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翎站在自家宅子门口,两条腿却像是被谁用铁链子拴住了似的,半点都抬不起来了。
霍擎洲还在马上,皱眉看着他,没有关心的意思,语气一如既往的冷酷,“不往里走,是走错门了?”他故意仰头看向上方的牌匾,一字一顿道,“上头写着谢宅,当是没错才对。”
轻飘飘几个字,却像是带了万钧的力道,一下把谢翎给砸回了魂。
是了,再逃避又如何,终归还是要面对现实罢了。
谢翎深吸了口气,绷着脸抬起脚,迈过门槛。
霍擎洲终于下了马,缰绳甩给秦良,跟着他往里走。
穿过影壁,又过垂花门。到了回廊上头,谢翎在那棵垂丝海棠前头顿了下脚。他离家前还繁茂的花簇,如今已经纷纷掉落了许多,看着单薄又凄惨。
谢翎脸色又发白了。
心口哽住的一团火在一点点寂灭,只余下一点点残存的温度,勉强支撑着清醒。
霍擎洲在他身后不远处,黑眸紧盯着他,看不出什么情绪。
谢翎没楞太久,随后如常抬脚,只是步履稍显匆忙。
正院里依旧空旷。近六月的天,炎热无风。但穿过院子的时候,谢翎却觉得好像有风声呼啸着,从那口枯井中回旋向上,一下下往他心口猛刺。
为了躲避那股寒气,他下意识走的更快,以至于脚步都跟着踉跄起来。
霍擎洲在后头闷声跟着,几次下意识想去搀扶他。但每每在食指刚刚伸出一点时,就及时收回手。好在谢翎从头至尾没有心思回头看,所以丝毫没意识到他的失态。
谢家是三进的宅院,但是宅子并不算大。从前院到后院的路程,远没有一刻钟。谢翎踟蹰了几步,穿过二门时,问到了一股淡淡的腐臭味。
并不是谢家花草满园的宅院该有的味道。
谢翎的脸瞬间血色全无,路上凝气的勇气,瞬间随着心口的火苗一下全部散尽。
但他没有倒。
霍擎洲在后头看的清楚,谢翎只是腿软了一瞬,下一秒又马上撑住身体,甚至腰背还比先前挺的更直了些。尽管他的脚步沉重无比,但确实比先前走的稳当多了。
谢翎清了清嗓子,压下哽咽,开口叫了声,“母亲。”
没有回答。
庑房的银杏树被风恍了一下,发出沙沙轻响。
但愈发衬得后院的寂静,比前院还要渗人。仿佛蛰伏的凶兽张开血盆大口,将所有呼喊的人的血肉,和声音一起吞下。
谢翎噎了一瞬,像个得不到回应就不罢休的幼童一般,倔着脾气提高了声调又叫了一声,“母亲?”
声音在院里荡了荡,没换来谢母的回应,但换来了另一个怯怯的回应:“少爷?”
下一瞬,环儿从谢母的房间里抽噎着扑出来,伏跪在谢翎脚边泣不成声,压着泪断断续续的说:“少爷,老夫人她...过身了...”
饶是早有预料,谢翎还是觉得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脑袋上像是被谁打了一棒似的,想开口问,但几个字被卡在喉间,怎么都吐不出来。
好在身后还有人可以替他问。
霍擎洲铁青着一张脸,目光寒到像是能吃下人,直勾勾盯着环儿问:“怎么过身的?是急病还是旁的?”
环儿不知道他是谁,但被这声音吓得,没敢抬头,缩着肩膀哭着回说:“我们回来的时候,夫人就已经...翁三大哥看了,夫人脖子上...有刀口,血流了满屋子,,,”
她每说一句,谢翎都觉得自己心口又多插了一把刀,连带着他的心,也被这一刀一刀刺的血肉模糊起来。
但是,莫名的,他反倒很快镇定下来。
甚至冷静询问环儿说:“你们应对比我先到才对,翁三现在何处?”
“他随里正大人...一起去购置棺木与香烛了。”
“可说了什么时候回来?”
“今日一早去的,说是约莫后晌就能回。”
环儿虽然还是紧张,但谢翎两句话问下来,她到是越来越稳得住,答话也开始清晰起来。
谢翎深吸了口气,继续追问:“你们归家的时候,母亲已经过身了吗?”
“是”想起当时屋里残酷的景象,环儿又吓得开始结巴,“我们比少爷...早到三日,当时进来一看...老夫人的身体...已经腐坏了...有的地方甚至...”
她吓得发抖,渐渐说不下去。
谢翎没心情怪她什么,沉声又问:“里正可知道是谁下的手?”
环儿猛地摇头,磕磕巴巴说着自己都听不清的话,“大人说...他前一日见老夫人...还好好的,后一日来送...自家做的吃食...前院叫了几声没人回,走到后院...就只看到老夫人倒在...一滩...”
她渐渐又说不下去,每一个字的尾音都夹着泪和瑟缩。
谢翎绷着脸将她搀扶起来,放缓了语气问:“母亲身上的衣服,可换了。”
环儿压抑已久,被他一句话逼的顿时嚎啕大哭,“对不住少爷...我...我不敢...看...看夫人的...”
谢翎拍了拍她的背帮她顺气,怕她当真哭的噎过去。
嘴里也似哄孩子一般,一改先前冷漠,轻声又温和,“不是你的错环儿,你去帮我取些针线来吧。”
“少爷...”环儿还想再辩解些什么,但强迫自己看了眼他的脸色后,又立即闷下头,连连答应下来,“奴婢这就去。”
环儿踟蹰着离开了。
谢翎看着她的背影,攥紧了拳头,死死咬着嘴唇,就在霍擎洲以为他什么都不会跟自己说的时候,却听见他用极轻的声音幽幽道:“家母的屋子气味不好,殿下先请到前院中休息,待我处理完她老人家身后事,再去前院招待殿下。”
霍擎洲冷眼旁观半晌,先前预备好的安慰,在听见这一句后都被压在喉舌下,怎么也说不出口。
要说节哀,但这两个字分量太轻了,半点没有安慰人的真诚可言。又想说振作,但看谢翎的样子,显然已经明白处理寡母的身后事,要比他完全沉浸在伤心中重要的多。
于是他只能点点头,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了。
他一走,谢翎半点迟疑也无,直接推开了谢母的房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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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 4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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