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神木巨树不远处错落木屋，几个孩子把长纯云带到这，嬉皮笑脸地飞速跑开。没有一间木屋亮灯，阿伊弩人们都还在离这大几百米的祭祀典礼活动。
她仰头，望不见树顶，风雪侵袭不到树身，因此御神木依然维持油绿色的茂盛，在这一片冰天雪地异常瞩目。
金色短发的女孩孤身站在树下，抱着书的身影也格外瞩目。
蓦地，长纯云的背后，一道身影悄无声息走向她。她还没回头，声音先一步传来。
“让我猜猜，你是想知道宿傩的前缘，还是想知道关于我的事。”
她回头，只见弯着红瞳的黑卷发男人微笑，目光虚虚落到巨大的御神木上，实则是在看她。
长纯云没犹豫，“先说说看你为什么想让宿傩复活？”
黑发男人展开一臂，伸出修长的手指拨弄风雪。
“咒术师在日本的概率是十万分之一，放眼世界，几乎只有日本才有咒术师，也只有日本才有咒灵。我想看见，所有人都成为咒术师的一天。”羂索道。
长纯云做着合格的听众，没出声。
“复活宿傩只是大业的其中一环，我们各取所需罢了。”
“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帮你？他可不是会愿听从谁的性格。”长纯云说。
羂索低声笑：“你能知道我的术式是操控重力，也知道我既非我，不妨来猜猜看，我为什么能让他帮我。”
“都是千年老妖？”
听到长纯云毫不客气的话，羂索顿住，嘴角笑意加深。
“虽说答案正确，但这个形容未免太粗俗……也是，这才是你。”
长纯云皱起眉。
羂索从怀里拿出一个木盒，是长纯云为收买他一起来北海道时给他的。
“我是一名咒术师，除了操控重力外，我还能将咒术师制成咒物，像宿傩的手指，他能通过手指受肉到人身上复活。”
“所以把他做成手指的就是你。”长纯云双手插兜，绕着羂索来回踱步。
羂索笑而不语。
长纯云平静道：“我没什么问题了，你呢，愿意都告诉我是来散伙？”
还是来抒发未能对任何人说出的志向再灭口？
羂索鼓掌，“猜对了。”
显然他指的并非她口头那一层。
骤然，长纯云的眼皮越来越沉重，双腿像被人打了一棍，使她猛地摔到厚厚的积雪上。
长纯云呼吸急促，五指抓着绒雪，后背挫而起伏，伏而低挫，额心的红色印记在羂索眼中亮着光芒，他一边一步步走近她，一边喃喃说：“倘若你只是稍微困扰一下我，我不会杀你，谁让你是谁不好，偏偏是我那位故人呢。”
“再附赠你一个宿傩的消息吧，有关离姬，再难以驯服的恶犬遇到离姬，都会臣服于她，无一例外。”羂索顿了顿，笑起来，“当然，宿傩与离姬绝对不是恋人，阿伊弩人也不是他们的后代。”
长纯云死死睁大眼睛，咬紧牙，颤巍巍地抬手想护住她身下的书，一只手伸进她上身外套中，男人的骨节触碰到她的腰身，轻轻拍了拍她的腰，再抽出一本厚书。
“别紧张，你在这只会有两个死法，一是被冻死，二是被路过的狼群分食。”
她渐渐模糊的视线中，望见黑卷发男人的背影渐渐失落在风雪中。
眼皮终于不堪重负，合上。
*
羂索一面走着，一面打开《圣经》，取出夹在书页里的银质手持镜，把手上一只蓝色的眼睛一直睁着，镜面倒映他灰暗的神色，以及他注视那只蓝眼睛时，眸中闪过怪异的杀意混合。
「“别紧张，你呢只会有两个死法，一是被宿傩吃了，二是被我杀了。”
少女踩着木屐压在他后颈骨，疼得他咬紧牙，目光一寸寸剜着她清丽的面孔，只见她伸出指腹随意揩去脸颊的血，对他露出纯真的笑。」
这位故人死去所化的咒物除了被大众所知的能无效化术式，还有一个没什么用的用途。
照镜子的人能透过它看见一些古怪的记忆。
就在这时，羂索抬眸，只见前方孤寂的雪影中，走来一道黑漆漆的高大身影。
“我按照你说的做了。”羂索道。
男人甜腻腻的笑音使羂索后颈发凉。
“是吗，不是说把她还我？”
“人就在御神木树下。”
“那这似乎并没按我们说好的来嗳。”
“你是要反悔吗五条悟？难道你忘了违背束缚会被反噬？”
白发男人渐渐完全走进羂索的视野，他忽然呼吸一紧，望见男人肩头搭着一双纤细的手，手的主人像毫无重量的鬼，半飘在空，金色长发纷飞。
少女缓缓睁开双眼，青蓝色的瞳孔澄净，倒映着汪洋碧波。
羂索云淡风轻的神色开始龟裂，他瞪大眼，不自禁后退一步。
不，这怎么可能？
除非他本人来，否则绝无可能解除他的诅咒。
他慌神的时间只有一瞬，紧接而来的是震惊。他发现那人并不是人，是一只特级过咒怨灵。
特级过咒怨灵要想诞生，得是身怀强大咒力的人诅咒已经死去的人，就能将对方变成咒灵留在世间。成功率微乎其微。
那么眼前这只咒灵，是五条悟诅咒了和长纯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还是，这就是她？
羂索喉咙因为惊诧竟然哽塞得说不出话，不断地深呼吸，寒风灌进心肺。
“虽然知道在这杀你没用，但就是想杀。”五条悟笑吟吟抬手。
他瞬移掠出一段距离，随手扔掉手掌抓着的头颅。
孤寂的夜雪里，有什么像皮球般轻弹了几下，滚到一双纤细的手边，她刚伸出指尖想戳一戳男人的红色眼睛，耳畔响起含笑的男声。
“蓝要是敢碰他，说好的奖励就取消掉吧。”
*
御神木树下，后背覆雪的女孩竭力翻了个身，朝天躺着，口鼻呼吸微弱，慢慢闭上眼睛。
她放出她的意识，指尖释放出只有她能看见的枯藤伸入雪下。
寻觅着冬眠中的野兽踪迹。
她能通过意识和万物交流，这是她术式的最初形态。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长纯云不会去完全使用她的术式。
原因从她出了循环可见一斑。副作用极大，大概会失去记忆一段时间，还会造成记忆混乱，分不清幻想与现实。
而她的术式就是以自身死亡为契机，使意识穿越时空。在宿傩的精神领域中，她也尝试过身体穿越，至今未成功过。
第一次完全使用术式，其实就是在过那条马路。因为死亡被动触发术式，使她回溯到死亡事件前。
她的穿越时空带来许多蝴蝶效应。
在想起来周目记忆时，她崩溃过一瞬间。
彼时想靠变成咒灵想脱离循环，却没想变咒灵后完全失去人类时期记忆，吃了人，而她吃的女孩就是最初走上那条马路的她自己。
不过她很快就想通了，在那条时间线她就注定是个死人，就算是被她自己吃了也好，还是她亲手蛊惑里香杀了平行时空的自己也好，或者被其他时空的不合理存在杀了也好，她都只能接受。因为她再怎么使用术式回去，她都无法在那天活过来。
那种情境下，她只想出来一个办法。就是变成咒灵，以人类死亡状态度过她必死的那天，从而复活。
即使在宿傩精神领域中，她学会了控制术式并深入使用，回到现实却还是因为副作用不敢放开手脚。
……
直到当下，高估羂索的下限，被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阴了一把，长纯云准备去死了。
她不会放过那颗阴险的脑子。
论手段，她是玩不过活了千年的老妖。
但千年前，就不一定了。从他的话里，她大概能猜出离姬或许是能撬动羂索的支点，回到千年前，找到离姬，最好是在千年前就把羂索解决掉。
复活宿傩的主导者并不需要三个人，如果羂索和宿傩利益相合，那她呢？不可否认，更多时候，她是利益至上主义者。本来她也打算找时机解决掉羂索，没想到被他抢先一步。
“嘶……嘶……”
耳畔传来爬行动物游在积雪上的声音，她缓缓睁眼，对上蛇类冰冷的竖瞳，它张开尖牙，一口咬到她的大动脉，疼得她眉头皱起，吞下因疼痛而起的呜咽声。
接下来静待一两分钟，毒发就好。
孤寂的雪夜，一分钟都仿佛度秒如年。
蓦地皮鞋踩到雪上发出的细微窸窣声入耳，她的身体已经被毒素和诅咒麻痹，只能用眼睛看到一道黑影。
“怎么又要死了。”
熟悉的男声，黑影半蹲她身前，给她手心塞了一本书，拿着长条布带模样的东西给她脖颈缠绕一圈又一圈。
是五条悟。
熟悉的动作，在周目里，他也拿绷带给她接过断腿。
她指尖颤动地摩挲书封，感觉到书页中夹着的东西，镜面冒出半个头映进她的眼眸，“羂索呢，五条君杀了他？”
“嗯。”五条悟道，“看他不爽就杀了。”
“所以还是来追杀我吗，叛逃是假，成为诅咒师也是假？”
“没有追杀这回事，其他都是真的，我说我要离开咒术界，有几个烂橘子听不懂人话，我就把他们杀了。”
五条悟说着，一手揽住女孩腰身，一手伸进她的膝盖弯，将她打横抱起，放到树背，伸手帮她整理挡眼的碎发。他的动作使长纯云感到怪异，还有他古怪的语气，像在压抑什么，而故作轻快。
“五条老师？”她试探出口，并不清楚他是否有了周目记忆。
果然五条悟动作一顿，“你想起来了？”
他抬手摘下来眼罩，在雪色的黑夜中亮起蓝色的火焰。
长纯云：“原来你也有了循环里的记忆。”
闻言，五条悟攥握掌心，垂眸盯着她，看她满脸警惕松懈下来，失去血色的嘴唇上扬。
却和他记忆里从来没笑过的那名叛逆学生重合在一起。
“真没办法呢。”他道。
在她困顿的目光下，五条悟笑起来，俯身上前，散开她绕颈的绷带，缠在指尖。长纯云还没来得及弄懂他给她包扎又解开是为什么，只见他低垂下头，伸臂克制地环拥她，毛茸的碎发扫到她脸颊边。
长纯云瞪大眼，男人温热柔软的嘴唇落她侧颈，使她脑中嗡地一下，而他探出湿湿的舌尖舔了下她中了蛇毒发黑的伤口，“你发什么神经？”她哑声惊呼。
很快，五条悟退开，粉嫩的唇角弯了弯，被她含怒瞪着，他只是用轻佻的语气说：“每次都让学生先死在我面前，这次就让我先死吧，不然总是在思念你的我很可怜呀。”
长纯云一愣，望见他唇角流下黑血，坐到她身边，屈起一条长腿，霜色的睫毛打颤，冰蓝的眼睛先她一步合上，全身的重量倒在她肩膀。
“五条悟？”，两人一起重重摔在积雪上。
长纯云喉间蓦地呛出一口黑血，手心的书无力滑下，银镜摔落，镜面倒映出一幅和现在惊人重合的一幕。
「身体断成两截的白发男人倒在血泊，蜷缩在他身旁的年轻修女呼吸急促而渐渐微弱，他们交握的双手承载生息的替换。
“五条老师对不起，或许您当初的话都是正确的，可我走的这条路太远太远，回不了头，这次就当还给您所有恩情……谢谢您给我取的名字，但其实您也不会取名字，一开始很讨厌我来着，名字也是随便取的对吧……”
她渐渐枯萎的身躯换来男人重焕活力的心跳。
术式发动的耀光如同天使之尘洒落他们周身，在他睁开那双冰蓝眼眸的瞬间，她彻底闭眼。」
这章含死量超标……（滑跪）
术师本人应该是能用特级过咒怨灵的术式
小云的术式可以这么理解：她相当于一台时光机
下一章是第三卷，每卷可先独立看滴，慢慢会衔接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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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弃子开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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