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憩微微向前倾身，顺着他们二人的话说：“两位爱卿有什么要交代的？有错改之，何必这副样子。对吧，皇叔？”
摄政王昨天也听了一夜天音，他问过周先生，事涉户部和工部，只有一种可能，便是冠礼祭坛。
“哈哈哈哈……”摄政王和稀泥，“皇上，高尚书都说了只是私德有亏，不必深究为好。”
高斯衷立刻踩着摄政王给的梯子就坡下驴：“是是是，王爷英明……”
但是，关江流可不给摄政王面子，一抹眼泪，继续哭诉：“皇上，微臣有负重托，没有及时建完祭坛，臣有罪……”
摄政王后牙一紧，太后跟他二人，对于延迟小皇帝冠礼这一件事早有默契，不知道现在抖出来有什么好处，难不成那老妖婆又有奸计？
关江流继续道：“皇上！但是臣有苦衷啊！”
“关卿若有苦衷，说来听听。”
关江流倏地站了起来，揪起旁边高斯衷的领口，嘴里叫着：“都是户部不给钱！要是户部给够钱，祭坛早就修好了！高老狗，你卡着我们工部的脖子，别想让工部背锅！”
关江流是个两百斤的胖子，力气也大，提着高斯衷的领口，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高斯衷本能地拍着关江流的肉手，但拍了半天纹丝不动，进气越来越少，愣是没气为自己解释半句。
好在他背后是摄政王，此时摄政王一句怒喝：“放肆！还不放下高尚书！”
关江流才忿忿不平地松手。
“高卿可还好？”看着下方的闹剧，秦风憩例行公事般问候一句。
高斯衷喘了半天，抹着汗为自己开解道：“皇上，不知为何关尚书胡乱攀咬起来，实在是令臣惊恐……”
“高老狗，你放屁！”关江流撸着袖子，大有再揪他衣领的意思。
高斯衷连退三步，抖着手继续道：“不是户部不给钱啊，实在是因为工部施工缓慢，户部按照进度批的钱。到了关尚书口中，就成了户部卡他们脖子，冤！”
“明明是没给钱才拖慢了进度！”
“是你们进度慢了才减少银钱！”
“高老狗，你又他爹的放屁！”
高斯衷怒了，转身用屁股对着关江流：“是，我放屁，你要不要闻闻？”
关江流更怒，抬起几十斤的胖腿就往高斯衷的屁股上结结实实地踹了一脚。
“啊呦……”高斯衷摔倒在地，摸着屁股，“裂了，裂了……”
附近的大臣满脸惊骇，下意识地离两人更远了一些。
“两位爱卿，好好说……”秦风憩看着下面的闹剧，脸上一片忧色，实际上愉悦得很。
自从秦风憩交了底之后，林云盏现在一看他露出纯真善良的神色，就忍不住揣摩这人的真实想法。比如现在，他脸上装得天衣无缝，实际上隐藏在几案下的手正在轻松地敲击着膝盖。
林云盏吐槽，又演起来了，其实他在暗爽吧。
高斯衷好像真的被关江流一脚踹得起不来了，摄政王走过来看了看伤势，吩咐侍候的小太监去叫太医。
等高斯衷嘴里哎呦哎呦地叫着被抬下去，秦风憩才斟酌开口：“两位爱卿都是因为太想为朕办事了，既然主动坦白，朕心甚慰，不再追究。”
关江流一听，生怕小皇帝反悔，立刻谢恩：“多谢皇上，臣一定抓紧工期，尽早建完祭坛。”
“还要多久呢？”
关江流脸色沉稳，就好像刚刚将高斯衷踹去太医院的不是他一样。他脱口而出答道：“大约还要一年半载。”
秦风憩脸上的笑容淡了一半，他不经意地道：“那朕的冠礼是不是也要再等一年半载？”
“这……是的，皇上。”关江流隐隐感到来自上方的威压，他疑惑地悄悄抬头偷看小皇帝，发现依旧是那张年轻稚嫩的脸，毫无责怪的意思，又悄悄放下心，只当自己一时错觉。
林云盏观察的思绪一停，他明显感觉到秦风憩的不快。心想，原来他装得也没那么好。
这一想法让林云盏乐了几分，减轻了一部分这几天的挫败感。他眼睛一转，暗道，小小阿七，还得让我来帮你解忧。
他装作粗俗无脑的狗腿样子，询问：“皇上，奴才愚笨。您的冠礼非得祭坛才能办吗？天大的事也不能误了您的正时啊……”
林云盏这话说得比平时还尖利一点，拖长音调，脑子里疯狂模仿着电视剧里东厂厂公的形象。
秦风憩明显一愣，转头皱眉看他，眼睛微眯，似乎在说，你也很能装嘛。
秦风憩配合地唱起双簧：“咳，小林子，你见识浅，有所不知。祭坛之用，在于上告天地、下祭祖宗，不然神明怎么知道朕加冠了？”
“哎呦，皇上。如果只为了告知神灵，那奴才觉得去现成的宗庙、神坛都行啊，犯不着非得等他们工部建好！”
秦风憩似笑非笑：“这个主意不错。诸位爱卿觉得如何？”
关江流被两人一唱一和搞懵了：“这这这……皇上，这不合礼制！”
“那关卿就说说哪一点不合礼制？”
“这跟先帝那会儿的规矩不一样啊……”
秦风憩正想乘胜追击，但是被摄政王横插一脚：“皇上，孤也觉得不妥。还是得按规矩用专门的祭坛，皇上再等等吧。”
秦风憩垂下眼眸。
摄政王如此说就不好反驳了，毕竟他一贯装出来的性格是对摄政王言听计从。
就知道不顺利，还好昨日跟阿盏商量时就预料了这种情况，所以留了一着后手。
于是，秦风憩不以为忤，情绪稳定地说着熟悉的台词：“皇叔所言甚是。”
这时，一个底气十足的声音从殿外传来：“谁说冠礼必须等祭坛建成？”
来了！
林云盏精神一振，心想赵教授还真是深谙关键人物出场的准则，第一必须掐点到，第二必须声音先到，第三必须反问句开场。
许多大臣露出了疑惑的神色，毕竟钦天监监正一向深居简出，不爱在人前露面，没见过才是正常的。
那句牛气哄哄的话说完后，轮毂转动的声音越来越近，直至金殿的门口出现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他坐在轮椅上，却像俯视着人间。
群臣窃窃私语，互相传递着关于此人的消息，然后恍然大悟般眼睛黏着他看个不停。
摄政王快步上前，行了个弟子礼，道：“劳烦监正大人，今日怎么有闲心关心朝会？”
摄政王也正在奇怪，老监正一贯气定神闲，漠不关心，前段日子拒鹿关如此紧急也不见他说句话，现在专程来朝堂是为什么？
监正拍拍他的肩，仿佛看小辈，道：“小锦儿你长大了。”
一向自诩硬朗好汉的摄政王听见“小锦儿”这一称呼，脸色僵得不能再僵。
监正颇为满意一句话说得摄政王脸色变幻莫测，才停止了继续逗他的想法。
“我刚刚观了天象……”
所有人抬头看着殿外蓝得不能再蓝的天，腹诽，白日观星，不愧是据说很灵的老监正。
“……天象说，神灵等着观加冠礼。”
摄政王：“真这么具体？不是别的什么典礼，非要看加冠礼？”
老监正白他一眼：“小锦儿，神仙难道不会自己算日子啊？你们别想着糊弄。”
关江流冷汗直流，支支吾吾道：“监正大人，不是我们想糊弄神仙，而是祭坛还没修好……”
老监正又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地基打好了没？”
“啊？好了，地基打好了，底盘都建好了，上面的建筑才立柱……”
“有个底就不错了，就用那个底当祭坛吧。”
噗。林云盏心想，赵教授还挺会随机应变。
摄政王觑着监正的脸色，斟酌道：“祭坛上方建筑没完工，会怠慢神仙吧……”
监正一拐杖打在摄政王的腿上，没好气地说：“当年说你读书不认真是一点都没说错，神仙介意的是这个吗？那上古的时候人们还祭不祭祀了？我问你，祭祀的要点是什么？”
摄政王仿佛又回到童年时被老监正训斥的场面，尴尬地摇头。
“祭祀的要点在于不能误时，记住了没？”
摄政王乖乖答道：“记住了。”
监正十分满意，继续引导：“那皇上的冠礼是不是该准时举行？”
摄政王态度尊敬，但这回好像回过神来了，嘴上硬邦邦地说：“监正大人，孤会好好想想的。”
监正一听，这是不答应啊。得，白干。一点面子都不给。
他向林云盏瞥了一眼，仿佛在说，不是我不帮忙啊，是他太顽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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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礼一事尚未尘埃落定，搬出老监正来装神弄鬼也无济于事。
“原以为抖出工部和户部的心思将此事摆上台面，再用钦天监监正下一招制胜棋，一定能扭转局面，没想到还是僵住了。”
林云盏两手托腮，不无烦恼。
秦风憩为他倒了一杯茶：“已经尽力了。阿盏，今日朝堂上你演戏的本事不小。”
林云盏接过茶一饮而尽，意有所指地说：“我这是‘久居鲍市不闻其臭’，耳濡目染，腌渍入味了。”
秦风憩忽然将脸凑近，鼻尖几乎贴上林云盏的鼻尖，道：“让我闻闻你沾上的鲍鱼味到底臭不臭？”
虽然他在闻，但说话的热气正好喷在林云盏的人中上，害得林云盏屏住呼吸，不敢吐气。
半晌，他仰头拉开距离，近乎控诉般对秦风憩说：“你故意的！你敢说你不是故意的？这种模棱两可的举动……”
秦风憩笑得恶劣：“为什么不敢承认？我就是故意的，一直以来，每时每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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