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梁殿的书房里,司马焐正挑灯在对京都西校场的驻兵做新的布局规划。
西校场原属皇城司驻兵营地,主要用于禁军留驻,是京都唯一能够安置大量兵力的地方。
但若要腾挪地方容纳司马昭领回的平西大军十五万,仍然捉襟见肘。
“太子殿下,太子妃为平西庆功大宴选了二十支乐舞,此为曲目与推荐官员的名录,特送来请您审阅。”
选演一结束,华月便差林舟带着拟好的名录,往司马焐这处赶,还特地嘱咐了林舟捎上话:
“太子妃让奴才给殿下带话,毕竟是庆凯旋大功,这次推荐的曲目中,便有半数来自兵部,想来兵部也极其看重三王爷带回的兵力,若是让他们想想法子,腾些地方和军饷给黑甲军,应当是愿意的,还请殿下参详。”
司马焐埋在桌案上的脸缓缓抬起,脸上不大愿意搭理人的不耐神色还没有散尽,睨了一眼林舟,才接过他递来的名册。
如今太子虽已统管六部,但其中势力盘根错节,派系林立,若是要动些人和财也并非易事。
尤其兵部,除却已故追封的仁德皇后母族留下的势力,太后的虎视眈眈,便是太子妃利用父亲镇北侯的关系在这些年经营起来的一些触手。
能让兵部出点力,自然比在皇城司这边拆东墙补西墙是要好的。
司马焐一目十行,浏览过华月亲自誊抄的名录,面上缓缓溢出笑意。
他再抬起头时,一双桃花眼微微挑起,透着如沐春风的快意:“太子妃素来细心,名录她来定便可。”
林舟见司马焐面露悦色,心下一松,差事算是已经办妥了。
他躬身一揖,应了声“是”,便又从身边的小太监手里端来一盅汤水,小心摆在司马焐的桌案上,又恭顺地说道:
“天冷地燥,太子妃嘱咐殿下当心身子,行若无事,徐徐图之。”
说完,他将盅盖揭开,一碗百合银耳雪梨羹现出,淡淡甜香溢出,沁人心脾。
司马焐当即大笑三声,将那汤羹移到面前,才道:
“你这奴才可真是把主子的语气学得有九分相似了,且回去告诉太子妃,明日孤到惠宁殿陪她用膳。”
待林舟将司马焐所言原原本本告知华月时,先雀跃起来的是已经拉长脸一日一夜的秦嬷嬷。
“好主子,今日咱们惠宁殿可要好好备多些酒菜才是。”秦嬷嬷一边将华月扶上轿撵,一边说着。
华月见秦嬷嬷双眼已经笑成了一条缝,心里也不自觉地松快许多,但言语上还是稍有克制:
“切莫铺张浪费,只备上几道殿下爱吃的菜色便好,至于酒水......”
她顿了顿,才说道:
“还是换成滋补的汤膳吧,临近年关,殿下劳碌,还是身子骨更要紧。”
秦嬷嬷听得一愣,随即唇角的笑意更大,“还是娘娘细心,殿下的政事和身子都给您看顾得周周道道的,莫说皇后娘娘,便是老侯爷和世子爷见您夫妇如此同心,也定然满心欢喜的。”
华月看着秦嬷嬷如老母亲般的慈蔼笑意,心底只觉好笑又有些暖,笑着摇摇头,将车辇帷幔放下,便下令往永寿宫去。
今日恰逢十五,是华月要向曹太后请安的日子。
她一如往常,起早仔细梳妆,还带了前一日选演的名录一道,要给皇祖母看一看。
秦香兰一事,华月最多也只能将她推到平西庆功宴的演台上,若是再往后,华月这个做儿媳妇的便不好再出面了。
但若是太后有意给皇上添个妃子,那这事儿也就水到渠成了。
想到这儿,倚在扶手上的华月微微抬眸,往陪驾的四喜望去,“晚些,你拿着我的令牌,去请个太医再去一趟教坊司,仔细给那位香兰姑娘治治伤,免得后头在庆功宴上出什么差错,扫了大家的兴致。”
这秦香兰身上受虐的伤痕可以有,但不可过多。
一是怕文宣帝见了血说是不详,二是又怕帝王过分怜香惜玉,若是一道令下罚了教坊司,那可得让兵部和礼部好争,也不是个好结果。
四喜不知主子想了这许多,既得了令,便恭顺应“是”,只是话音一落,想起自己的身世,又不免有些伤感起来,嗫嚅一会儿,便问:
“昨日奴婢与青樱姐姐一道去教坊司,给香兰姐姐送药,那姐姐脚踝是铁链栓出来的伤,背上是鞭伤,这教坊司可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娘娘怎么不把她从教坊司赎出来呢?”
四喜家贫,从小就被送到宫中的浣衣坊做奴婢。
五年前,她发着高烧在冰天雪地里浆洗衣服,迷糊晕倒之际恰被路过的华月看见,便被带回了东宫,赐了名。
她跟随华月从皇家童养媳到东宫太子妃,于她这等平民而言,可算是翻了身,换了命。
太子妃人美心善,又有大权在握,为何不能像救自己一样将那个可怜的香兰姐姐也救出来呢?
华月读出四喜一双天真水灵的眼睛里扑闪扑闪的恻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才反问道:
“你可知入了教坊司的人身份有何特别之处?”
四喜圆溜溜的眼睛一转,便有模有样的背诵起来:
“罪臣之后,打入乐籍,非死不可复,非赦不可免......”
话到此处,四喜的话头忽然停住:非赦不可免,便是说只有圣上开恩,这罪奴才能恢复白身,而太子妃若要强行救人虽不是一定不能成,但也易落个僭越的口实把柄。
四喜猛地朝华月看去,待看清华月眼中刀子的时候,又猛地掩住口唇,左右相顾,才压低了声音,求证道:
“娘娘是想让皇上......”
华月点点头,随即将双目阖上,重新倚在扶手上,作小憩状,嘴边轻轻撂下一句:“往后还是要跟着秦嬷嬷多学些规矩,长些见识。”
四喜听罢,赶忙朝秦嬷嬷那处福身说着求令赐教的话。
而秦嬷嬷这会儿的心思全然不在华月和四喜那处。
她双目直直地望着不远处的永寿宫外正款款而行的高大身影,疑惑地问:
“这是哪位大臣,竟在这个时辰到了后宫?”
那男子似乎也察觉了身后的动静,脚步一顿,缓缓地转过身来。
霎时,寒风呼啸而过,将华月面前的帷帐撩起,也将那人的玄色披风张狂扬起,猎猎作响,可他自岿然不动,一双凤目沉静如水,淡淡地与华月对望,却如有寒冰袭来,让华月浑身僵直。
“大胆,见了太子妃还不快行礼?”秦嬷嬷大约是觉得眼前这人威严过盛,还隐隐带着一股杀气,便先将自己这方的气势挑起来。
华月被秦嬷嬷的喝斥惊得神思回拢。
她略略深吸一口气,随即换上一贯的应酬笑意,淡淡唤了一个“秦嬷嬷”,才施施然在宫人们的搀扶下从轿撵上下来。
待见玄衣男子走近,华月才微微福身:“王爷有礼。”
整个大燕里,唯一一位王爷,便是因平西大捷立下赫赫战功的三皇子司马昭。
秦嬷嬷后知后觉,忙带着余下的宫人连忙下跪。
可司马昭却看也没看周遭,只一直盯着华月的眼睛,讳莫如深。
好半晌,他才扯了扯嘴角,拱手一揖:“皇嫂万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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