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未济现在的行为应该属于听墙角。
萧雒棠说既然他担心霁晚就来帮霁晚，方未济自不会把这话当真，不过萧雒棠并未明确说过要他干什么，只好先到左丘园里熟悉一下。方未济轻功不错，左丘园里绕过守卫走了一圈，找到藤原家巫女所在的院子。方未济是不敢太过靠近的，他对阴阳术并不了解，一旦误触阵法，必然引起麻烦。
于是方未济只得绕到房间侧后的灌木之中，凭耳力去听。
出乎方未济意料，屋内正在说话的一人竟是个孩童。这绝非方未济耳力不济分辨不出，那奶声奶气与说话略嫌漏风的声音，绝非任何成年人能够做到的。而更令方未济不安的，是这个孩子说的话：“……大阵给你们，你们没用好，难道是我的问题？”
回答这句话的是一串东瀛语言，方未济听不懂。
“你现在好好跟我道歉，我说不定还会帮你修补一下。嘿嘿，交不了差的人，反正不是我。”
方未济不知道东瀛女人又说了什么，不多时听到开门的声音，一个看起来不过垂髫的孩子身后跟着两个小心翼翼的侍女离开院子。
竟真是个小孩子！方未济讶异之余，不禁怀疑此人是否是虚劳之象。然而方才听到的牙齿漏风的谈话声，很明显不是成人会有的。
不等方未济细想，霁晚那一队东瀛人进院子，与那孩子错身，霁晚好奇地看了两眼，被身后的人提醒不要多事。
“你懂布阵？”不等霁晚进屋，藤原家的巫女竟用标准的河洛官话发问。
霁晚恭恭敬敬地行礼，说话也很是拘谨：“略知一二。”
藤原家巫女沉默一下，嗤笑道：“倒是谦虚。进来吧，我有话要问。”
方未济看到霁晚身后的几个东瀛人都被拦在门外，看来那位巫女对阵法一事颇为谨慎。
“你叫什么？什么出身？”
“我是霁晚，无门无派。向来在这江湖上游历，粗通些风水堪舆之术。”
“能看出大阵被毁，你不必太过谦虚。我只问你，可有办法修补？若是补成，自有重谢。”
“巫女大人莫要难为我。那大阵与地势浑然天成，如今被毁，若再要一样的功效，绝非朝夕可定。”
方未济无意听下去，此时他更想搞清楚那个孩子的身份。于是沿着墙边翻出院子，试图找到那个小孩的落脚之处。
左丘园原主人左丘燎原被浩气盟暗杀后，着实荒废了一段日子，后来藤原家看上这地方位置适合作为据点，便悄悄买了下来。整个园子的布置没有什么大动，后院的小花园仍留着，那小女孩此时便独自在亭子里坐着。
那真是个垂髫之年的女孩，绝非虚劳的成人！
方未济无法想象东瀛人竟然与这样的小姑娘合作，这小姑娘是什么人？听她说话的语气用字，心智是绝对的成年人，可她的外貌不会骗人，就是幼小的孩童，而且看得出不通武功。
忽然，小女孩似乎注意到有人，环视四周，在方未济藏身的角落停了停。接着笑嘻嘻地开口：“夜里闯进别人家还穿得一身白衣，站在树枝里自欺欺人吗？别躲了，我既然没有叫人过来，就不准备把你怎么样。”
方未济沉默着走到亭子里，说道：“你并无武功傍身。”言下之意，他有胜算杀了她后无声无息地离开。
“我的身体不能习武，不过我也不至于不能自保。你叫什么？来这里为了什么？”小女孩饶有兴致地问道。
方未济坐到女孩对面，虽有疑惑，却十分镇定：“问别人名字前，先报上自己的名字。”
小女孩打量方未济，似乎想起了什么，说道：“看你的穿着，是蓬莱弟子吧。当初返回中原，倒也承蒙一段照顾，不过凭你的年岁，那时该还只是襁褓中的婴孩。”
方未济皱着眉，这小姑娘说的“当初”“那时”，似乎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可她分明才垂髫之年。
“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蓬莱想必也是把我们当妖怪看的。”小女孩看一眼方未济的表情，双手托腮歪头说着，“你知道当年方家先祖为什么会到蓬莱岛吗？”
方未济点点头，却不知这其中有什么联系。
“当初我们跟随先生上船，找到了珍奇药材，也炼成了药。只不过，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抗住长生不老药带来的对身体的改变。”小女孩神色有些萧索，“先生也故去过年了。蓬莱愿意帮我们渡海，多半也是看在先生的情面，我就当没看见你作为报答吧。”
长生不老药！方未济顿时明白这小女孩的身份。方家先祖随鬼谷子避祸东海，可以说这些“孩子”就是祸。盖因秦始皇求不死而遣鬼谷弟子徐福出海，而后徐福再不返回，秦始皇不死心，不断派人骚扰鬼谷，这才有了东行出海避祸一事。方未济知道这段历史，但他却没想到当年那些孩子竟能活到现在。
“你有什么目的？”方未济不懂她为什么会帮助东瀛人。
小女孩先是微笑，接着神情冷下来说：“我后悔了，既然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便不能让你随便走了。”话音刚落，亭子附近出现四五个人影，看得出这小女孩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方未济平安离去。
方未济此时已经不是初涉江湖，一直心存戒备，第一时间跃起跳出包围。此时已经无法做到伺机窃剑，便只能先设法脱身了。
小花园里的动静很快引来大量守卫，除了左丘园内的守卫之外，亦有藤原家武士，而藤原家阴阳师却不见。方未济不知霁晚那边是否发生了什么事，以他一人之力绝不可能轻易处理这几十人，正待离开之际，却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趁着无人防备潜进院子。
方未济本准备召唤皓翎，见此情形，凭借逸尘步法避开攻击，仍落在左丘园屋顶。东瀛武士极少使用弓箭，左丘园内的守卫也只是些寻常的暗器，方未济处于高处竟尚算安全。
“姑娘怎可言而无信？”方未济戒备四周，极力拖延时间，便就方才的话题继续说下去。
“笑话，本姑娘答应你什么了？”小女孩仍坐在亭子里，她万没想到方未济竟如此天真。
方未济一掌推下几个爬上来的侍卫，扬声道：“既然宗门出手相助过，如此以怨报德恐非君子所为。”
“那是你们的规矩，何况我对付的是贼，与你宗门何干？”小女孩反问一句，打了个手势命手下上去抓人。
方未济居高临下本有优势，奈何后头赶来的有些轻功上佳之人轻易上了屋顶，便不再多说集中精力对敌。这些侍卫武士的武功算不上好，但毕竟人多势众，方未济脱身不难，可若想拖时间，却绝非易事。
方未济凭借蓬莱武学在左丘园内几个屋顶多次转移，有意避开霁晚所在的院子。轻功不足以上至屋顶的侍卫已经开始疲惫，而其他人仍是紧紧追着方未济，不时被方未济拍上几掌。
那小女孩见方未济明显有能力离开，却始终没有走的意思，也并无停下来拼命的举动顿时心中生疑。见他在几个屋顶院子间腾挪，却避开一侧的院子，立刻警惕起来，低声吩咐身边的侍女去藤原那边看看是否出了什么事。
方未济一直没见有人从藤原那院子里出来，自然认为仍未有定论，见女孩派人往那边走，立刻召唤皓翎阻止。如此一来，他的意图暴露无遗，小女孩恍悟他是在吸引注意力，立刻命令所有人去藤原所在的院子。
方未济不得已由守转攻。然而以一人之力想要阻拦这些人，可以说是痴心妄想。即使有皓翎的帮助，方未济能应付的也极其有限。到这一步，最好的选择是立刻遁走，然而方未济却并无丝毫离开的意思。
几个侍卫即将踏进藤原所在的院子时，院中突然亮起一道强光，众人条件反射地闭眼。方未济闭眼的同时听到一句“事成”，立刻转身远离左丘园。白光消失后，方未济已经随皓翎离开。
方未济离开后，左丘园内乱成一团。藤原家的阴阳师和巫女被人发现倒在屋内不省人事，下人六神无主，竟来问小女孩该怎么办。
方未济由皓翎带着，直接回到巴陵县。此时已是深夜，他直接落在了客栈屋顶等人。
半炷香的时间过去，萧雒棠和霁晚终于姗姗来迟。
“有海雕就是不一样，回来的这么快。”萧雒棠和霁晚离开左丘园时看到空中皓翎的身影，这会看见他便开了句玩笑，“进屋说吧。”
方未济跟着二人进了萧雒棠的房间，看见霁晚把背上的剑放在桌上。萧雒棠似乎想躺到床上，脚步顿了一下，坐到桌边倒茶。
“你们做了什么？”方未济见这两人都不说话，虽有疑惑，却还是先开口发问。
“嘿嘿，给那个巫女捣捣乱。”萧雒棠笑眯眯地说完喝了口茶，不着痕迹地皱一下眉，又道，“嘶，这茶都凉透了。”
方未济看旁边一言不发的霁晚，直觉有什么麻烦被萧雒棠掩饰了。
“方兄，时间不早，你早点回去休息，师侄也累了，不如，咱们有什么话明儿再说？”
话说得十分得体，若非方未济知道萧雒棠和霁晚平时相处的模式，定然不会心生怀疑。于是说道：“深夜恐不易要到房间，霁晚姑娘去隔壁我的房间休息，我与萧兄一间便可。男女授受不亲。”
萧雒棠下意识开口，似乎觉得不妥，推推霁晚。霁晚闷了半天，被这么一推突然站起来跟萧雒棠说：“我不管了！你自己处理！大不了让师父罚我抄《太玄经》！”说完站起来出门，把萧方二人留在屋里。
方未济意味深长地看着萧雒棠，后者脸上惯常的笑意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皱着眉头满脸苦相。这样子倒是让方未济颇为意外，不等发问，便听萧雒棠先说：“在下求方兄帮个忙，先说好，你可不能生气。”
方未济挑着眉，凉凉地说：“说吧，怎么回事？”
萧雒棠却不依不饶：“快答应！你一生气就拿白鸟吓人，我可胆小，你再给我吓病了！”
方未济哭笑不得，却突然想到了什么，皱着眉头问他：“你受伤了？怎么回事？”
见对方已经猜出来，萧雒棠也不敢再用什么奇怪的理由去搪塞，右手伸向方未济说道：“走的时候被怀溯的剑气击中，还真挺疼的，帮我把外袍脱了吧，我这胳膊不太好动。”
方未济沉默着拉萧雒棠右手的袖子帮他脱掉外袍，红绸外袍下，素色中衣已经被血浸透了，能想到下面的伤有多严重。方未济想不出这人是怎么扛着这么重的伤一声不吭地回来还能跟他闲聊两句，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安静的把萧雒棠脱下来的外袍搭在一边，伸手去拉中衣的袖子。
萧雒棠左手解开中衣和里衣的带子，见方未济半天不搭理他，莫名地心虚，于是开口道：“方兄可慢着点，我怕疼。”
方未济本是动作很轻，一听萧雒棠的话，直接把后背的中衣拉开，那衣服已经粘在伤口上，萧雒棠疼的倒抽气。方未济听着牙疼，动作又慢下来，到底是开口说话了：“怎么没见你回来的时候喊疼？”
“说笑罢了，方兄莫怪。”萧雒棠疼了那么一下，又摆起笑容，“今晚还多谢方兄配合，不然这剑怕也拿不到手。”
方未济一边小心翼翼揭萧雒棠的里衣一边说：“我原没想打草惊蛇，只是遇到一些情况。不妨学学谢采声东击西。有药吗？”
“有，包袱里。”萧雒棠指指床边，“我还以为我用不着呢，幸好边芽执意给我塞这些。”
方未济翻出药粉，指着床铺说：“过来敷药。”
萧雒棠哪敢不听，立刻趴上床，任由方未济施为。
方未济却没立刻动手，用洗脸盆的水打湿布巾，说着“水凉”的同时为萧雒棠清理伤口。
萧雒棠没有被疼得叫出声，倒是冰凉的水贴上后背让他嚎了一声。方未济充耳不闻，仔细地清干净伤口，这才看出他背上的伤深浅不一，最深的几道有寸许深。
这是剑气造成的？方未济不太相信，敷药的动作也重了点，萧雒棠趴着疼得五官快扭到一起，愣是没再出一声。
【虚劳：侏儒症】
【寇岛的那群小朋友，后来在长安内城出现过的刹那千年，迷仙引也有戏份，记得他们吗～?我拉出来用了╮(╯▽╰)╭】
【霁晚将要来助攻doge】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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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打一波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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