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剑旁,苍蓝的剑阵若黑暗中的萤火,在无主乱序的时空里撑起一片可供立足之处。
阵内,头扎两个冲天鬏的年轻剑修盘腿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喝着恢复气力的灵液。他的身侧有一个忙碌的娇小身影,正在为其余四个带伤修士检查身体。
身披莹莹鲛绡纱的少女立于一侧,静静看着苍蓝剑阵之外那条延伸至很远的冰路。尽管是从时空飓风之中穿梭至此地,少女却衣衫整洁,优雅且华美。
她的身侧立着一位清正公子。一男一女周身气派极为华贵,与剑阵另一侧的六个狼狈剑修形成了鲜明对比。
剑阵中很安静,李藕自从醒过来后还没说过一句话,之前被李怀瑾从生死关头救回,便一刻不停地将本命剑祭出,加固早已超越极限眼看就要完蛋的剑阵。如今终于得到片刻喘息,肉眼可见地疲惫倦怠。
李藕之所以能在这危险之地放下警戒,获得短暂歇息,是因为肖夜白的落雪剑就在旁边。
那剑如同一根定海神针,让剑宗众人皆能得以安心。老宗主已闭关十年,如今剑宗大大小小的事物皆是肖夜白在管,他既是少宗主,又是大师兄,李藕对肖夜白的能力很信服。
李怀瑾帮着剩下的四个师兄包扎着伤口,这四位剑修李怀瑾看着眼熟但并不知道名姓,大概是在剑宗行走时,偶有几面之缘。
四人的伤势不重,小姑娘一边帮着他们上药,一边走着神。
她在想少宗主能不能将蜃海救回来。从蜃海往涡旋暗流的中心位置落去到现在,已经过去有一段时间了,想到此处,李怀瑾的眸子暗了暗,手上一个没留意,力气重了些,把被上着药的剑修疼得龇牙咧嘴。
药比较烈性,哪怕是皮肉厚实的剑修都有些承受不住。
她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烦躁焦虑地将手底下乱动的人扯了回来,蛮力按住对方,让他不要乱动,熟练缠好绷带:“呸呸呸,师姐吉人天相,不对,吉妖天相,一定会没事的。”她正自言自语着,一只手从旁侧伸过来,直接将魂游天外的她吓了一大跳。
“还好吗?”手的主人问,那声音悦耳动听,带着一种安抚镇定的效果。
她回过神后定睛看去,头戴斗笠的公子正将一个小瓷瓶递给她。
“这是南海自产的伤药,药性相对柔和。”对方说道。
李怀瑾接过药,道了声谢便不再多看。对方是南海鲛人族二皇子南煜,同行的自然是他的妹妹,鲛人族的三公主南鹭。李怀瑾入门时间算不上久,所以并没见过这两位殿下。今日得见,也是因为此二位与少宗主一同前来。
鲛人族的容貌与声音皆是利器。小姑娘发现与南煜对过话后,心中的焦虑被平复不少。这是好事,保持冷静是医者该有的素养。只是她莫名其妙对南煜生出了好感。她意识到这是鲛人族的天赋在起作用。
不能多看,不能多听。李怀瑾默默念叨。引得正在打坐恢复气力的李藕都分出了一个视线给她。
南煜并没有觉得被冒犯,毕竟是人之常情,他早就习惯了人族的弱小和防备。至于为什么习惯,当然是因为自己的亲妹妹总往人族地界跑,他身为哥哥,还得亲自上岸去捉她。
一直保持安静的南鹭忽然开口说道:“阿白去救的,就是那位未婚妻了?”
南煜一听,心知不好。下一刻,就见得南鹭撑开一把赤金油纸伞,轻轻跃出剑阵,站到冰路之上。
“我去帮忙,阿白的剑既要作为剑阵的一部分,又要作为冰路的一部分,这需要耗费巨大的灵力,我过去搭把手,好让那位未婚妻早早平安。省得阿白冒着这么大的风险。”
南煜气极,只来得及向南鹭伸出一根手指头:“你……”
话还没说完,南鹭便消失在视野之中。
那南海的三公主手中拿着的并非普通油纸伞,而是南海皇室的至宝,琉璃赤焰玄金伞,伞面由万年玄龟的壳所制,是世间最为坚固之物。所以也可保得南鹭毫发不伤。
被留在剑阵之中的南煜又气又急,但琉璃赤焰玄金伞只有一把,外面飓风如此密集,鲛人的身体素质虽然比人修强上不少,可也抵御不住外面那无处不在的、甚至能破开金身的风刃。
……
蜃海看着抓住自己的肖夜白。
雪花以肖夜白为中心不断散落,冰路上因为飓风造成的纹裂渐渐被重新冻结。蜃海觉得全身都在发着疼,而且大抵是因为失血过多,看东西也变得模模糊糊的。只是她仍旧感觉到,少年的手很温暖。
肉灯笼漂浮在蜃海身侧,用夸张的语气道:“恭喜你啊,得救了。”
她仿若没听见肉灯笼在说些什么,并不做理会,只定定望着肖夜白。
身穿白衫的少年身后是没有尽头的猩红色长廊,无数的大红灯笼拥簇着他们,将一切埋没。蜃海本来就对周围环境的感知时好时坏,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又一个幻境。
但是很温暖。对方伸过来的手,很温暖。
依旧是幻境罢,蜃海想。
肖夜白修行的术法与冰雪有关,他的体温并不算高,如何能让她感到温暖?
她知晓被冻死的生命临终前会感受到暖意,如今她鲜血几乎流干,原理大致是相同的罢,她感到暖和,只是因为她快死了。
“那并不是幻象,你真的正在被救。”肉灯笼说。
死亡是什么?蜃海继续思考——
死亡是一切归于虚无、化为乌有。不管如何伟大的生命,还是如何低贱的生命,在死亡面前,都是绝对平等的,因为所有的一切,归于虚无后,便全都失去了价值与意义。
“可是你正在被救,目前死不了。”肉灯笼客观道。
蜃海觉得埋骨地是这剑宗剑冢倒也不错。这么多前辈的埋骨处,说到底,是自己占了个大便宜。若是李藕师兄得救,且还能记着她,兴许逢年过节,在阴间能收到他送过来的东西。
“你应该死不了了。”肉灯笼说。
能收到吗?蜃海想。
妖怪死之后去的地府和人族死后去的会是同一处吗?
李藕师兄若真送来了东西,万一因着她是妖,地点不同,收不到怎么办?
“喂!喂喂!”肉灯笼拍了拍蜃海的脸。
想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兴许死后并没有灵魂。修真界这么大,可也没有鬼修,顶多是凡人界有些妖魔邪物。虽然名字是鬼怪,但并不是死后从□□里飘出的灵魂。
至少她没见过。
“听得到吗?喂喂?”肉灯笼贴着蜃海的脸,巨大的瞳孔几乎是蜃海脑袋的大小。
“或许只是我见识浅薄呢?这世界或许是有鬼的?”蜃海质疑着,不断思考着。
不断去想,不断去思考,想乱七八糟的东西,思考毫无用处的事物,大脑就没有空闲去感知痛苦了。蜃海就不会那么疼,就能得到片刻的快乐。这已经成了她的本能。
猩红的长廊非常配合地放起了烟花。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烟花在蜃海周围绽开,欢庆得宛如过年。
“真要命。”肉灯笼拟人地叹了口气,躲开在它周围绽放的数不清的花,“肖夜白的手快废了。”
几缕血水顺着肖夜白的手臂蜿蜒而下,直至滴落到蜃海的脸上。蜃海将视线缓缓移动到肖夜白拉着自己的手臂处。
血水染红了衣袖。蜃海只是看着,却没什么实感。她麻木迷糊的脑子并没能及时处理眼睛获取到的信息。
一条白色的小蛇从少年腰部出发,沿着躯干,爬过蜃海与肖夜白的手,来到蜃海这一侧,然后张开嘴,狠狠咬住她的脖颈。
透明的液体注入蜃海体内。白蛇牙中的液体可不是什么治病良药,而是一种毒。若不是此刻见蜃海恍恍惚惚,陷入幻境,而情况又十分危急,肖夜白不会使用这种以毒攻毒的方法。
小白蛇咬住的位置距离大脑很近,渗入骨髓的毒素很快通到蜃海的头中。
就像有谁抡起巨大的重锤狠狠砸击了她的脑袋,蜃海那如同蒙着一层雾的脑子终于清醒几分。
瞳孔骤然收缩,她瞪大了眼眸,震惊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她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不见尽头的冰路,看见了死死拽住她的肖夜白,以及肖夜白那正在流着血的手臂。
远处,一个若神仙妃子般的少女撑着赤金的伞,站在白茫晶莹的冰路上。她没有选择更进一步,蜃海他们所处之地太过危险,也就是肖夜白强得宛若怪物,才能在那种没有任何生命能长久存在之处坚持如此之久。
南鹭可不希望自己也被削得跟那边那个几乎只剩骨架的海族一样。
就算手中有琉璃赤焰玄金伞,南鹭依旧感受到了这处时空蕴含的巨大威胁,而不远处那个旋涡仿佛蕴含着这片无序乱序时空最本初的恶意,实在算不上什么友好之物。
龙烈:快到小生的戏份了吗?
答:快了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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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咻嘿咻,加油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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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东海蜃妖南海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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