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一经下达,所涉宫廷部门都依圣意忙碌起来。
皇城卫队与黑甲军交接布防,司马焐忙着点兵出征,司马昭则忙着接应六部事务。
就连回门在臧府与父兄团聚的华月,也不得不提前迁回东宫,帮着周旋操持事务,为司马焐出征做准备。
到底是第一次离开京都,上战场,吴皇后这个做母亲的,后知后觉地对将儿子推上南征主帅这个位置生出了懊悔之意。
但万事皆成定局,她这些负面的情绪,也就只对华月表露些许,其余的时间,倒和其他侧妃妾室一样,全心全意地为司马焐的出征做准备。
待这些体贴入微的行囊都装好后,竟有十车之多,不知道的,还以为司马焐是要移住别宫,哪能想得到这阵仗是要出征?
平南大军开拔的吉日,恰好与臧家父子北归的日子在同一天。
天未亮,华月便从东宫出发,往城外去送行。
启明星初起,灰蒙蒙的天幕连着漫天黄沙,如同罩纱,隔开华月的视线,覆压在数万兵马头顶,让一切变得虚幻而不真实。
若非立在城墙下的臧博轩猛然向华月招手,她还愣神得不敢迈步上前。
与臧建章和臧博轩的轻装北归不同,司马焐着一身金色与白色相间的铠甲,若不仔细瞧,还不能发现,这便是平日里温文儒雅的太子殿下。
华月微微收拢神思,便快步上前,待要福身行礼时,司马焐的手已先一步伸来,将她扶起。
“不是叮嘱过,莫让太子妃冒着寒风出来么?”司马昭略含责备的话朝着林舟和秦嬷嬷,但看向华月的眼神却闪着异样的光芒,露出掩盖补不住的欣喜。
秦嬷嬷与林舟面面相觑,并未答话,只非常识大体地退到一旁,将空间留给主子们,不打扰二人的谈话。
本站在司马焐身边的臧家父子与几位将帅见状,也纷纷退开。
这时,华月才发觉前一晚已经陪过送行宴的司马昭竟然也来了。
他一身紫衣蟒袍,比之先前的武臣规制,显然高了一个级别,加之在沙场上历练下来的肃杀之气,倒有一种比肩帝王的威严厉色,让人忍不住多瞧上几眼。
就在华月恍神的这档口,司马焐愤愤站到她的面前,阴阳怪气起来,“怎么,他一来,倒把你的注意都吸引去了?”
他眼里的星光暗淡了些许,看向华月的神色也现出不满来。
先前几日,朝中对易储之事争论不休,对司马焐的情绪影响自然不小。
但好在文宣帝已勒令朝中不许再提易储一事,对于司马焐和司马昭的安排也解释为是历练晚辈。
如此,他才将对司马昭的敌意消减些,把心思都放到备战上。
华月自知此时最不能动摇这位主帅的军心,略一思索,便摇头笑了笑,道:
“本以为今日就我们一家人和亲信,倒不曾想还有其他人,有些好奇罢了。”
所谓一家人指的是臧家人,亲信便是随军出征的几位得力干将,至于“其他人”自然是那被排除在外的司马昭了。
司马焐对于华月的话果然很受用,眼里暗下的星光霎时又亮起,“他如今领朝中六部,自然要代父皇送征战的将帅出关。”
他随口解释一番,便拉起华月的手,将她往身边带了带,道:
“我此去,朝中事还要你多看顾,凡遇不决之事,务必写信予我,由我来定夺,可知道了?”
这话自确定要出征后,司马焐每日都要与华月说一遍。
她一如既往是点头不语。
“母后年纪大了,未免偏激,凡事你多担待,多让着点她。”见华月回应得温顺,司马焐又捂了捂她的手,继续叮嘱。
虽说吴皇后与华月两婆媳的关系看起来和谐无碍,但两人的政见天差地别,只不过都是为了东宫着想,行事起来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如今司马焐一出征,没了个调停的人,倒也怕生出些事端来。
华月理解司马焐的考量,见他眼底闪着期盼,抿了抿唇,还是点头应了“好”。
得了肯定回应的司马焐神色立马欣慰起来,但下一瞬,又见暗沉了下去。
他略闪了闪眸色,才迟疑地开口:
“文玥的肚子也见大起来了,这几个月还是要你多费心,多看顾看顾。”
若说燕京有什么是司马焐最为记挂的,除却皇权之争,恐怕便只有那个还没有面世的孩子罢。
华月暗自无奈地叹息,但面上依旧维持温婉娴静的笑容,“殿下放心,你方才所说,华月都记住了。”
她抽回被司马焐握着的手,交叉垂下,叮嘱道:
“一时半会儿,朝中后宫都不会有多大变故,倒是殿下远在边关,面对狡猾的南蛮,万万要小心谨慎。”
相较于司马焐对燕京这些不值一提的叮嘱,华月还是更为担心一个向来养尊处优的太子殿下不能适应戎马生活。
但司马焐对于华月的担心不屑一顾,只摆了摆手,便指着已经整装待发的士兵,道:
“且不说皇城卫队已经是精锐之师,岳丈大人给我的将帅单拎一个出来都可抵百万雄师,何惧区区南蛮杂碎?”
他一脸豪气,仿佛是已经得胜的将军。
华月暗自咋舌,却也不好打击他的自信,只能继续温声叮嘱道:“那殿下务必要听有经验的将帅的意见,且莫鲁莽行事。”
说完,她便在司马焐脸色转沉要反驳之际,又岔开道:
“邓公公那处,臣妾也都交代过了,南边水土与燕京大抵不同,吃喝住行的,殿下也切莫都随了性子,要多听听邓公公的。”
华月尽量说得温婉,让司马焐把话都听进去。
而司马焐对于华月难得的体贴入微很是受用,闻言脸上一怔,几息便蔓出笑意,随即一把搂住了华月的腰。
猝不及防的华月一愣,忙伸手去推司马焐,“殿下,这大家都看着呢。”
前有数万雄狮,后有父亲、兄长和随军出征的将帅,更有来送行的司马昭,华月几乎要抬脚去踢这个忽然不顾理解的丈夫。
但司马焐却在她耳边低语道:“待我赢了南部这一战,便拿军功请父皇将岳丈和大舅子调回军中,届时,你也无须在为此事到处奔走操劳。”
华月愣住,还未待她想清楚的司马焐言语中的深意,他又重重地撂下一句“等我”,便松开她,随即远远地朝臧家父子一拱手,便翻身上马,领兵而去了。
黄沙漫天,滚滚烟尘,司马焐的身影很快便隐没在兵马之中,又消失在天地之间,华月却依旧久久伫立,没能从司马焐方才说的话中回过神来。
原来他也知道她的夙愿么?
“皇上考虑周祥,将皇城卫队一并调给了殿下,殿下此去,并不会太难。”父亲忽然闯入的声音将华月的神思拉回。
臧建章已经来到华月的身边,宽慰道:“你且放心,若是形势好,太子殿下半年便该能回来了。”
“南部蛮夷不比西部。”同样跟上前来的臧博轩瞟了一眼身边的司马昭,也道:“殿下带了那么多兵,估摸最多也不会超过一年便可平定南部,你且放心吧。”
听着父兄安慰的话,华月面上的笑意不自觉漾开来,“阿爹与阿兄说的,月儿都知道。”
她转过身来,朝秦嬷嬷那厢招了招手,令嬷嬷将刚缝制好的护膝送来,塞给了臧博轩,才叮嘱道:
“太子殿下不过是去个一年半载,倒是阿爹与阿兄要离开的时日更长些,务必要好好照顾身体,月儿在京中一切都不必记挂的。”
相比于司马焐短时的出征,华月与父兄才是真正的长时别离。
想到这儿,华月又从袖下将先前从南华寺求来的平安符递上前,“凡事保重,还要多写些信予月儿。”
“你这丫头。”臧博轩看着妹妹强自欢笑的神色,眉头一皱,喝了一声,便将华月手中的平安符抢过,也没说别的话,便径自抬步上马扬鞭而去了。
臧建章摇头笑了笑,只抬手拍了拍华月的肩膀,“好好照顾自己。”
说罢,也接过士兵递来的马绳,驾马离去。
待千军万马尽数消失,燕京的城门外便只剩下华月与司马昭二人。
“南部战况确如老侯爷所说,并不吃紧,皇嫂不必过于担忧,还是要以身体为重。”司马昭侧斜着眼睛,小心地关注华月的神色变化。
华月察觉那灼热的视线,侧过头来,但司马昭已经悄然将视线收回。
她思忖了几息,收回目光,也朝朝阳缓缓升起的前方看去,淡淡回道:“多谢王爷关心,不过六部事忙,王爷还是多当心自己的身子罢。”
说罢,也没等司马昭的下文,便转身抬步离去。
司马昭一怔,好半晌,才猛地转过身,然只看到华月纤薄的身影在劲风里越走越远,仿似多年前,他在冷功能看着她一步步离去的背影一般。
他高翘的凤眸霎时眯起,灼灼视线追着面前的身影,许久才咬牙蹦出一句:“总有一天,你眼里也会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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