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可就在八十多天后,沈黎已然恢复完毕。
一大清早,便提着银枪来到习武场活动活动筋骨。
虽是多日未曾练习,可这套熟烂于心的枪法却是半点不生疏,待一套枪法下来,大汗淋漓,一扫往日之阴霾,沈黎心中畅快无比。
她擦擦额间的汗正要回营,忽觉身后传来破风之声,从容不迫地闪身躲过,枪尖一挑,一截树杈掉落在地上。
眉目一皱,厉声问道:“谁在那里?出来!”
只见树冠处一阵耸动,银铃般的笑声传来:“将军这枪使得生龙活虎,身体可是大好了?”
随即,墨蓝色人影从树冠间飘然而下,那人面上戴着银狐面具,辩认不出相貌,身着劲装迈着轻盈的脚步向她走来。
沈黎撇撇嘴角,回了她一个白眼:“唐令主来此,戴这装神弄鬼的面具又是做何?”
唐凌瑶对于她的刻意冷漠毫不在意,边走边摘下脸上银狐面具,勾在食指指间,凑到沈黎耳边:“将军好聪明呐,这样都能认得我。”
沈黎在她靠近后,不自在地往后退了一步,眉头紧蹙:“离我远点。”
唐凌瑶回想起这段日子偶尔会溜进营里去偷看她,她每天在军医帐里疗伤,大门不可出,二门不能迈的,连处理军务都爬在床榻上,像极了委屈怨念的小媳妇儿。
沈黎看着眼前这罪魁祸首那一脸事不关己的笑,心里一恼,拎起枪就走,半眼都不想见着她。
“将军可别急着走呀,在下有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将军可有兴趣一听?”唐凌瑶双手环抱,扬起眉角,不紧不慢道。
沈黎停下了脚步,回过身,半信半疑看着她:“什么意思?”
唐凌瑶从袖间拿出一张画在羊皮纸上的地图,所绘的,正是望鹤山地形图,拿着地图在沈黎面前晃了晃,朝她眨眨眼:“将军随我来。”
二人走到树荫下,席地而坐,唐凌瑶摊开手中地图,让沈黎细看。
沈黎认真地盯着地图才发现,这并不仅仅是一张地形图,图中连张家军的战力分配与部署,众将令、头目所属营帐,也标了个一清二楚,图纸下方,居然连各时辰所对暗号都记录有。
唐凌瑶见这人一丝不苟,口中念念有词的模样甚是可爱,便也托着下巴盯着沈黎看。
一言不发,看了半晌,沈黎才抬起头,正好撞上了唐凌瑶直勾勾的目光,一时间不知所措起来:“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被发现在偷看,唐凌瑶并没有慌神,与之对视,浅笑道:“将军可是记住了?两个叛贼,都送给你如何?”
“唐令主是何意?”
“自然是成全将军杀敌护国之心,在下深知将军不愿生灵涂炭,这才弄来这张地图,让将军再来个‘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可好?”
这话让沈黎突然想起两人在山洞里的那天,当时这她生病,群狼来攻,生死一线之际,自己曾说过这话,没想到,她还记得…
“那你,和我一道前去?”
“嗯,好。”唐凌瑶眼中笑意更深。
“既如此,唐令主就稍做准备,咱们马上动身。”
“咱们?我与将军,已成为‘咱们’了么?”唐凌瑶一手将沈黎下巴撩起,脸颊凑了上去,呵出热气散在她耳边:“将军就这么想…和我在一起么?嗯?”
拍掉那撩着自己下巴的手,沈黎耳根子在瞬间热得发烫,往后退了一步:“你…别碰我!”
“噗呲”唐凌瑶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将军真是,越来越可爱了呢。怎么?怕我会吃了你?”
沈黎少时寄身军中,自是不懂得唐凌瑶这句“吃了你”是几层含义,可听到耳中却怎么听怎么怪异。
低头轻咳几声:“唐令主,现在不是你我打趣的时候吧?”
“那将军,可有何想法?”
沈黎站起身边思索边缓步走着:“若是像先前那般,偷偷潜入?”
“将军不可。”唐凌瑶跟着站起来,打断她的话:“照图中所绘,那张明武早已部署好了防御,全寨上上下下几乎没有死角,咱们可不能冒这个险。”
沈黎不语,仍旧背手踱步。
目光落在了比武台边的大鼓之上,眼眸亮了起来:“不如,咱们装做卖艺人,到望鹤去?”
唐凌瑶赞同地点头,“将军好主意,可咱们主动送上门,不就引人怀疑了?”
“这…”
“不如你我二人,假做夫妻,去那张家军常常往来之地,再诱使他们将咱们请回寨中,这样一来,也省了人家猜疑。”唐凌瑶走上比武台,拿起鼓棒“咚——”地敲了一下:“将军以为如何?”
“那,又以谁为饵呢?”
唐凌瑶摊开双手,原地转上一圈:“本姑娘才貌双全,不说是倾国倾城,也算是个花容月貌吧?难道不足矣为饵?”
居高临下,笑看沈黎。
沈黎揉揉鼻尖,没有太大异议,当唐凌瑶以为自己小算盘得逞,准备离开去安排时,身后又传来抗议之声。
“假做兄妹!”
又逢每月初一,赶集时分。
一大早,菜市口就热闹了起来,大街小巷人山人海,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沈黎乌发束着公子髻,一身暗红绸袍男装,腰间系一枚和田龙凤玉佩,虽褪去了盔甲,也难以掩饰眉间英气。
站在一个稍高的平台上,看着这人声鼎沸的热闹场面发呆。
突然一只白皙纤长的手在她左肩上一拍:“公子站于高处,是在等哪家妹子呀?”
沈黎习惯性地向左边看去,却没见人影,立马转头再向右边看去,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
女子略施淡妆,无处不透着灵透之气,双眸似水,肤如凝脂,红唇间漾着清淡浅笑。
水蓝色华衣裹身,外披白色纱衣,雪白细腻的颈项下,两边锁骨如同振翅欲飞的蝴蝶,墨玉般的青丝随意地挽了个流云髻。
正当沈黎看得微微发愣之际,这女子笑意渐浓,在她侧脸上轻啄一下:“沈公子,我好看么?”
一位是俊俏公子,一位是绝代佳人,走哪都是吸人眼球,再加上大胆的举动便引来了路人围观。
手挎篮子的大娘玩笑道:“瞧瞧这姑娘,多水灵呐,想当年,我也是个俊丫头呢。”
女子脸上挂着淡笑,大大方方将沈黎的臂膀挽起,这动作又引来众人一片唏嘘。
“诶呀,小伙子好福气,能娶到个仙女一样的媳妇儿,不像我…”一个身材矮小的汉子边说着,边看向身旁那膘肥体壮的大婶。
“嘿!我说,娶我委屈你了?委屈你了?”汉子立马就被大婶提溜着耳朵拽离了现场,远远还能听到那汉子的哀嚎之音,引得众人哄笑。
“娘,等我长大了,也要娶一个像这位姐姐一样漂亮的媳妇儿。”稚童奶声奶气的话语又引来阵阵笑声。
“你怎么还易容了?”沈黎低声问着身旁女子。
原来这女子便是唐凌瑶,她歪歪脑袋斜靠在沈黎肩头,眯眼笑道:“易容了,将军不也能一眼看穿么?”
一手将她胳膊抱住,一手捂着嘴同她耳语一番:“那张明武是见过我的,我怎敢以真面目示人?咱们还是扮做夫妻吧,兄妹多没意思啊。”
沈黎皱着眉看着那一脸得逞的唐凌瑶也只得随了她的意。
朝在场众人拱拱手:“在下多谢诸位抬爱,下面就由我夫妻二人给大家来段演奏,不才之处,请诸位多多包涵。”
随即,沈黎从怀中拿出一个手掌大小的排笛,那排笛已然陈旧,原来的红漆也脱落不少,但又好似被保管得极好,油亮油亮的,应是常有人擦拭呵护。
唐凌瑶心中好奇,却也没多问,径直走到竹子边,摘下一片竹叶,衔在嘴角,又回到了平台上,与沈黎并肩而立。
随着一首《少年行》悠然而起,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沈黎微阖双目,笛音由唇间传出,宛如溪水玎玲。
唐凌瑶以竹叶为器,伴着她笛音与之共舞,四目相对,二人配合得极为默契,像是演练了千百遍一般。
清脆与柔和相应,委婉与清亮并存,仿佛整条道都沉浸其中。
就在这令人心旷神怡之时,推搡之声打破了这刻宁静。
“好好好!吹得好!都给老子让开!老子要来看看,这么好听的声音是哪个吹出来的!”
小老百姓们一看是张家军来了,唯恐避之不及,皆低着头四下散去,恐惹祸上身。
身后的动静让唐凌瑶知道计划中的事如愿发生了,无声地翻了个白眼,惋惜地看了一眼手中竹叶,无奈放开任它随意飘落在地面上。
转过头,便见一身形如熊,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站立在那,后边跟了几十个身穿军装的兵喽罗,领头大汉目不转睛盯着平台方向,眼中贪婪之光不加掩饰,口水都快滴溜出来了。
唐凌瑶略显得意地朝沈黎挤挤眼:看吧,我说这些人会被我迷倒的吧?
当即换了副嘴脸,扭动纤腰向那领头大汉走去:“哟,这位军爷,把小女子的客人们都吓跑了,还真是…”
没等她把话说完,就被那领头大汉粗鲁地一把搡开。
“???”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唐凌瑶毫无准备。
好容易把身子稳住不至于摔下台阶,接下来的一幕更让唐凌瑶惊得合不上嘴。
那领头大汉,直直地看着后边的沈黎,小小的绿豆眼被撑得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一般,犹如饿了几天的饿熊瞧见了绵羊。
沈黎呆呆地站在原地,愣愣看着那巨熊迈着沉重的步伐走来,左右看了看,发现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才确定这人是朝自己而来的。
连忙低头检查身上着穿,一身男子装扮并无破绽,可这人…
还没等她想明白,下巴就被人用了些力道一把捏住,高高抬起,一股汗臭夹杂着酒气味扑面而来,让沈黎只想几下把人撂倒算了。
眼角瞟向那边同样懵了的唐凌瑶才按下这个念头,艰难发声:“军爷…您,有事吗…”
“哈哈哈哈!”领头大汉昂着头大笑出声:“好!好个红口白牙的俊俏后生,爷带你回寨中,享享福可好呀?”说罢,一把将人扛起在肩上就要走。
“诶!军爷,军爷…”唐凌瑶赶忙上前展开双臂拦住:“军爷是想招我家相公去当兵吗?”
领头汉子不耐地大吼:“让开!爷的事,你管不着!你自己再去另寻一个相公吧!这个,爷要了!”
沈黎被按着趴在领头大汉肩上,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听闻二人对话挣扎几下便跳了下来。
将唐凌瑶护在身后:“军爷,你要我随你参军可以,可我与她自成亲起便举案齐眉,从未有过半点争执,这番去了,也该让我娘子知道我身往何处吧?”
唐凌瑶见状,直把头钻入沈黎怀中,肩上一抽一抽直哆嗦:“相公,人家不要与你分开!”
张家军只道是这小娘子与相公分别哭得伤心,沈黎心中却一清二楚:这人,哆嗦是因为笑得太厉害了…
看着越来越放肆在自己怀里钻个不停的小脑袋,沈黎用只有唐凌瑶能听的声音说道:“喂…戏过了…”
“呜…相公,别说这样绝情的话!人家死也要跟你走!”
沈黎无奈地抬眼,求助似的看着那领头大汉。
领头大汉也被唐凌瑶的哭声烦透了,大手一挥:“去找个大点的轿子,两个一起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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