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方头领被成功击毙，顾淮起身将散弹枪扔掉，松了口气。
还好没炸膛······
手心中尽是汗水和灼热的温度，这种粗制的枪膛，强度太差，豆腐渣工程都没它差。差到连弹道的方向都不能保证，更别提这快有四十米的射击距离了。
好在是打中了。
顾淮转头跑到战马旁，从担子里拎了把双戟出来。
“辛苦你了！”她拍了拍马脖子转身跑向混乱的战场。
这次不似之前野战讲究来去如风，所以所有跟来的斥候都变成了步兵。
顾淮也不例外。
她之前在营里时顾涵就给她列了几个武器的清单，分别是几类长兵器和几类短兵器。
她在清单里挑出来两个练了练手。
发现这具身体确实有武将之风，之前在记忆力就见识过好多武器，当时还在担心自己只有纸面上的功夫，实际操控起来与原来的主人有差距。
没想到武器握在手里，她的肌肉似乎就有了自己的思维，一招一式从记忆中涌出，手脚跟着比划记忆中的招式，一点一刺都带有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肌肉记忆。
如同一学期没听一丁点课，却在期末考考了第一，让她着实有些畅快。
她发现双戟是这具身体最熟悉的武器，用起来如臂使指，于是她打造的第二个武器，便是双戟。
架着双戟顾淮冲上去左劈右刺，寻常士兵根本不能近身。
眼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人转瞬解决掉附近四五名同伴，秦兵们也学聪明了。
四周全是交战在一起的同伴和敌人，秦兵改变策略避其锋芒，不将自身暴露在顾淮面前。
顾淮冲到他们身后，他们就投巧迫使赵军和自己换身位。
顾淮刚要一戟刺过去，自家士兵就出现在戟前，她不得不收手再去找其他秦兵。
秦兵们知道，只要抵挡住大多数士兵，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纵使再厉害也不能凭一己之力踏平整个先行部队。
一秦兵刚将大刀从敌人身体内抽出，看着不远处的顾淮喃喃道，“这人怎么这么眼熟？”
再次挡住敌军攻击，秦兵恍然，这人他在营里的画纸上见过！
秦兵得了空子一脚踹开面前敌人，对着顾淮扬起刀，吼道：“顾淮在这！！杀了他赏金万两！！！！”
这惊天动地的一声吼叫，在场的人几乎都听到了。
什么？！
赵茄避开秦兵攻击，向顾淮那边跑去，“小心！”
顾淮闻言心中擂鼓一般，她虽然想撤但为时已晚，在万两金子的诱惑下，四周都是疯狂涌过来的秦兵。
斥候三队的士兵们闻言第一时间向顾淮方向靠拢，然而一路追着斩杀，依旧徒劳。
他们不知道的是，王龁下赏是以营为单位，哪个营杀了这万两黄金就是那个营的。
如今先行部队正是秦军的五营，只要此刻同仇敌忾，将顾淮头颅斩下，他们下半辈子便衣食无忧。
顾淮一路逃，秦兵一路围追堵截。
三队的士兵们赶到，列起平日里马上的防御队形，保护顾淮离开。
虽说防御队形十分奏效，但几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轻伤，不过暂时还可以维持队形。
赵茄见状松了口气，一边招架身边敌军一边感叹，顾淮带出得兵无论是反应能力还是胆魄与忠心都高于他和廉颇将军带出来的兵。
“赵大哥危险！”赵茄寻声看去，顾淮不知什么时候又冲了回来。
”队长！！！“三队的士兵们同时惊呼出声。
“砰！”
“噗！”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武器入肉的闷响近在咫尺。
赵茄连忙看向身边，却被旁边赵兵和敌军士兵的血喷溅了一脸，他有些懵。
“砰！”
“噗！”
又是一声，不过这声响在很远的地方，显然用枪者不熟悉散弹枪，有一枪打偏的离谱。
顾淮见状冷汗直流，下一弹还会这么幸运吗？
“趴下！快趴下！”顾淮看向枪响的方向，而那个人再次举起枪，瞄向人群。
她使出吃奶的力气跑去，恨不得自己长了八条腿。
“砰！”一声枪响再次响起。
“噗。”
“咚！”
赵茄被扑倒也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拉起倒在一旁的顾淮就往人堆里跑。顾淮余光嫖见那个捡了她散弹枪的人依旧在装弹！
明明只有四颗弹药！第五颗从哪里来的？！
她心中充满对未知的恐惧。
回想起四人围坐商讨对策的那晚，云玖安口中那士兵腿上诡异的伤口，真的只是打铁花造成的吗？
可惜士兵已死，事情真相无从查问。
赵军两名主心骨慌忙撤退。
秦兵见状蜂拥直上，赵军匆匆聚过来截断，三队掩护两人先行离开，一时间战况混乱，好不热闹。
刚那一枪依旧偏了，打到了她的脚上。
脚踝仅剧痛了一下，整只小腿便没了直觉，顾淮硬着头皮跑。
不知道脚底下踩到了什么，她身体一歪带着赵茄扑倒在斜坡上。
又是“砰”的一声！
头顶压过来黑色阴影，一人应声倒下。
顾淮抬眼看去，老幺倒在血泊里，他瞪着眼睛喃喃些什么。
顾淮没有听清，但她知道，老幺是想叫她快走。
泪水涌出眼眶，顾淮毫不犹豫拽起赵茄继续向坡下跑去。
这有这样才能避开那名士兵的视野，他们才有可能全身而退。
赵茄直接换了姿势，半架着顾淮向前跑，他知道顾淮的脚受伤和三队队员得死都是为了救他。
他不能抛弃那条人命换来的生机。
坡下树荫里停了三十几匹马，马屁股上挂着袋子插了两面秦国旗子。
秦国的马，不知道认不认生。
顾淮两人上前去解缰绳，马没有挣扎抗拒也没有嘶鸣，顾淮悬着的心总算有着落。
“所有士兵听令！两人一匹马，骑马的掩护徒步的士兵先撤离！”赵茄下令，说着骑马冲到坡前方左劈右斩，为士兵们争取时间。
“放开我！我要给他报仇！”向闻忠被带强拖带拽拖到马群前。
“当啷！”
所有人看着扔到面前的刀，不禁一愣。
顾淮坐在马上看着他们，他们能看到顾淮脸上两道清楚的泪痕。
“他因我而死，要报仇来找我。”
她丢下这句，策马冲进前方秦兵里，同样为其他士兵争取时间。
周围见状兄弟们放开他，各自牵了匹马追上顾淮。
向闻忠泣不成声怒捶树干，转而喘着粗气捡起地上的刀，上马。
不得不说，赵兵的执行力快速利落，不多时，已经开始掩护步兵先行撤退。
顾淮开始怀疑长平之战中，空仓岭失利，二鄣失守是不是真的与赵茄战死有关。
脚上的知觉逐渐回来，由开始的钝痛转化为尖锐的刺痛，顾淮能感觉到整个小腿正在微微痉挛，连带着她整个人呼吸都变得不平稳。
她知道，以现在的体力几乎支撑不了多久。
顾淮探身，拉一名士兵上马，转身吼道，“赵大哥！”
赵茄闻言会意，调转马头和步兵一同撤退。
他需要跟在大部队身边，稳定军心。
军队在山间前行，速度不快，因为有大半士兵都是徒步。
赵茄伏在地上听了很久，没有明显的马蹄声，而且照这个速度应该已经跑了十里山路了，他拿起手里的地听道，“原地整修！”
徒步的士兵们闻言各自找阴凉坐下，长距离的负荷跑，让他们几近脱水，却不敢将身上保命的铠甲脱下。
同队的之间互相在讨水喝，虽然林间静谧，他们不自觉中肌肉放松下来，但精神依旧紧绷，时不时左右眺望一下。
赵茄将地听交给身边的士兵，自己向队尾走去。
斥候三队马上作战经验丰富，无疑是断后的最佳选择，此时他们在队尾刚刚下马，找马褡裢里的水袋。
顾淮没有喝水，她将马交给了同骑的士兵，自己则在阴凉里屈膝蹲坐，两个胳膊直直地架在膝盖上，直勾勾地盯着手里的东西，似在沉思。
原本红润的面庞因失血变得有些苍白，即使她及时对枪伤做了紧急处理。
炎炎夏日最忌讳受大面积又深的创伤，她已经有些昏沉，顾淮抬手扣住额头，不知是不是错觉，似乎自己有些低烧。
“贤弟，伤势如何？”赵茄坐下来，将水袋拎到她眼前。
这次他能活着回来，全靠顾淮和斥候三队。如果说之前赵茄仅仅是欣赏顾淮，现在则是真心将她看做兄弟。
见她对着一个木质的小剑发呆，赵茄顿了顿道：“这是...”
“老幺做得小玩应儿。”
顾淮抬头勉强回了个微笑给他，“伤口已经及时做了处理，坚持到营地是没有问题的，大哥放心。”
言罢接过赵茄给的水袋。她凝视水袋，喉咙里有些哽住。
以前在队里，其他队员总是说老幺像个跟屁虫。
顾淮一坐下老幺就会给顾淮递水递干粮，站起来就会帮着把马牵过来，又帮着拎武器。
但是顾淮从没这么觉得，她能感受到老幺的一片赤诚，所以她也往往会回一些心意。
直到后来，顾淮和老幺的私交甚好无人不知。
顾淮闭上眼按按鼻梁，叹了口气，努力不去想这些事情。
最后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她放下水袋，对着赵茄双手抱拳单膝跪地，“赵副将，属下有一事相求。”
赵茄眼疾手快抓住她的胳膊，刚刚顾淮一再变化的表情他都看在眼里。赵茄打断了她的拜礼，“如果是老幺的事，我同意了。”
在战场上为国死的人屡见不鲜，为队长死的，他第一次见。
所以一路上他都在向士兵们打听老幺的事，老幺功夫不差，头脑还灵活，最重要的是还未及笄。他年岁尚小，就有如此能力，如果再过几年，恐怕是第二个顾淮。
赵茄听完后，略有惋惜，如果他换做顾淮，恐怕也会很喜欢老幺这么机灵的小家伙。
顾淮听赵茄这么说，但是依旧将自己想求的事说了出来，“老幺，家中有一母和一个妹妹。希望副将可以向中枢申请，每年给她们能够正常生活的抚恤金，直到妹妹及笄成婚可以赡养母亲。”
赵茄将顾淮拉回她原来坐的位置上，“这件事你不提我也会和将军给王上上奏的，老幺不止救了你一人。”
赵茄说着将旁边的水袋捡起，重新递还给她。
顾淮喝了口水，面色依旧凝重，“大哥，你还记得那名士兵喊的什么吗？”。
“嗯。”赵茄点头，他来找顾淮一是安抚下属，二就是来说这件事。
从秦兵的话语中可以知道，他们针对的对象并不是赵军，而是一直带赵军和他们针锋相对的顾淮。而那个开枪的秦兵，瞄准对象又一直是自己。
如今激发赵军士气的两个中心点，一个是赵茄另外一个便是顾淮，敌方如何能如此准确的切中要害？
“听闻你们三队不战则已，战必灭敌？”赵茄的话似有所指。
顾淮举起水袋，润了润嗓子，点头肯定了他心中的想法，“灭敌，为的就是不发生今日的事。”她又哪里想得到，即便这般千防万防，依旧让苍蝇叮了一口。
赵茄看出她为何事发愁，继续抛砖引玉，“我赵茄平日为人低调，贤弟清扫战场滴水不露。你可曾想过，为什么你我的样貌会被敌军知晓？”
顾淮叹口气，脑子因失血和伤痛连保持清醒都成问题，哪里还有空闲想其他的。
她刚要回一嘴不知道。突然一个念头在脑海删过。
……是内奸？！
见顾淮眼睛一亮，赵茄抬手示意她不要出声，低声道，“这人可能还在军中，回去我会向将军禀报今日之事。”
顾淮闻言点点头，她回去也要第一时间汇报给顾涵，早说便能早一日有所提防，以免多生事端。
赵茄有些心慌，自从那个会用散弹枪的秦兵出现后，这个感觉便一直缠在心头久久不能散去。
他顿了顿，提醒道，“贤弟不可放松警惕，日后更要多加小心。”言罢深深地看了眼顾淮。
“大哥有事请讲。”
赵茄张了张嘴，有些犹豫道，“那个散弹枪，是你们老家才会有的吗？”
顾淮愣了片刻，听出来赵茄是想要一批武器来武装赵军，回道：“这是我兄长研制的，不知他从哪里知道的武器做法。”
赵茄蹙眉，沉吟片刻，“你兄长？”
顾淮点点头，转而暗自拍了一下自己的头，连忙道：“将军不要误会，我兄长与秦军毫无瓜葛，至于那秦军为什么会用散弹枪，这件事我也需要回去询问兄长。“
赵茄颔首，拍了拍顾淮肩膀，“你好好休息。”
空仓岭
井凡兮拎着那把废了的散弹枪立在坡上，刚刚枪管过热又恰逢赵茄和顾淮跑下坡去，她急忙抓起戟前去追杀。
还没跑到地方，就听身后“嘭“的一声。
原来是那个秦国的蠢营长用散弹枪，结果炸了膛，将自己炸伤不说还伤到了附近一片的士兵。
秦兵原本可以全力追杀，结果变成了损伤惨重，不得已各小队队长一同下令撤回空仓岭，放走了原本到嘴的鸭子。
井凡兮从怀中摸出子弹，那子弹和顾淮铁球不同，形状上来讲更像子弹，只是比顾涵做出来的整整小了两圈不止。
井凡兮暗自叹气，要不是弹枪不匹配，也不至于四枪都偏得离谱。
不过，那个赵军的顾淮应该没救了。
但是……
离去途中井凡兮回头瞥了一眼。
……是和她一样的人吗？
她如柳叶刀一般锋利的眉蹙起，狭长的眸子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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