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暗星稀,万籁俱寂。
只有风鸣回荡在幽暗的左厅。
一股暗红色液体,从暖阁木板间流出。
引得院里野猫,凑过来嗅舔…
晌午时分,阿九才翻个身从睡梦中醒来,揉着还没能完全张开的眼睛,迷迷瞪瞪踩上布鞋,连鞋跟都懒得拔上去,拖着脚就往门外小院走。
“婆婆…今天你怎么没叫我起床呀…”耷拉着脑袋,一点都提不起精神,脑袋仿佛有千斤中,抬也抬不起来。
阿九坐在小院中间的石头上,这石头一大一小的两块,是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从山上拉来的,平日里和盲婆婆给下人们洗衣服,就坐在这石头上。
等了半天,却没有一人回应她。
“婆婆?婆婆你不在家吗?”阿九坐在石头上左顾右盼,不大的院子被她看上了五六圈也没发现盲婆婆的影子。
伸着懒腰往小屋走去,却在小屋外停了下来,呆愣住。
眼前,一根细长光滑的竹竿斜斜地靠在墙角。那竹竿是盲婆婆的老伴生前到竹林中选了半天砍回来的,又磨得光滑。
盲婆婆爱惜得不得了,每次出门都拿着竹竿探路,几十年来从不离身。可这次,竹竿怎么没带呢…
“唐丽婆婆前几天来,说她孙子要回来看她,想接婆婆一块儿去凑个热闹,是不是她直接把婆婆给扶走了?唐丽婆婆也真是的,也不告诉我一声…”阿九笑着摇摇头,拿了房中的木盆子,将一条麻布挂在肩上,去到院子外的小溪旁打水洗脸。
洗漱完毕,穿了外套就往唐丽婆婆家里去。
谁知,阿九在门外喊了好几声也没人应,推开那半掩着的门才发现,唐丽婆婆家中无人,桌上瓜果倒是有不少。
引得阿九肚子饿得咕咕叫,这才想起自己睡了那么久,又来找婆婆,连东西都没吃上一口,刚要伸手去拿一个梨才看见,梨有些坏掉了,长了一块一块的小黑斑,看来果是吃不成了,只得吞了口水就出了门。
又到了唐丽婆婆的厨房,轻轻一推,门又“吱呀”一声开了。
“也不在厨房么?”
阿九刚要走,就闻到一股怪味,跟着味道寻去,原来是怪味是从墙根下的一个小木桶里传来,近前去,才发现木桶里一条鲤鱼已翻了肚皮死了,那水也是被死鱼泡得发黄,黄水中滋生出的几条肥硕的蛆虫在鲤鱼身体内钻来钻去,加之浓烈的腥臭味扑鼻而来,令人作呕。
连忙捂上鼻子,皱着眉退出了厨房。
“天呀…这是几天没换水呀?鱼死了也不扔的吗?”
一边埋怨着唐丽婆婆不讲究卫生,一边往另一位婆婆家里去,那位婆婆叫唐燕,也是盲婆婆的好友,说不定唐丽婆婆也在那。
到时候定要把唐丽婆婆不讲卫生的事抖出来给大伙听听,省得她老打趣我不爱干净,不像个女孩家。阿九这么想着,脚下像生了风似的往唐燕婆婆家里跑。
奇怪的是,唐燕婆婆家里也没有人,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阿九所居住的地方靠近后山,是唐门势力的边缘区,专门让一些上了年纪的下人住在这一带,平日里靠做点粗使活维持生计。
阿九这才迟钝地发现,这里似乎一天比一天安静…而今日,这些声音全都消失了!
阿九心中一阵慌乱,火急火燎地去拍开所有的门,像只无头苍蝇一般瞎闯乱撞。
果然,这一带,连一个人都没有了…
阿九张开口喘着气,在这炎热的天气中,竟感觉手脚一阵冰凉,像被人用一桶冷水从头浇到脚一样。
慢慢吞吞晃到自己家中小院里,只觉脑袋一片迷糊,眼睛定定地看着远处。
“嘿!阿九!你在想什么!”突然一只手重重拍在阿九肩上,把她吓得跳了起来
“呀!”
三少爷唐元康嬉笑着取笑她:“你怎么了嘛?这样就被吓到了!”
阿九心脏一阵狂跳,捂住心口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你…来了?”
“咝!不对呀,阿九,你怎么这个反应?你不是应该举起块搓衣板追着我要‘以下犯上’的吗?才半个月没见你怎么跟变了个人一样?咦,你嘴唇怎么这么白呀?”唐元康上下瞧着阿九,想看看这人到底是不是她本人。
“唐元康,我问你…”阿九一把抓住他两边衣袖,力道大得快要把袖子都要拽下来了:“你知不知道…婆婆去哪了?不,不对…是这一带的人…都到哪去了…”她声音颤抖得都模糊了。
“我…”唐元康刚想说什么,又支支吾吾起来,眼睛看着脚尖不说话。
“我再去找找…对,再去找找…”阿九没等唐元康说什么,便自言自语着,拿上婆婆的竹竿再次去寻。
“三少爷,我听说…”唐元康瞪了身后的侍从一眼,没吭声。
接连几天,阿九把附近的山上全都翻了好几遍,这日黄昏时分,又拄着盲婆婆的那根竹竿回到小屋。
“阿九,你可回来了?让我好等!”刚回到院中,就见三少爷唐元康坐在大石头上。
阿九仍是一副失了魂的模样,朝着唐元康看了一眼,将肩上扛的,从山里挖来的野菜扔到锅里。
唐元康跺了跺脚:“我说你就别找了!你找不到的!”
阿九听了这话便瞪大眼睛,一把揪住他衣领“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找不到的!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你说!”
“你以为唐门走失的人还少吗?”唐元康大吼一声扔开阿九的手,整了整被抓乱的衣领:“唐门莫名其妙不见的人多了去了,理由永远都是,山中雾浓不慎走失,那些人,从来没有回来过!”
阿九红着眼圈,咬紧牙关:“不可能的…婆婆不可能是走失,我要找到她,我一定要找到她。”
唐元康一手拉住她手腕:“别住在这了,到我那去。”
“可是…”
“没有可是,跟我走。”
当天夜里,一伙蒙了面的黑衣人悄悄潜入小院中,寻觅未果。
第二天天一亮,唐元康叫人收拾出位于西边的小厢房,做为阿九暂时的住处。
阿九放下肩上扁扁的包袱,从里边掏出几件打了补丁的旧衣服,还有一些新鲜的野菜,坐在厢房的椅子上,抬头环顾四周。
这儿宽敞明亮,简洁大方,房外小花园里的景象格外怡人。
可阿九却无心去欣赏,提不起劲,只想着能快些见到待自己如亲孙女的盲婆婆。
唐元康交代下人给小屋做些简单的打扫后,把阿九拉到一个小角落:“你听我说,你千万不能离开我的住处,也别跟人打听什么,婆婆的事我会去查。”
阿九没精打采地应了几句:“知道了…都说了八百遍了,跟个娘们儿似的。”
“你这人…”唐元康把书袋往肩头一甩:“好了我不说了,我得去念书了,要不然,我父亲又要罚我了!”话刚落下,便头也不回去跑走了。
看着那人越发模糊的背影,阿九更觉得心中空落落的,在花园闲逛起来,兜兜转转逛了好几圈,看见院子墙根边有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榕树,正好四下无人,便在手心上吐了口唾沫,驭起轻功,攀上树梢,寻了处枝干粗壮的地方闭目养神。
自打盲婆婆失踪以来,阿九日夜悬心,已是许久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了,竟在这枝干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你听说没有,又有人走失了。”离大树不远,隐约传来谈话之声,阿九近日眠浅,警觉性倒是提高了不少,醒来后,侧耳倾听。
“嘘…你可别嚷这么大声,让三少爷听到了,有你好果子吃!”原来是两位下人边修剪花枝,边小声谈论着什么。
那年纪稍轻的女子压低声音问道:“三少爷听到怎么了?他不也常与咱们做下人的玩闹在一处,有什么说不得的?”
刚刚说完,那年长些的女子轻拍她一下:“你这没皮没脸的,三少爷与你说笑几句,你还真当自个儿是个人物了。”随后,又在那年轻女子耳边附耳几句,惊得那女子花容失色。
“什么!三少爷的生母也是莫名其妙走失的?!”
“哎呀!我说你小点儿声!”年长女子赶忙将她那没把门的嘴给捂上,警惕地四下张望。
“唔…唔…”年轻女子挣扎了好几下才挣脱出来,把声音压得更低:“是不是同一伙人呀?我听说昨夜左厅…”
“行了行了,别说了,走罢走罢!”年轻女子言语未尽,强行被拉扯走了。
“左厅…”阿九坐于树间喃喃自语。
天色渐暗,一个黑影在左厅院外闪过,避开几个附近的暗哨,藏于大厅侧面的草垛中,她手里紧紧抓着盲婆婆留下的竹棍,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左厅是唐门西边的一处废弃园子,因位置太偏无人居住,常年失修使得院中草木疯长,四周树木已被乌鸦占领,哪怕现在已是大暑天气,这里也是阴凉得让人发抖。
草垛中蚊虫肆虐,阿九一下子就被叮出十多个红包。
不去理会身上的奇痒无比,她瞪大眼睛细细观望,只见厅的墙壁之下,一道道血痕早已干涸,心中一惊,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不好…”正待要起身之际,一只手将她拉住,顿时心脏止不住地狂跳,被发现了!
刚要叫唤出声,熟悉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嘘!安静,是我…”
阿九用余光向后一看,是唐元康!嘴巴被他用另一只手死死捂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唐元康瞧她不会一下子冲进去,才将手放下。
“你怎么来了…”
“我下学归家,他们说你不见了,我就猜到你来这了。”
阿九颤抖的手指着他:“你…你早就知道了?”
唐元康拉住阿九的手没放:“这不是说话的地方,走!”
此时,左厅的门突然打开了,一个墨蓝色衣着的男子背手走了出来,不悦地嗅着手中鼻烟壶:“这些个老东西,也经不得折腾几下,拉出去埋了吧,以后,去外面弄些身强力壮的来,真是没意思。”
阿九呆愣在原地,隐约瞧见左厅内横七竖八摆着几个大大铁笼子,一股浓烈的血腥之气让人做呕。
“喂…你要干什么…”唐元康摇了摇双目发直的阿九:“你可别乱来,这人…”
阿九此刻却丝毫听不进唐元康所言,猛地一把将其甩开,抓起竹竿就朝门边那人冲杀过去。
“谁!谁在那!”此举首先惊动到四周暗位,刹那间便有十来个黑衣人围了上来,门外男子一听有动静,赶忙往门中退,下人涌上来将他护在身后。
阿九此时血气上头,丝毫不在意自身已然危险重重,瞪着血红的双目,全身被愤怒激得发抖:“是你…把大家都抓去了…”
谁知,那人一脸兴致地看着她:“哟,哪来这么标致的小美人?”
阿九将手中竹棍指向此男子,厉声问道:“你快说!他们在哪!”
男子面色一沉,招呼道:“把她给我拿下!”
黑衣人听令,从腰间抽出千机匣,指着阿九,正要动手之际,那领头男子摆了摆手,轻蔑一笑:“这么个小美人,你们可别给我弄伤了。”又向左右看了看,声音更为放肆起来:“抓活的!”
黑衣人收起千机匣,拔出靴中匕|首,以阿九为中心围成一个圈,又将此圈渐渐缩小。
“停手!放她走!”唐元康从草丛中跳出,对着领头男子大喝:“唐雳!叫你的人都退下!”
“哟,我当是谁,原来是咱们的三少爷英雄救美来了?”唐雳身子向前欠了欠,就当做是行礼了:“三少爷可要自重,还是别自甘堕落总跟下人们混到一处才好。”语毕,又做思考状:“不过三少爷身上也流有一半下人的血,难怪惺惺相惜呀。”
唐元康气得脸色铁青“你…你…”
“把咱们三少爷扶到一旁歇歇。”
“阿九!你快跑!这几个人我来……”还没等他把话说完,便被两个高壮的黑衣人从后方袭来,死死按在泥巴地里,半点动弹不得。
“唔!哇!”
“还不快动手?”唐雳怕时间久了生事端,赶紧催促。
阿九身影在十来个黑衣人间灵活闪避,腾空跃起,在空中旋转。
掌心拍出一片绚烂的光幕,似点点繁星,自上空中坠落而下,掌法破开了四周的包围圈,化解了杀身之噩。
为首几个黑衣人应声而倒。
而后竹竿挥洒,刺眼的光芒夹杂着竹叶直冲而起,仿佛要与周围环境接到一起。
“这小妞,身手还真是不凡!”唐雳眼中浮出兴奋的光芒:“捉住她,赏!”
“阿九!快跑!”唐元康拼尽气力地喊。
可阿九像是没听到一般,奋力抵抗。
数十轮的交锋,阿九体力渐渐不敌,动作也慢了下来,不知是谁偷了后方,手刀击在她后脑勺上,眼前一黑便倒下了。
唐雳让人将她抬走后,蹲在了仍被按着的唐元康面前,用扇柄拍在他脸上:“想英雄救美呀?多学些本事再来。”
唐元康双目狠狠地盯着唐雳消失的方向,憋足了劲甩开按着自己的那个黑衣人。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长啸贯彻林间。
后半夜,唐阙卿整理完几个月累积下来的门中事务,正准备就寝,贴身侍女唐苏来报:三少爷求见,说是要紧事。
唐阙卿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应道:“让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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