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不对,谢翎神色紧绷。
但他不想在霍擎洲面前显得太慌乱,反而全了先前的礼数,好模好样的同霍擎洲告别,“多谢殿下提点,殿下若没有旁的吩咐,罪臣便退下了。”
霍擎洲就看不惯他这幅事到眼前,还要故作镇定,绷着脸八风不动的样子。
因而也没有直接就同意开口放人,反倒故意磋磨他,也不叫说话,看他僵着姿势,看戏似的看了将近半刻钟。
谢翎垂着头,手臂端正举着,将脸挡在阴影里,看不出在想什么。
这么着又僵持了一会儿,霍擎洲突然觉得索然无味起来。
还不如刚那个一进门就能让人看出憋着火的谢翎有意思。
从前他们二人一道儿在东宫读书,依稀记得有一回也是黄琮弼布置了课业,他不想做,转头推给谢翎。
谢翎本着尊重恩师的心,好心好意来劝,啰嗦了一堆道理,反倒激起了他的恶劣脾性。一句狠话把人撅回去不算,后来还仗着身份,交代谢翎把原本一遍就能完成的课业,一定要完完整整写出三遍来。
当时谢翎的神情,就同他今日刚进门时一模一样。铁青着一张脸,玉石一样的眸子泛着寒光,眼角眉梢压着股火气。虽然言辞答应时言辞还是恭谨,姿态也低的符合身份,但一眼就看不出他在生气。
霍擎洲舌根扫过牙膛,黑眸里泛起萧索,冷冷开口说:“退下吧。”
谢翎敷衍的道了句“告辞”,然后头也不回的甩袖而去。
秦良在一旁旁观全程,自觉此时如果不说点什么,他家主子没准时候还得找点小事,冲自己发一股邪火。
于是秦良凑近,严肃建议说:“主子,可要属下找人先去荥阳看看?”主子既然已经猜出,想必谢翎家里估计是,凶多吉少。
他遣人过去先照应一番,免得谢翎回去见了真景儿,猝不及防之下再回头来闹,失了分寸。
霍擎洲瞥了他一眼,下一句却不像是同下属说话,口吻如同与平辈的兄弟置气,只是略微有些夹枪带棒,“别人家的闲事,孤为何要管?”
不知为何,秦良很想笑。
但想到自己主子此时还阴着脸,便又把笑意硬生生憋了回去,只从牙缝里挤出一个“是”来,然后也退了出去。
门一关,霍擎洲压着的火瞬时升腾。
他本来不必提醒谢翎,方才也是想着,谢翎若是大怒间漏出点什么,他再指点两句,没准能设计他与幕后之人狗咬狗。
可谢翎的反应太平静了。
实在无趣!
……
出了客栈,谢翎深吸了口气,刚刚还沉稳的脸色瞬间煞白。
车夫远远见他出来,立即迎了上来。待走近看清他的气色,却是着实被吓了一跳,“公子可是哪里不适?可要小的去医馆找大夫?”
这谢公子面无血色的样子看着就让人心惊,像是在哪里受了刑似的。
车夫不敢深想,只是忙不迭催促说:“公子快快上车吧,待回去之后小的立即去请大夫过来。”
来时主家交代了,务必要照应好谢公子的。若是他出事,只怕回去也不好跟主家交代。
车夫连声发问,谢翎勉强被叫回了魂。
压下种种不好的猜测,平静的回绝车夫的提议,“我没什么事儿,也不必请大夫,待回去歇息一会儿就好了。”
说罢也不管车夫,径自上了车。
他上车的间隙,车夫偷摸仰头望二楼张望了一眼。与一道凌厉视线相撞后,又吓得缩了回去,忙不迭回了车上。鞭子一甩,一刻也不敢停的催动马儿扬蹄向前。
回了怡然居,不待谢翎喘口气,刚下车却又被掌柜的拦下了。
掌柜的笑意里藏着不太明显的讨好,恭恭敬敬递了张折叠整齐的书简过来,“谢公子,方才佟宅的下人递过来的,说是公子若想好了,就往这书简上的地方传个信儿,佟老板自会上门去请公子。”
谢翎看也不看书简到底写了什么,匆忙接过塞入袖中,与掌柜的倒了"多谢",匆忙上楼。
掌柜的看出他脸色不好,没敢多说旁的。
等进了屋,谢翎站原地僵硬了半晌,才觉得全身里被霍擎洲一句话冻僵的血,此刻渐渐有点回暖的意思了。
他不断在心底重复着安慰自己,母亲不一定就在家中,兴许躲过去了。
既然托了里正照顾,里正一定会隔三差五去看顾的。说不得也会劝母亲去他家里住着。
若是这样,那母亲定能躲过一劫。
谢翎尽量往最好的结果上想,饶是如此,依旧还想的眉心跳个不停。
刚才在霍擎洲面前极力维持的镇定,此刻都被炸成了团,在四肢百骸里游走着,带起一股股凉飕飕的冷风。
谢翎揉了揉额角,眼前突然就蒙过来一股黑。他一个站不住,踉跄着艰难行走了两步,终于还是没来得及走到床榻上,在距离幔帐只有几步的地方摔了下去。
昏倒前,耳边还依稀传来几声呼唤:“谢公子……”
……
人中一点刺痛,意识逐渐恢复。
“醒了。”
谢翎寻这声音看过去,一道身着深灰色粗布长衫的老者正在背着他收拾药箱。
“血脉虚浮,年轻人,忧思过重,身体又弱的厉害,若再不保养,恐怕寿数有亏。”
谢翎勉强坐起,脸色白的像一张纸,声音虚弱的道谢,“多谢您。”
老者摆了摆手,“你且别动弹了,我已经开了药方,叫他们熬着了,等一会儿就给你送上来。”
说罢也不管谢翎如何,收拾了药箱就离开了。
谢翎撑着床榻呆坐着。
过了帮个时辰,掌柜的在外头敲门,“谢公子。”
谢翎有了些力气,但还是用不上力,掌柜的大约也猜出了,敲了两下就从外头直接推开了,“公子,药已经熬好了。”
他低着头进来,见了谢翎,脸色大变,“公子现在觉得如何?”才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这谢公子看着就像是三魂没了两魂,整个人要飘走似的。
谢翎嗓音干哑,“我没事,劳你辛苦了。”
掌柜的将药碗递给他,低声规劝说:“药正好是温的。公子快喝了吧。”
谢翎呆滞了一瞬,接过的时候手腕晃了几下,洒了不少药汤出来。
掌柜的看的心惊胆战。
谢翎沉了沉气息,咬牙一口气喝完了一大碗药汤、将碗递给掌柜的时候顺口问了一句,“什么时辰了?”
掌柜的重新挂上笑脸,“申时二刻,公子可是觉得饿了?我放出已经叮嘱了后厨,再过一刻,小二会给公子送晚膳来。”
“多谢。”谢翎喉咙痛的厉害,嗓音里也带着一股极深重的倦怠,“劳你把送我来的车夫叫来,我有事请他。”
“是。”掌柜的虽然不明白他此时找车夫做什么,但不敢慢待,收了药碗,利索的替谢翎去找人。
又过了一会儿,车夫闷着脑袋进了门,“谢公子。”
谢翎努力撑起笑,“这几日辛苦你了,我事情已经半成,明日便想着回荥阳去了。”他一边说,一边吃力的从床头的钱袋子里摸出几锭散碎银子,伸手朝车夫递过去,“这个就当是我的一分心意,你且收下吧。”
车夫抬头看了一眼,被他的面色吓得连银子都忘了接。
这谢公子今日之前看着俊朗的似画一般,这才半日光景,怎么就憔悴成这幅样子了?
谢翎见他不动,强使了力气站起身,想亲手把银子抵到手中,“若是赶得及,你现在就可以回去了。若是虚白公问你,劳你替我转告,就说谢翎安然无恙。”
他晃了一下,身子骨又带着几分行削骨锁的意思,看着就止不住担忧。
车夫立时上前扶住了他,忧心忡忡道:“小的送公子回荥阳吧。主家交代了,这趟出来随公子吩咐。”
谢翎摇了摇头,“你家中老小怕也是等着你回去,从这里到荥阳也有官道,驿馆那里也有车马,我自是能回去的。”
若是母亲真的出事,这车夫跟着他回去见了那情形,恐怕也会为难。
车夫还有些纠结,“可公子这身体?”
谢翎笑了,“无事,我已经吃了药,修养一晚就好。”
他都如此说了,车夫自然不好再说什么,揣上银子低声道:“那谢公子歇着吧,小的这便回去了。”
“劳你辛苦了。”谢翎又重复了一句。
待车夫走了,谢翎冷静片刻,心底忽的涌上一个念头。
即便要回荥阳,也必得拉上霍擎洲一起。
如果母亲当真出事,他一定会想办法,让霍擎洲付出相应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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