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躺在床上,洛瑜抱着祁凛彻的臂膀蹭了蹭,想起白日里的事,问道:“夫君,你对岳大娘说的那句话,是为了先稳住她,让她好有个期待么?她们去了京城后,真能进牢房里去见那凶手?”
“不能。”祁凛彻说,“不过秋后问斩时,自然能见到了。”
“那得等到明年了呢。”洛瑜还是有些担心,“岳大娘还能熬下去吗?”
祁凛彻没有回答。她对这桩案子不甚了解,他因早看过卷宗,心里已清楚了然。
凶手先后残害了一对兄弟,割头断臂流下的血糊了那家人的整间屋子,肠子可怖地挂在门扉上……这些噩梦、阴影烙在这家人心上,人没有疯掉、能熬到现下已是……
“夫君明日要将她们带去府衙里录口供吗?”洛瑜自是不知他作何想,换了个话头又问道。
祁凛彻搂着她,因着下午刚把人哄好,此时有些小心翼翼,她问什么只管耐心答道:“回京城再统一录。”
“那能让她们在此处先住段时日吗?我瞧岳大娘的状态还是有些不稳定……”
“嗯。”他倒也没有急着把人送到府衙那边关着。
洛瑜又问:“前日出城去,可是也有了其他受害者亲属的消息?”
祁凛彻又嗯了一声。
她一连又接着问了好几个问题,祁凛彻的耐心渐渐不多了,他翻身把她压在身下,眸色深深盯着她喋喋的樱唇,“长夜漫漫,夫人怎么只晓得关心别人?”
句句都不曾提过他。
“夫君?你……”那瓣诱人的唇翕动,软绵地唤着他,轻而易举挑开了他克制压抑的情涌。
他猛地低头,含住两片馨甜的唇瓣,吮咬搅缠。
……
日子一晃,步入十二月,岁尾在即,诸事也渐渐顺了起来。
祁凛彻连轴转地忙了月余,把湖州下辖的县镇、相邻两州摸排了好几遍,除却三名受害者亲属遭受不住痛苦跟着离世,另有四名老小患了疾症病亡外,其余皆已找到。
受害者亲属均被妥善安置在府衙内,有个四岁大的小男孩懵懂地抓住祁凛彻的一片袍角,“爹爹……我要爹爹……”他娘亲立即将他抱了回去,哄着说:“峋儿乖,爹爹去了很远的地方了。”
祁凛彻看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闷闷地难受。
转身出门时,察觉一道视线紧跟着自己,他顿住步子,偏头看去。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妇坐在凳上,倾靠着墙壁,手里拄一根掉了漆的拐杖,脸上皱纹横生。见他望过来,一双浑浊的眼睛用力睁大了一些,声音和缓而苍老。
“黄土之上,青天之下,昭昭乾坤,公道肃然。”
祁凛彻默然地看了她片刻,神色凝重地略一颔首,离开了房间。
“祁大人尽可放心,”卢仲河拍着胸膛,“下官定派专人照顾好他们!”
常言道人逢喜事精神爽,压罩在卢仲河头顶两月有余的盗窃奸污案已告破,凶手已在牢里吃了罪罚,他一张苦瓜脸这会儿早已笑得见牙不见眼,深觉这位祁大人缉凶破案手段委实厉害,又顿感自己升迁在望,喜不自胜。
于是卢仲河笑得更加真诚了:“祁大人,下官已下令通知各商铺食肆不得拒收孕妇做工,对老弱病小需得优待。对了,下官听闻您要陪夫人回老家,您放一百二十个心便是,您即使不在府衙,下官定也不会教人怠慢了受害者亲属们。下官感激祁大人近月来的相助,才捉住了案犯,只是苦于没有帮得上祁大人的地方……”
他说得正起劲儿,祁凛彻却只淡淡应了一声“嗯”,打断了他接下来长篇大论的溢谢之词。
案子了结,他不再来府衙,该交代的都交代完后,祁凛彻就回了院里。荀青跟上来稟道:“大人,京城来信。”
他接过,扫了眼信封漆口,又往正房方向瞧了眼,透过雕花菱窗,隐约见到一个人影。他拿着信,转身朝书房大步行去。
阖上书房门,他边往书案走,展开信迅速阅了一遍。
韦韬。
原来去踏秋那日,她在街上见到的是此人,怪不得她吓得脸色苍白,原是韦留益的儿子。
信上说,查到此人九月入京,流连春楼,赊了好些账,账面记的却是韦留益之名,此人嚷嚷说他爹有的是钱,必不会欠了她们账。而今寻不到父亲,他自己又被债主追着打,一边似乎还在寻什么人……
祁凛彻沉着脸,默默把信纸攥了起来,其上字迹变得扭曲。
过了一会儿功夫,他才将信纸并信封一道烧了,火焰顷刻舔舐而上,余下一片灰烬,落在烛台边缘。
……
马车驶出一段距离后,青碧雅致的小院倒退出视野,越来越远。洛瑜双手捂在袖炉上烘热后,拢住了对面人的手。
“夫君,你怎的了,瞧着不太高兴。”
按理案子都完结了,他能回京好好交差,但洛瑜从他脸上看不到如释重负的欢喜,眉间凝了一层霜似的。
祁凛彻垂下眸子,感受着从她手心传到他手背上的温热,反手把她的手捉住,握在手心轻轻摩挲了一下,淡声说:“我没有不高兴。”
洛瑜想了想,说道:“今日回平南县,我去给外祖母烧些香纸。夫君若是有事要忙,其实不必陪我过去的,总归不过傍晚就回来了。”
“你可又是忘了上回的事了。”
祁凛彻干脆伸手,把她抱了过来坐在自己怀中,一手揽着她的腰肢,一手包裹住她的双手,说:“倘若你再有个三长两短,难为我还得把湖州的地再掘六尺。”
洛瑜听到他最后一句,埋在他胸前咯咯一笑,被他惩罚般地揉掐着腰窝,她连忙讨饶说没忘没忘,“我记着呢,除非你在,否则不能莽撞行事。”
祁凛彻哼笑一声,捉着她的手到唇边吻了吻。洛瑜有些羞涩地躲了躲,想要将自己的手收回来,反被他握得更紧。
进了腊月,年味儿也就愈发浓了,街上商铺食肆早早开张,热闹喧嚷。
马车不疾不徐地辚辚行进,隔着厚帷帘,洛瑜听到外头模糊的交谈寒暄声,弯着眸子笑道:“不过,夫君陪我一同回去,我是很高兴的。”
这话溜进祁凛彻耳朵里,他明显是受用的,连眼梢都禁不住微微翘了起来。他放开她的手,仔细替她把狐裘拢紧,问:“要不要睡会儿,离平南县还得两三个时辰。”
今早天不亮就起床了,她昨晚又被他来回折腾了个够呛,经他一提,困意确实跟着上来了,不过她眼下更关心另一个问题。
“夫君怎么知晓去平南县要多久?”
祁凛彻用一种“你明知故问”的表情看着她,“上回找你时,就寻遍了湖州。”
“……”
洛瑜不忍揭穿他,捏着拳头捶了捶他胸口,“夫君怎的这般记仇,你快些忘了吧。”
见他唇角微扬,又要开口,她眼疾手快地立马捂住了他的嘴,美目圆睁:“不许再提!”
祁凛彻无奈笑了,呼吸喷洒在她手心,她觉得痒,腾地一下又赶紧收回手,却被他捉住了,继续贴回他唇畔边。
他嗓音低沉地问:“捂都捂了,躲什么?”
他的唇一启一合间,有一下没一下地灼着她的手心。
洛瑜撞进他深邃的眼睛,看见里头倒映着自己又羞又恼的脸,一片绯色渐渐从耳根爬上了她面颊。
“夫君!你……正经些。”
这可是大白天呢!
祁凛彻看着此刻的她,颇像只张牙舞爪要炸毛的小狮,脑海中顿时回想起当时在奉天司刑狱中,她缩在角落里,都不敢正眼看他,那会儿是一只害怕他的小鹌鹑。
……还是灵动活泼的小狮子更可爱。
他愉悦地勾唇,终于在她一张脸涨得通红前松开了她的手。他抱着她坐着,神情柔和了两分,应声说:“好,不闹了,你睡会儿,到了我再叫你。”
洛瑜感觉自己从手心到肩头的整个胳臂都麻了,兀自怨嗔他一眼后,靠着他胸膛阖眼小憩。
……
刚过巳正,天空又开始飘起细密雨丝,马车在一条坑洼不平的路面上缓行着。洛瑜就是在此时的颠簸中,醒了过来。
“到平南了吗?”
她一边问,一边从祁凛彻怀里坐直身,撩开帷幕帘望外看,惊诧地咦了一声,复又放下帘子,回头朝祁凛彻看去,语气又惊又喜,“夫君怎么知道这条路的!”
这会儿不仅到了平南,还在往上杨村的方向驶去。因着前几日下了雨的缘故,这条路凹凸又泥泞,显是年久欠修,露出了磕磕巴巴的石头脑袋,人坐在马车内,一晃一摇。
祁凛彻点点她的额头,无奈道:“莫不是睡傻了?前头的车夫就是湖州本地人。”
洛瑜:“……”
她吐吐舌头,讪讪一笑,“忘了。”
坐到对面去,她迫不及待地撩开一角帘子,满眼怀念地看着外头缓慢倒退的、六七年过去但仍很熟悉的村庄、农田和远山树影。
像是拆解一只冬日里缝补好的鞋垫子,找到线头后,开始沿着细密的针脚,一针一针、往回退。
于是幼时的记忆就跟着一帧一帧、往上涌。
她的眼眶忽然涌起一阵酸胀。
外祖母,阿瑜回来看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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