,张东阳默不作声上了一字雅间,春桃跟在他身后,只觉得那道紫色的背影有些落寞。
世子为何藏拙……
饭菜端了上来,张东阳示意让春桃坐下来,他又指了指碗筷。
春桃惊诧:“世子这是做什么?”
张东阳吃了一口饭:“吃饭啊。”
“你我一同?”春桃觉得世子兴许是被右丞传奇的前半生刺激到了。
“本世子让你坐下吃饭就坐下吃饭,怎么,还使唤不了你了?”张东阳莫名烦躁。
春桃坐下,拾起碗筷。
苏将军苏鹤,谢帝师谢文武,白祭酒白京九,赵左丞相赵凌霄,这四个德高望重的人居然能同时举荐一个出生寒门的少年坐上右丞之位?
苏将军倒是情有可原,但是据春桃所知,谢白二人可以说是死对头,见了面也是剑拔弩张,赵左丞一开始也是极力反对宋星辰。
奇怪……
张东阳看春桃出神,只扒拉着饭进口,便好心的给她夹菜,吓得春桃碗筷掉到地下。
“世世,世子,于理不合。”春桃把碗筷捡起来,然后退到一边去。
“世子就世子,世世是什么意思?”张东阳严谨纠错。
“对不住世子。”春桃低头,世子的癫病又犯了。
果然,只见张东阳笑得不怀好意:“不说这个了,那就来说说这个于理不合。你跟我筹谋策划时讨价还价,可没见着什么于理不合。”
“那是另外一回事。”春桃抿嘴,大气不敢出。她虽然胆子大,可有些规矩就是规矩。作为交易,讨价还价是正常的事。作为事实,她就事论事也属于正常。可是作为奴和主,不合理就是不合理。
“那次你出鹅池还吓唬我呢。”张东阳继续翻旧账。
“一时冲动,还请世子责罚。”她那个时候觉得冷,又对张东阳心生怨气,明明就是因为他的事她才来了荒院,这厮走漏风声就不说了,居然还隔岸观火。
什么狗屁世子……
“既然你这么讲究,那好,来伺候我。”张东阳突然有了个恶趣味。
“狗……好。”春桃险些吐出真心话,逆转音节,翻了一白眼,然后板正的坐到张东阳的身边,帮他倒酒,递给他。
张东阳看都没有看她一眼,无奈到想笑:“喂我。”
春桃咽下一口气,努力微笑,把酒杯递到张东阳的嘴边。张东阳张口,她倒了进去。春桃没有收杯,张东阳却已经收嘴了,酒水顺着张东阳的嘴边下滑到脖颈再到衣襟。
春桃绷紧身子,头低了下去:“还请世子责罚。”
“你委实不是当通房丫鬟的料,这么简单的事都不会。”张东阳用手挑起春桃的下巴,细细端详,她长得妩媚灵动,却有着逼人的气势,不屈的倔脾气。
这脾气和胆识太像她了。
“我本来也不想当,是公子求我的。”
论斗嘴,她春桃没有输过任何人。
酒楼的老板娘开始安排花魁跳舞,奏乐起,楼下台上的美女们翩翩起舞。
张东阳和春桃站在楼上观看,张东阳怡然自得,春桃却有些焦急:“这都半日了,他何时来?你确定他会来吗?”
春桃扭头看着张东阳,这厮慢条斯理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饮下:“急什么,他会来的。”
清风就匆匆赶到他身边。
“公子,打听到了。”
清风凑近张东阳耳朵说了一些话。
张东阳听着桃花眼瞪大,听完眼珠子已经转向了清风:“当真?”
“属下亲眼所见,不会错的。”清风回道。
春桃在一旁心生好奇,却装模作样的玩弄自己的头发。
“你继续盯着左丞府。”张东阳开口,清风退下。
左丞府吗?
左丞又和右丞有什么关系呢?
“世子,你究竟想做什么?”
春桃心底一沉,张东阳哪里是要她去勾引什么右丞,分明早有火坑,就是等着春桃往里跳呢。
狗屁世子啊,你究竟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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