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家是收到消息的最后一拨人。消息也不是特意有人传到府上的,是府里按惯例打发了一个小管事带着人去清虚观烧香添香油钱,那几个人办完事在清虚观辗磨两圈,敲了些东西,没见着观主张道人,跟小道童打听才知道张道人被召去了京郊。
作为道录司掌印,又是上皇御封的“仙人”,张道人可以说是最有资格参与祈雨之事的人之一了。
回来后去小管事回话时就把这事当个见闻跟凤姐说了,说张道人了不得了,又面圣了,言语之间颇有调笑之意,凤姐又当个趣事跟贾母说了。
黛玉拦着不让宝玉他们给风时喂水,它这几天也不知道为什么,黏人得紧,往常不出听松园,现在走到哪儿就跟到哪儿,死活不肯离开,黛玉只好把它带到贾母这儿。
它外表可爱,又有一股机灵劲儿,很能唬人,迎春几个对它颇为喜爱,围着逗弄。
黛玉拍开宝玉从外面拿来的鸟食勺,听到凤姐的笑声,侧头朝那边看了一眼。凤姐说话声音不小,她都听见了。
府里的消息太不灵通了,黛玉想。她都比老太太更早知道这事儿,当今选的祈雨地方离她那块园子不远,大批人马陆续驻扎下来的时候,白鹤就得了信来告诉过她。
算算时间,只怕先期的准备都做完了,只等择定吉日便可开坛。
贾母年纪大,又热又病被折磨了一个月,脸都有些黄了,如今病好了,精神头却还有些差,偶尔还是感到头疼。
她这是心病,吃药不见好,还把胃口吃得越发差了。听到凤姐的话,她脸上也不见笑容。
凤姐笑了几声,见老太太不搭茬,就收了声。鸳鸯端着药碗过来,服侍贾母用药。
贾母喝了两口,推开她的手,道:“早喝晚喝也不见效果,嘴里都是苦味,不喝了,之后也别熬了,把林丫头拿来的一枕香点上,我闻着那味道静心。”
鸳鸯闻言放下碗去拿香。
宝玉闻到药味,想起什么似的,问黛玉:“妹妹今日可吃过药了?晚上睡得好不好?”
“劳你惦记我,今日不必吃,前日刚吃,隔三天用一副就行了。”其实上回陈御医开的药,她一口都没喝,送到房里她就倒掉了。倒药的那盆土吸满了药汁,正好可以拿来种需要吸收药力的兜笼草。
宝玉听了方才放心。
探春剥了几颗瓜子放在掌心给风时吃,风时理都没理,一扭头,飞到黛玉肩上啄她的头发。
黛玉被拽得一歪头,拿手赶它:“作死!这又吃不得。”
探春问:“它吃什么?”
“它挑嘴着呢,一般东西还看不上眼。”
黛玉从探春手上拿了一颗瓜子仁喂给风时,原以为它不吃,风时却嗅了嗅,给面子得叼到嘴里吞了。
黛玉一脸惊讶,忙把它从肩上拿下来,风时小声“叽”了一声。黛玉见它真吞下了肚,十分惊奇:“你莫不是不认得这东西,还当是那样的米?”
探春笑着道:“它许是只认你,便只吃你手上给的,倒是忠心。”
黛玉心知真相不是如探春所说,黑粳米没了后,石燕们便不吃不喝,此时风时骤然换了食谱,她觉得有些古怪,但风时又开不了口,她只能将疑惑藏在心里。
那边鸳鸯将一枕香点起来,这香无烟,只有丝丝缕缕的香味悄然流出,沾上些许冰盆散发的凉意,送到众人鼻尖。
丝丝寒香浇息了贾母胸中的无名之火,她歪着身子倚在软枕上,闭着眼睛伴着黛玉等人的说话声眯了一会儿,似是打了个盹儿,实际不过两三分钟就睁开了眼。
“凤丫头。”贾母头疼好了一些,人也清明了,也有了力气想别的。
“哎,老祖宗。”凤姐应道。
贾母思索着慢慢道:“你叫琏儿往京郊去打听打听,跟着陛下祈雨的都有哪些人,咱们家的那些亲戚还有常走动的几家人有没有在里头的?让他务必弄清楚了回来告诉我。”
“叫他见机行事,不可莽撞,也不可鬼鬼祟祟叫人拿住了知道吗?”
凤姐打包票:“老祖宗放心,二爷您还不放心,他机灵着,这点小事必定办妥了。”
当下等到贾琏傍晚回府,凤姐便把贾母的吩咐跟他说了。
贾琏正脱着衣服呢,闻言挂着半只衣袖便问:“老祖宗真这么说的?你怎么就干脆应了?!”
凤姐卸着头钗斜了他一眼,“瞧你这话说的,又不是什么难事,就是受累跑一趟。”
贾琏甩脱袖子,平儿连忙把衣服捡起来挂好。贾琏一屁股坐到凤姐对面,又是懊恼又是生气,“跑一趟!你说的轻松。你知不知道谁敢凑上去探听陛下行踪,被捉住了当刺客就地格杀都没处喊冤去。”
凤姐“嘶”了一声,头发搅在凤钗上,忙喊平儿来给她解开。
她见贾琏呼哧喘着气,道:“二爷也别唬我,这么厉害老太太还能叫你赶着去送死?”
贾琏喷出一口气,道:“你懂什么,往小了说这叫窥伺帝踪,往大了说一个意图行刺的帽子扣下来百口莫辩,两者区别也就是看是我送一条命还是阖府几百条命的区别。”
平儿手一紧,拽下来两根头发,凤姐骂道:“你眼睛看哪儿呢?”
平儿道:“奶奶,这么危险,要不回了老太太,别让二爷去了。”
凤姐心里也有些打鼓,推贾琏,“你真没胡说?”
贾琏道:“平日你不信我也就罢了,我还不至于自己咒自己。”
凤姐皱眉道:“我看老太太也不至于......”她放低了声音,“不至于糊涂了。”
贾琏也是奇怪,只是凤姐都应了,他也不能去跟老太太说自己干不了,说实在的,这事儿要交给别人去办,他更不放心。
去肯定是要去的,贾琏细问凤姐经过,干系着贾琏的性命,凤姐也没耍花腔,一五一十把当时的场景说了。
贾琏听完后,放下心来,道:“我说呢!行了,这事儿我有主意了。”
凤姐忙问他,贾琏让凤姐支他些银子,“我牵匹马,带个人过去,就近找个农家住下,混上两天,等祈雨结束,直接找张道士问就完了。”
凤姐捶他,“这不就简单的很,让你刚才说的吓死个人。”
平儿也道:“二爷也忒说重了,我心腔子都要跳出来了。”
贾琏道:“还怪我,谁叫你奶奶话也不说完整。”
第二日贾琏死活从凤姐手中抠了一百两银子,带着人便往郊外去了。凤姐送了他离开,回房卧着翻来覆去不得劲,平儿笑道:“二爷才离开,奶奶就想他了?”
“呸!谁想他了。”凤姐爬起来,左思右想,道:“我越琢磨越不对劲,他昨儿该不是哄我一顿,就为了拿银子好去风流快活吧。”
平儿一顿,“奶奶把二爷想的太不堪了,京郊放眼望去都是农妇,风吹日晒,五分颜色都只剩一分了,二爷怎么瞧的上。”
凤姐撇嘴,“你也别给他说好话,我还不知道他!死狗扶不上墙的,逮着机会没有不偷腥的,但凡齐头整脸一些他就下得去嘴!”
只是钱也给了,人也走了,凤姐再气闷也只能私下跟平儿骂两句。
却说贾琏清早趁着还不那么热,骑马赶往京郊,赶了半日,出了城也不继续走,就近找了处地方住下,然后派跟来的兴儿去打听祈雨的地方。消息好打听的很,从附近村民嘴里就问出来了,甚至还问到了祈雨的时间,就在后天。
新皇有心宣扬自己的爱民之心,显然没有隐瞒的意思,倒是方便了贾琏。弄清楚后,贾琏便带着兴儿回了城,等祈雨完之后再来,外边村子他实在住不惯。
就这么等了两天,祈雨当天,黛玉一早被青雀一嗓子喊醒了。
“怎么了,怎么了?”何嬷嬷一边问一边急急撩开纱帐。黛玉从床上探出头,脸上还残存困意。
青雀指着放在桌子上的花盆道:“种子没了。”
黛玉连忙批衣下床,就见埋着黑粳米的花盆中间已被刨出来一个洞,花盆边沿挖出来的土围了一圈。
青雀把花盆抱下来,土倒进一个大盆里铺开,拿棍子拨了一会儿,果然一粒种子也没有了。
黛玉蹙着眉环顾了一圈,问:“风时呢?”平常这个时候,它都是歇在架子上的。
青雀回:“一早就没见到。”
芙蓉循声而来,道:“我在外面看了,其他石燕也不见了。”
几个人屋里找了一圈,在花窗上找到半个拳头大的小洞,风时应当是挖了种子半夜撕开这个洞钻出去的。
何嬷嬷晚上睡在罗汉床上守夜,那窗户就在她对面。她道:“我晚上竟一点声音都没听到。”
青雀点点头,别说何嬷嬷了,花盆离床头那么近,她都没听见动静。
“它们是偷了种子跑了?”青雀嘟着嘴,道:“我就知道那只心机鸟不怀好意。”
芙蓉下意识去看黛玉,黛玉咬了咬唇,摇头道:“许是有别的原因,它们要偷吃早几天便偷了,不用等到今天。”
“也是。”青雀叉腰,“难道是嘴馋了,那也不能都吃了,竭泽而渔的道理不懂吗?”
芙蓉道:“我也从没听说过石燕会偷东西,倒是常有赞其壮勇的。”赞的多了,这种小精怪本身也会受人的意志影响,应当不会干偷鸡摸狗的事?
黛玉叫来白妈妈,问她可丢了黑粳米,白妈妈回去看了看,说没丢。
黛玉便更想不明白了,也不知道它们这一走,都去了哪儿。
她一头雾水之际,白鹤过来看她们个个都锁着眉,挑眉道:“这是怎么了?”
青雀叽叽喳喳跟她告状,白鹤听完,道:“巧了,我是不知道石燕为什么吃了那些种子,不过它们肯定是去京郊了。”
“白鹤姐姐昨晚看到它们了?去京郊做什么?”黛玉立刻问道。
“我没看到。”白鹤道:“今日天子祈雨......”
她说了一半停了下来,片刻后道:“起风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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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 4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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