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走之前,最大的事便是到布店去买布,刚进店门,狐狸瞧见了一块新送来的布,正是明媚的鞠衣黄。
狐狸一眼相中,她匆匆忙忙排队,挤挤挨挨到了跟前,老板娘都把她的钱接过去了,预备扯布,可谁知一个大叔大喊一声,“我要这块布!全都要!”
一只大手立即朝这匹布伸来,老板娘说着“已经卖出去了”都不管用,这手靠近,即将抓住布边,狐狸屏息,也伸出手去,准备好了迎接一场拉扯,可谁知少年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挡在这只手前。
贺清来方才帮芮娘和小桃买过时兴绢花,于是薄薄面皮上一阵红,他好像冒着热气似的,可说出来的话还是清清静静:“这块布已经有人了,您别······”
话没说完,贺清来就被一双手揪着衣襟,使劲往上提,“嘿,你从哪儿冒出来的,关你什么事!”
老板娘和伙计登时乱成一团,老板娘喊着:“别动手啊!还有新布呢!”
伙计恨不得从柜台后翻出来阻止,狐狸一眯眼睛,正要伸出手去,可一道石破天惊的妇人怒喊打破了嘈杂:“孙大勇!你给老娘放手!”
只见这本来很有气势的男人打个哆嗦,立即松开手,原本还在闹哄哄的人群登时安静下来,自觉地让出一条路,从卖成衣的那边柜台处走来一个妇人。
狐狸看去,这妇人三十有余,一张圆脸,气色红润,模样俊俏,浓密乌黑的发髻上插着两只金钗子,亮闪闪的堪比阳光,一身上浅下深的靓丽的黄色衣裙。
可此时这妇人却气势汹汹地冲过来,一指头捣在男人脑门上,嗓门大得出奇:“孙大勇!老娘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排队!你不排队还要欺负小孩!你把我的脸都丢光了!”
男人讨好似的嘿嘿笑了两声,低头回答:“没有啊娘子,我······我这不是过来看一眼吗,看完了我就去排队。”
人群里大约是有相熟的人,只听一声嗤笑,一道声音调侃道:“哟,这不是孙屠夫吗,陪夫人出来买布还带欺负孩子的?”
“谁说的?!哪只眼睛看见老子欺负小孩了?!”孙大勇不甘示弱,立即大声道。
这妇人却不惯着他,一把扭在他胳膊上,看得周围人倒吸一口凉气:“孙大勇你闭嘴!给人孩子赔不是!”
孙大勇不情不愿地转过身来,对着贺清来道:“对不住了。”
“无妨。”少年抿唇,微微摇头。
“真是对不住啊孩子,没吓到你吧?”妇人满面笑容,上前一步,掏出一把糖塞进贺清来手中,“给,吃点糖。”
贺清来还要推拒,妇人却扭过身去一把拉着男人往外走去,嘴里还在喋喋不休,少年赶忙上前追了两步,奈何被进店的人挡了两下,再往外看去便找不到人了。
这场小闹剧在女人的嗓门下被解决,身边的人都继续排队扯布。
一个时辰后,回村子的牛车上,虽是满载而归,可不论是苏小娘子,还是小桃、梁庭,个个都是垂肩耷背,无精打采。
狐狸斜靠在贺清来的竹筐上,一句话也不想说。
牛车终于缓缓离开了平河镇,狐狸艰难地咽了下口水——今日下午一应的采买堪称惊心动魄,似乎真应了那句“整个沐川的人都来了!”的话。
车架上全是东西,大家只占一个坐着的地方,苏小娘子还勉强坐在原本的长板上,其余的人,除了小桃靠着苏伯伯坐在前头,还能吹吹凉风松快一下,梁庭、狐狸、贺清来,都挤在货物中。
狐狸缩着腿,挤在角落,她的脚尖顶着堆起的米面。这不怪她,实在是地方狭小,无处容身。
狐狸很想把腿抻开,一下午,不知道挨了几个人踩,鞋面都要变成黄色,甭管男人女人、还是小子姑娘,从老到少,怕是都上她的脚上登了一次高!
也是因此,她头一遭知道什么叫腿脚酸痛,蜷起来的时候就更难受了,说不上来的烦躁疲乏。
想到这里,狐狸浅浅叹了一口气;幸好没带小鼠青蛇她们来,不然迟早把她们挤成一张饼。
可忽然,狐狸前面的米面小心翼翼地松动了一下,随即哗啦一声,倒向一旁,贺清来艰难地拽过去,挤在自己身边,硬是腾出一条小空道。
狐狸扭过头去,隔着竹筐顶上的小半袋子米,狐狸看少年看得清楚。
天太热了,是人气十足的、闹哄哄的热。贺清来两颊薄红,出来平河镇将近半个时辰,这片红还没消退,烧得他的鬓角边沁出来一层汗,连鼻尖上也是亮晶晶的薄汗。
衣领子被揉乱了,狐狸还记得是怎么被揉乱的。
狐狸视线收拢,她不自觉伸出手去替少年抚平那片褶皱,贺清来一愣。
三两下狐狸便收回了手,她顺畅地伸开腿,正巧能在这道空隙上放松一下,“多谢你啊,贺清来。”
距离天黑还早,土路上没有什么遮挡,秋天午后的阳光晒得人昏昏欲睡。
狐狸不觉靠在竹筐上,脑袋刚好窝在米袋上,感受到头侧松软的触感,狐狸安心地放松了身体,静静地闭上眼。
秋日最后的热气氤氲,在眼前闪烁;牛车笃笃地向前进,兴许还有鸟叫,但是都很远了。
忽然,狐狸感到轻轻的推力从头侧传来,米粒细微地滚动,一起在耳边挠出沙沙响声,她睁开眼睛,一时晃眼。
狐狸微微抬起脑袋,少年的发顶对着她,只能依稀看见他的侧脸,鼻尖上依旧是一抹汗,呼吸均匀而绵长。贺清来蜷缩在牛车上,睡熟了。
可惜路程不长,没多久便回到小河村,牛车一停,梁庭便惊醒过来,一个翻身跳下牛车,苏小娘子也起身递东西。
贺清来还没醒,狐狸轻轻趴在竹筐上,悄声喊:“贺清来,到家啦。”
少年没什么反应,狐狸伸出手指,轻轻点点他的脸,还是热热的,在手指下软地像刚出锅的馒头。
这次少年有反应了,他轻轻皱皱眉,扶着身边的车架坐正了身子,声音里还带着一点呆呆的疑惑:“到了?”
“到了。”狐狸又说一遍,柿子树的树干影子歪斜,打在贺清来脸上。
狐狸忍不住笑,“贺清来,你脸上都能看出来米的形状啦!”
贺清来转过头,米袋子里的米争先恐后地在少年脸上留下痕迹,红印子连成一片,贺清来揉了揉脸颊,站起身来:“我们回去吧。”
今日的东西好多,狐狸和贺清来手上提着、背着,都是满满当当,谁也不能帮谁。
这条路狐狸已经很熟悉了,几个月的时间,她闭着眼睛也能走回来;刚刚离开牛车的视线,狐狸便噔噔噔跑起来,提着的东西一点不妨碍。
到了木板桥上,只见最外面的院子门里一下子蹿出来一只小狗,摇晃着尾巴,甩着耳朵,身上坐着条条、小黄、圆圆、蝉娘,小晏抱着尾巴坐在最后面······墨团从石榴树上飞跃而来。
“大王——!”豆儿黄跑得飞快,圆圆扯着狗耳朵站起身子,兴奋地大喊。
豆儿黄一见狐狸走在前面,原想刹住脚步,可又看不远处是个贺清来,于是不管不顾灵活地绕开狐狸,惹得圆圆和蝉娘的呼声也变了调:“停下呀,豆儿黄——!”
小狗带着东倒西歪一背的山鼠冲至贺清来跟前,殷勤地围着主人汪汪叫。
“完啦!贺清来看见我们了!”蝉娘大喊一声。
狐狸这才反应过来,睁大了眼睛,连忙扭头看去,实在大意,叫贺清来把诸位都看个清楚了!
贺清来伸出手摸摸豆儿黄的脑袋,惹得小狗直起身子蹦跳着讨好,一背的山鼠们实在抓不住狗毛,纷纷下饺子似的从豆儿黄背上滚落。
狐狸咽了一下口水,贺清来却仿佛没看见那几只大山鼠似的,继续朝家走来。
豆儿黄屁颠屁颠跟在身后,蝉娘摔在小晏身上,不住地连声哎哟:“摔死我了······”
“快起来!”条条翻身坐起,赶忙把伙伴们一一扶起,警惕地望着贺清来的背影,“他瞧不见我们是不是?”
却听贺清来道:“豆儿黄,你不等你的朋友吗?”
豆儿黄这才醒悟,赶忙跑回去,趴在地上抱歉似的舔了舔小黄的脑袋瓜,差点把他推倒。
小鼠们拘谨地站在原地,贺清来经过狐狸身边,狐狸慌忙跟上去回了自己家的院子。
院外一片宁静,眼瞧着没人了,山鼠们才抱怨着豆儿黄,一个接一个爬上去,狐狸探头来看,豆儿黄踏着轻快的脚步又要拐进贺清来的院子,惹得她慌忙喊了一声:“豆儿黄!”
小鼠们也吓个半死,扯耳朵、拉尾巴,硬是让着小狗拐了弯,顺顺当当进了狐狸院子。
一进院子,这次换豆儿黄拘谨了,他乖乖站定,任由小鼠们爬下。
墨团惊呼:“哎呀呀,都看见你们啦!”
狐狸:“应当····没事吧?”
小鼠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条条说:“应当没事吧?我们又不会说人话!”
大家都不喜欢评论吗(流泪猫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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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小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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